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天衡 | 在窄迫的八卦阵中遨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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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韩天衡先生接受了《铸山人物志》的专访。本次采访使用微信新模式,通过对微信沟通内容的整理形成文稿。韩先生也表示,接受微信采访尚属首次,是全新的尝试。

 设问者:钱陈翔

             (厦门大学艺术管理教研室主任、策展人)

钱陈翔
韩老,中国的印章文化源渊流长,种类也是繁多,有官印、私印、成语印、画印,押字印等等。您从小就开始学习篆刻,并且23岁之前一直在研究学习秦汉篆刻,画印,也就是我们所说的肖形印。秦汉时期,尤其两汉时期,古肖形印非常兴盛,想听听您对这一时期肖形印的见解。肖形印是一种讲法,从广义来讲,它是图案印的一种,在两汉时期,图案印还是相对比较少的。那会儿它的使用方式跟我们今天是不一样的,那个时期的印章都是钤押在紫泥质地的泥封上面。我们现在可以看到秦汉时期的肖形印实际上都是以白文为主,因为白文打在紫泥上面,白文就翻成朱文,而朱文显示出来的形象比白文更容易看得明确清晰。我们现在拿古肖形印用来打在连史纸上,为什么往往只见一个外形?也就是因为它原本先不是用来钤盖在纸上的,白文的印钤盖出来依旧是白文,所以这是一个很根本的差别。如果我们现在拿秦汉的肖形印在封泥或橡皮泥上按压出来,底纹及细部的呈现都一览无余,那么它的艺术性的显现要比呈现于纸上要显得丰富、细腻、本原、有趣得多。
事实上,图案类印最初是从西亚引进古代中国的,西亚、古罗马、欧洲的图案印,它的产生历史远远都要早于两汉时期的肖形印。我们的先民是善于化西为中的,它进入了中国本土以后,它的图案也就完全演化为我们本土的民族化的东西,这一点跟西土地区的图案印是绝对泾渭分明,最有华夏特色的。



如果我们仔细研究一下汉代的肖形印,印面的底下也都是有线条和纹饰的,是不单调的,非平面化的,而它只有打在紫泥上和橡皮泥上才能充分显现出来,打在白纸上出来的往往就存其外壳而失其内理的精妙。当然,就我个人来讲,打在紫泥上面的,浮雕般的画面比打在纸上的更有咀嚼和看头,更能显示古人的那种高妙的小中见大,气象万千的艺术感染力。


韩天衡

钱陈翔
传统金石学“重文轻图”,两汉后一直到清末,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忽视肖形印的,清朝桂馥有言肖形印“亦有一种古朴处,最是可爱”,近代黄宾虹在《古印概论》中为肖形印定名,充分肯定了其艺术价值,他还认为“画为字源”,肖形印的产生年代早于文字印。您是否同意这种说法呢?

简单的讲,说我们传统上“重文轻图”,我看也未见得,因为我们是书写汉字的国家,特别是宋以前,没有印刷术,大都学习碑碣上墨拓下来的碑帖文字为范本,名家的真迹很少能够见到。其实在东汉时期,不乏大量的图像石、图像砖,即是在镌刻文字的碑碣上也不乏精妙的图画,所以那些碑石、碑帖更多的人是为了习字用字学书法,而不是为了学画,所以从这个意义上讲,是广泛的现实需要所至,而非主观意识上的一味“重文轻画”我是这样认识的。至于讲到中国的印章,先有肖形印,后有文字印,好像没有更多的实物来支撑这个观点。当然,中国最初的文字是带有非常明确的象形意义,而且有些字实际上就是画的一种浓缩、概括,我想这样讲可能更准确一些吧。


韩天衡

钱陈翔
您的老师方介堪先生可以说是近现代最早涉足于肖形印中的鸟虫篆印研究和创作的大家,您从小跟随方先生学习,他在您六十年代开始致力于鸟虫印起到了什么样的作用呢?

我的老师方介堪先生可以讲是近百年来,也可以讲是整个五百年流派印章当中刻鸟虫篆印的集大成者,这是公认的。当然,他刻鸟虫篆据我另一个老师谢稚柳先生跟我讲,在上世纪三十年代,他早期刻鸟虫篆的时候没有后来的那么丰繁婀娜。有很多图式乃至线条的装饰性也好,张大千跟谢稚柳先生都提供过很好的意见,所以后来越来越显得丰赡、曼妙。方介堪先生的鸟虫篆还是基于汉代的鸟虫篆,在这个基础上他加以发展而自成一格。我跟介堪先生学印的时候,主要不是学习鸟虫,而是学习传统的文字印,后来我才涉及到这个领域。所以在鸟虫篆这个领域里面我受方介堪先生的影响不是太大。首先,方先生是以汉人的缪篆为母本,我是以小篆和金文为母本,这是一个区别。此外,现在很多人刻鸟虫,多是从传统的鸟虫印里面去讨好处,或者是拿很多古青铜的纹饰演绎到篆刻里去。我可能是因为会画画的缘故,我的鸟虫篆里面掺着很多的艺术词汇,往往是从生活当中感悟汲取的,龙虎鱼鹤或者是表现其他的一些动物,更多的是将生活当中见到的那些活生生的物事加以概括、提炼、浓缩、变形。这似乎更具挑战性,可能也是我跟方老师差别比较大的一点。



