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陵水】《在牛背上骑过童年》--李玉峰

 

图片来源于网络《在牛背上骑过童年》作者:李玉峰或许因为今年是己丑年(牛年),每当夜深人静时,总会回首那段在牛...




[b]图片来源于网络
《在牛背上骑过童年》

作者:李玉峰

或许因为今年是己丑年(牛年),每当夜深人静时,总会回首那段在牛背上骑过的童年时光。尘封了几十年的历史又姗姗浮上脑海,成为我此生最耐咀嚼回味的记忆橄榄。

现在很多孩子6岁就开始念一年级了,而我从6岁就开始在牛背上过着童年的生活。从6岁到10岁,我一共放过3头牛,两头水牛,一头黄牛,其中有牛犊、牛牯,四年时间都是在牛背上度过的。在村里一大群放牛的孩子当中,我的年龄和个子都是最小的,但算术算得快且准,也颇受大人疼爱,特别是我家那位陈姓远房姑丈,对我宠爱有加,凡是做跟数字有关的游戏,他都把我编在他那个组,几乎每次我们都打胜仗。那时我还自编了一首牧歌,教小朋友们唱:“你不嫌我放牛倌,放牛倌也好命,放牛出坡有坡坐,放牛入栏有牛骑。”那位姑丈还伸出大拇指夸我编得好呢。我们村那些放牛的孩子,几乎谁都会唱这首牧歌。当时放牛确有一种情趣,孩童们过着天真烂漫、无忧无虑的日子。

我们家住在陵水河下游,河的对面就是一片开阔的草地,一年四季,我都要骑着牛过河去放牧,不管寒冬酷暑,几乎天天与牛朝夕相处,不知在牛背上送走多少风雨黄昏,迎来多少曙色黎明。那时河里长满一条条网状般的青苔,碧清碧清的,感觉比空气更清澈,更透明,一簇簇青苔上有鱼虾蟹贝在游弋,我们每天黄昏放牛回来,也顺手捞回些鱼虾或蟹贝,晚上美滋地吃上一顿,然后牛和人便一起在河里洗澡,人也舒畅牛也舒服。河两岸是宁静而美丽的村庄。树木、竹林、繁花、青草,挤挤挨挨,热烈而蓬勃,它们早晨迎我们出坡,晚上送我们归家。河岸边最多的植物是苜蓿,匍匐长在地上,这是牲口最喜爱吃的一种野菜。尤其是我家的那头大水牛,每当它吃草时,总有鲜绿的草汁从嘴唇边渗渗流出,凡是它吃过的草地全都变成了一片湿地。

每天傍晚,当西沉的夕阳投入这陵河水面上时,便是我骑牛回家的时候,溪水皱起柔柔的并且微微发红的粼波,河中开始往岸上爬的一只只鸭子,洁白的羽毛也罩上了一层少女的羞涩,“呱呱,哈哈……”的叫声,似沉浸在河中的往事,空落寂寥。晚归的水牛,拖着大腹,在姗姗归去的夕阳下,不慌不忙地迈着蹒跚的步履,它那不同凡响的额头,濡染着晚霞的清辉,两只犄角,突兀峥嵘,它那魁梧的身躯俊俏伟岸。每次,当它驮着夕阳的最后一缕余辉入栏时,总爱“哞”地仰天长啸一声,似是在告诉我家的主人,它回来了,给它明天犁田耙地的新任务吧。然后把四脚一跪便躺在前夜它撤下的粪便上,把头昂起,一边仰望星空,一边把当天吃下的青草慢条斯里地细嚼了起来。

