鱼鳞滩  II 童年的红苕地

 

许多年过去了,我还记得挖红苕的每个小细节。直到现在,我都认为挖红苕不是辛苦的劳动,而是与大地的亲密游戏。...





小时候,我在乡下上学。每年五月初与十月初,学校总会放五天农忙假。假日里,老师回家干农活,学生们也回家尽自己所能帮父母做些事情。整个农忙期间,村头的学校就空荡荡的了。然而,田间地头却顿时热闹了起来。

我家在川东,丘陵坡地居多,几乎每家每户都会在坡地上种红苕。九月底、十月初正是下地挖红苕的时节。挖红苕最好选在下午,因为经过太阳温暖的照射,田地里没有了水汽,干起活来才方便。吃过午饭,我就背上爷爷为我编织的小背篼,拎着一根小板凳,跟随妈妈前往地里。妈妈精神很好,她的手里拿着镰刀,肩膀上扛着锄头,背上还背着一个大背篼。到了地里,我一放下手里的东西,就跑到地里采摘红苕花。粉白色的红苕花散落在绿油油的红苕地里,像一个个小喇叭,又像是一个个小驼铃,看起来真是惹人喜爱。我把红苕花插在衣服的扣子眼里,或是卡在我的耳朵上。有时候,我也会跑到妈妈身边,缠着要给她的头上也插上一朵。我和妈妈相互望着,觉得戴花很滑稽,就咯咯咯地笑个不停。



丰禾镇附近的稻田



在我玩耍的时候,妈妈开始割红苕藤。我问妈妈:“为什么要把红苕藤割掉呢?”妈妈说:“因为红苕埋在土里,割掉红苕藤才能看清楚红苕藏在哪里呀。”哦,原来妈妈要带着我玩寻宝游戏呀!妈妈很聪明,她并没有一点不剩地把红苕藤割掉,而是留了一小节藤蔓作引子。当整块地的红苕藤都被清光后,妈妈就拿起锄头开始挖红苕了。每次抡起锄头前,妈妈就让我猜挖起来的红苕会有几个,或是挖起来的是大红苕还是小红苕。一开始,我不知道该怎么判断,就信口喊道:“是大的,是大的!”或者索性说:“一定是小的呢!”妈妈笑着拿起锄头,在藤蔓周围挖了几锄。看周围的泥土都松动了,妈妈就弯腰拎藤蔓,变魔术似地从土里拉出一串大小不一的红苕来。妈妈像个孩子似地叫着:“海妹,快看这是大的还是小的啊?”我高兴坏了,觉得这真是太奇妙了!有时候,妈妈拉出来的红苕很大,有时候却很小。我们俩就这样玩着游戏,田地里充满了我们的欢笑声。

不过,我并不是来地里玩的。我带着小板凳来这里,肯定要帮妈妈干活啊。尽管是丘陵坡地,我们的土壤却并不是沙土,而是有些粘性的褐色土。因此,妈妈挖出来的红苕上还粘附着部分土壤。我的任务就是用我的小手把上面的泥巴抹掉,顺便再把那一小截藤蔓也掐掉,让红苕光溜溜地晒在太阳底下。抹泥巴的时候,我会从最大个的红苕开始抹起。抹完一小堆,我就端起小板凳换到妈妈才挖出来的另一堆红苕旁边。闻着泥土的清香,我的心情十分愉悦,嘴巴里就冒出许多欢快的调子来。当然,我的手里满是泥巴,有些泥巴还跑到我的鞋子里,我的脸也变成了大花猫。不过,妈妈从来不会嫌我的小手脏,或是说泥巴很脏。我抹着红苕身上的泥巴,随时观望着妈妈会拎出什么样的红苕来。若是特别大个的红苕,我和妈妈都会高兴地叫起来,然后我会赶紧跑去把它捡过来。



荠菜花果



等妈妈挖完红苕,她也会和我一起抹红苕身上的泥巴。当所有红苕都被打理好后,我们就要开始慢慢地把东西运回家了。有时候,爸爸会算着时间来地里帮我们。若是爸爸来帮忙,我又可以在地里玩一会了。我把堆在旁边的红苕藤翻出来,专挑长长的大张的茎叶。我摘掉叶子,将茎做成红苕藤项链挂在耳朵上、脖子上,甚至我的手腕和脚腕也都戴上了。妈妈高兴的时候,也会和我一起做项链。在太阳下山前,我们不慌不忙地背着红苕藤与红苕回家了。

挖回来的红苕,会被我们堆放在屋子角落里。红苕的用处很多,有些会用来喂猪,有些会留着过年熬红苕糖,有些用来煮饭吃,有些用来作红苕粉,有些则用来晒红苕干。我最喜欢的就是晒红苕干了。趁着秋日的暖阳,妈妈会将挑选出来的细小红苕放在锅里蒸煮。随后,妈妈会用两根长条板凳支起一个竹篾编的大簸箕,把煮熟的小红苕倒在里面。等红苕在太阳下晾干水汽,晒得有些蔫巴巴的时候,就可以切红苕干了。妈妈坐在太阳底下,在菜板上将红苕切成细小的条。妈妈说,红苕条不能切得太细,因为等几个太阳天后,细小的红苕条可能就变成干柴块了。有时候,我会抢过妈妈的菜刀自己切红苕。当然,更多的时候,我就在边上晒着太阳吃着红苕条。妈妈说:“如果再晒几个太阳天,红苕干才最好吃呢!”的确,再过几天,红苕的水分蒸发掉了,捏起来软绵绵的,很有韧性,吃起来也特别劲道,还不粘牙齿。



五华山附近景色



那个时候,我们村里许多人家都在地坝里晒红苕干。调皮的小朋友路过,会随手抓起一把赶紧跑掉。到了下午,簸箕边上的红苕干都不见了。大人们也都会心一笑,并不嚷嚷。等到腊月,妈妈会炒一大堆年货,红苕干一缸、苞谷子一缸、花生一缸、豌豆一小罐、胡豆一小罐。有时候,妈妈还会用红糖将炒好的苞谷子捏成团。腊月里,农活忙完了,大人们一边做着鞋垫、拉着家常,一边为第二年春天的播种作准备。村里的小孩则围坐在火炉边上,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把在太阳底下晒过的红苕干,掰着手指头数着还有几天才能过年。

许多年过去了,我还记得挖红苕的每个小细节。直到现在,我都认为挖红苕不是辛苦的劳动,而是与大地的亲密游戏。因为妈妈的爱护,也因为妈妈懂得如何与土地沟通,我才在采摘红苕花与制作红苕藤项链的玩耍中,自然而然地亲近了农作物。当然,抹掉红苕身上的泥巴,更是让我懂得感激泥土对生命的滋养。

如今回望,我的心里还住着那个坐在小板凳上认真抹红苕泥巴的小女孩。与红苕相关的所有记忆,也因此变得温暖而美好。



五华山附近的植物

此文原载于星螺原力自然社(微信ID: spiralstar),特此感谢。

本期编辑:夕    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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