另外一个,我感觉鸟虫印绝对不能是一种繁琐的花纹跟形象的堆积,把印面塞的满满的,或产生一种很俗的工艺性,还是要追求篆刻艺术跟肖形印鸟虫篆的纯书写性、美术性。所以我刻鸟虫印比较强调大开大合,讲究流动、洒脱、虚实、粗细、方圆的相辅为用。因为这对于整个鸟虫篆印的线条、布局会营造出相尅相生、相得益彰的辩证关系。


韩天衡

钱陈翔
您曾创作过一套12生肖的印章,我们说篆刻是文字的艺术,而肖形印又是图案的表达,您觉得肖形印创作中需要特别注意什么,其刀法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吗?

鸟虫篆它不同于我们一般的篆刻印章,它是一种美化了的篆书,加了很多绘画性的元素。从这个意义上讲,我们也可以讲它是篆书里面的高档美术字,当然,这类浪漫和特具变通能力的美术字高妙的就是独特的艺术性,如果不洗炼,不具有诗性的话,它反而显得非常的繁褥,非常的窒塞,看得眼花缭乱,令人生厌。所以这个是特别要警惕防范的。我一直认为会画画懂画理还是非常重要的,观察生活也是非常重要的,“疏处可以走马,密处不使透风,计白当黑”,是非常重要的篆刻箴言。当然,在运刀方面,刻鸟虫的用刀跟刻文字印的横平竖直不一样,它等于在一个很窄迫的八卦阵里遨游,你骑着自行车,要不断地能够急转弯,要进退自如,要蜿畅灵动。鸟虫篆对运刀的要求可能就更高一些,我一直认为用深刻、直刻的下刀方式刻鸟虫,线条一定是相对僵硬的。刻鸟虫印我比较多的是用披刀浅行,实际上用刀入石角度的大小、刻印的深浅,跟线条的浑脱、流动、婉畅、朦胧,都有息息相关的因果关系。


韩天衡

钱陈翔
在您这么多年的创作中,有没有让您印象深刻的肖形印作品呢?您觉得肖形印将来的发展会如何?

特别是从40岁以后,花了比较多的气力在做鸟虫篆肖形印方面的探索,我们不谈古代的,近当代我认为有两位印家的图案印极好。一位就是上海的来楚生先生,来先生因为他同时也是一位出色的画家,所以他懂得以形写神,用最简练的造型把生肖动物的神采表现出来。来先生是从汉代的石刻图案里得到启示为多吧,所以他的气息属于贞石,还有一位是香港的丁衍庸先生,丁先生也是一个画家,所以他刻的图案印,或者叫生肖印,含蓄内敛高古。他表现的气质我感觉跟来先生不同,而是一种珉玉的气息。这是我个人的一种体悟。
我探索图案印,是想要区别于他们,我比较多的追求有金属的质感。所以如果讲丁衍庸先生表现的是玉质,来先生表现的是石质,那么我比较多的是表现一种金属的质感。当然,这个跟造型、构图、用刀、情趣乃至切入点,都还是有关的。广义地讲,也有学者把鸟虫印也归纳为图案印,我认为这也是可以的。有一位学者还写过一本关于图案印的书,他就是拿我的鸟虫篆的印章归纳在图案印里面的。这几十年来,多少也刻了一些自己认为还可以的鸟虫印,但是直到现在为止,我还在向前探索。比如我在图案印里面,拿夫妻两个人的生肖,构思成有情趣的图案印;还有一种是在鸟虫篆里面将生肖穿插在篆字里,拿夫妻两个甚至一家子三、四个人的生肖都穿插在鸟虫篆印里面,这或许是自我作古吧;还有一类,我拿朱白文相到一方印里去,比如刻朱文的鸟虫,局部的地方我用白文来处理,拓展和丰富了表现手段,这也是前人没有采用过的尝试,有的时候似乎也还产生出了一些别样的效果。


韩天衡


2016年5月13日

本文作者系厦门大学艺术管理教研室主任、策展人

钱陈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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