然而,在我4年的牧童生活中也曾遇过几次险,几乎可以说是死里逃生,但却也在我幼年的生命中留下了一段最难忘的记忆。那是1957年的夏天,我家养的第二头牛犊,因这头牛年轻气盛,常常爱和其他人家的牛“顶架”,并且屡战屡胜,小伙伴们便把它誉为“头王”。我每次骑上它出栏时,它总是翘首挠角,威风凛凛,不可一世。走路时总是蹦蹦跳跳,几次险些把我从它背上弹下,一到了草坡,它又四蹄蹦地,仰天长吼,旁牛只好避而远之,就是在它身边有很鲜嫩的青草,其他的牛也只好望草兴叹,不敢越“雷池”半步。可它还是寻机滋事。有一次,别人家的一头牛牯在吃草时偶然仰首轻吼一声,它便以为人家向它挑衅,只听它大吼一声便朝那牛狂奔过去,把我重重地甩在草地上,四蹄还从我的肚皮上跃过,吓得我面如土色,差点魂飞魄散。我一时便昏迷过去,待伙伴们赶过来把我扶坐起时,看见它还在起劲地追赶那头牛呢。

傍晚,我骑着它回栏时,正好我堂叔也牵回他家的那头犊牛,它一看不顺眼,又追赶过去,起劲扁动两支锐利的尖角,刺戳堂叔家那头牛,我赶紧从它的后背滑下,这时它已把堂叔家的那头牛撞到了一个不足一米宽的旮旯里去了,而且还重重地往那头牛的屁股上胡撞乱戳,鲜血直流,好在大人们赶来及时,四、五个人用臂弯般粗的木棍才把它撬开,堂叔家的那头牛才免于一死。一气之下,第二天父亲便把它“休”了。不久,我家又买回一头“扁担角”的壮黄牛,仍由我来放牧,父亲说,虽然这头黄牛犁田耙地远不及那头水牛,但黄牛不善惹事,免得三天两头村人上门“告牛状”。

这头黄牛自从“嫁”到我家后就开始了它含辛茹苦的生命历程,它为我家春播秋耕,夏犁冬耙,辛勤劳作,默默服役,一直到人民公社化。当我第一次骑着它去放牧时就与它一见钟情了,我把它当做我家的重要成员,它也像是通懂人性似的,每当我的双眼和它的眼睛相对的时候,它便把汪洋般的善良缓缓融入我的双眸。每当中午我把它拴在阴凉处歇息时,它便把四条腿蜷曲在地上悠闲而安静地反刍着。我仔细观察它那圆润的身段,似乎充盈着尚未激活的力量,两颗硕大的眼睛活泼而祥和,稚朴而聪慧,狡黠而多疑,浑身覆盖着黝黑明亮的长毛,散发着一股处女般柔静的光彩。

我第一次看它耕地是在它被买进我家第三天的一个上午,当父亲把月儿弯般的“犁架”套在它并不十分宽厚的脖子上时,也就是从那一刻起,它就义不容辞地驮起了我家耕田垦地的犁头了。那时我家有好几亩地,都是父亲勒紧腰带,省吃俭用买来的。而在它还没有熟悉我家的地头在东还是地尾在东时,似乎就听懂了父亲那像唱歌般有节奏的吆喝声,把一块块地犁得涛翻浪涌,把一亩亩田耙得波澜不兴,让父亲赞不绝口。每次在田埂边卸下“牛架”时,父亲便一遍又一遍嘱我要把它牵到鲜草多的湿地让它把草吃饱。

每次我都遵从父命让它吃得肚皮鼓鼓的才回家。在我的精心喂养下,它不但没有因为繁重的耕作压垮,而且变得越来越结实了。犁田耙地也让父亲越来越满意。每次父亲犁地,我都爱跟着后边,尽情吮吸着黄牛拉犁翻起的土地升腾着浓烈的新鲜土气,这气息在我父亲的脚下静静地弥漫着,让我意识到在这养命的土地上人和牛的命运是如此紧密地连在了一起。在它刚刚架犁的那段时间里,我看见它的肩头被打磨出了厚厚的血痂,旧的血痂干了脱皮了,新的血痂又形成了,并且一层比一层厚,多像父亲那双长满茧子的手,把辛勤劳作的日月深深地复制在自已的肉心上。光阴似箭,一晃间,这头黄牛在我家服役已过了6个年头了。靠着它,我家春播精耕细作,夏收硕果累累,成了村子里的富户人家,父亲常说要给它记头功,而它却日见衰老,髋骨高突,但眼晴仍充满一种成熟与安祥,忠实与憨厚始终没有改变。每当我蹲在它的对面看它吃草或反刍时,便强烈地感受到它就是我的家人,并且还是重要的一员呢。这一刻,我便沉浸在一个美妙的世界里,体味着他人无法感知的幸福。这种幸福感充盈着我童年的心,定格着我从小就形成的悲悯的心理基调。它出栏回栏,犁田耙地,踱步吃草,似是在一一丈量着每一步的距离,而它每迈一步似又在思考着什么,这只有它自已才知道。

其实牛走的路和想的问题并非像人那样复杂,它只要有草吃饱就够了,不论你怎样恶狠狠地吆喝甚至用力抽鞭,它绝不会对你有任何反抗或咒骂,更不会对你做任何不恭的表现或反抗。我们其他的猜测都是瞎想。人说“春蚕到死丝方尽”,牛何曾不是这样。鲁迅先生说要做人民大众的牛,这话既通俗易懂,又富含哲理,整整影响了一代人。无数仁人志士,为了解放受苦受难的中国人民,像牛一样驮着祖国和人民的重任,默默地耕耘着祖国的解放事业,有些人甚至还看不到胜利的那一天便英勇就义或壮烈牺牲。牛吃进的是被人踩在脚下的草,而它为人们献出的却是能翻江倒海的“九牛二虎之力”。

牛如此大度,如此慷慨,如此伟大,一头又一头的牛,不知道为多少家庭承驮过多少苦难,也不知道为多少人救过命,我的感受抑或是更深刻一点。那年夏天,我骑着我家的这头黄牛过河去椰子岛放牧,当离岸还有百多米远时,洪水便暴发了,几排浑浊的浪涛向我们扑过来,因黄牛力气小,不足于与湍急的洪水抗衡,它只好顺着水势往下游,离出海仅有二、三十米了,我想,如果不设法叫牛横渡,我与牛就会一同葬身大海。于是我用两只手死死抓住它的两支角,拉紧它的鼻绳逼它横渡,它也似乎领会了我的意图,转头横游。在离岸仅有二、三十米远时,也就是洪水最湍急的地方,这也似乎是我人生的彼岸与此岸,顿时变得那样漫长,茫无边际,我搂在它脖子上的双手眼看就要坚持不住了,这一切它似乎是看见了,也许它在想,不论多大艰险,它也要用尽最后的力气把我驮上岸。

这时,我看见它的四条腿像离弦的箭般划破浊涛恶浪,一鼓劲便冲上了岸。初上岛时,洪水也只是没过膝盖而已,可一眨眼功夫,椰子岛已成一片汪洋,我正骑着的黄牛也开始游弋了起来,洪水越涨越大,并且越来越湍急,已成汹涌澎湃之势了。我环顾四周,两眼睁得圆圆的,企盼有人来求助,可旁边阒无一人,无奈我只好把牛绳拴在我的腰间爬上了椰子树。这时,那头黄牛一下子也似乎变得聪明了起来,它用4条腿紧紧地夹在椰子树上,洪水往上涨,它的4条腿也往上挪,多急的洪水也无法把它冲走。我和它就这样面面相觑,一直等到洪水退下,我才爬下椰子树骑着它回家。当时天色已很晚了,我的家人也四处在找我,当母亲看见我全身湿漉漉地骑着牛归来时,她一下子扑上来把我抱下牛身,当我把那惊险的一幕一五一十讲给母亲听时,她便抱着我哭了起来,嘴里还喃喃有语:真是命大,命大啊……

第二天早晨,一觉醒来,疲惫已荡然无存,我又迎着东方冉冉升起的一轮红日,向野外去放牧。昨天肆虐的陵河水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两岸的青草在雨后显得更鲜嫩,牛儿也吃得更欢,我新的一天的牧童生活又在牛背上开始了……

责任编辑:陈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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