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年前,鲁迅在忙些什么?

 

原来大人物如鲁迅,其年轻时也不免于迷茫,苦恼,整天做些无用的事。但是,大人物之所以成为大人物,却果真有其特出之处,值得我们学习——即使在他们迷茫苦恼做无用的事的时候。...



100年前,鲁迅在忙些什么?

(文:唐涘)

每天的生活重复的多,快乐的事做多几次,也难免厌烦,有时不为什么,就是感觉整个人恹恹的,不想做事。于是不禁想:贤者亦如此乎?

今天,我去了鲁迅博物馆,同时翻检了一些鲁迅的作品以及相关研究文献,我们一起来看看,大先生鲁迅在100年前的1916年,大概都做了些什么。

1916年,鲁迅基本处于自娱自乐阶段,钻研佛经、抄古碑

根据鲁迅日记,1916年1月,鲁迅买了几本佛教方面的书,比如托人买《维摩诘所说经》,到琉璃厂买《无量义经、观普贤行法经》合刻本。看佛经而旁涉佛教其他典籍,3月3日夜抄《法显传》,至16日夜抄完,共12900多字,前后花了13天工夫,手稿40页,现存。该书记载东晋高僧法显赴印度寻求经律的事迹。

许寿裳说:“民三(1914年)以后,鲁迅开始看佛经,用功很猛,别人赶不上。”还说鲁迅曾对他说:“释迦牟尼真是大哲,我平常对人生有许多难以解决的问题,而他居然大部分早已明白启示了,真是大哲。”不过,后来又说:“佛教和孔教一样,都已经死亡,永不会复活了。”

鲁迅抄古碑文,始于1915年(民国四年),一直抄到民国八九年,抄了四五年。当时袁世凯称帝前后,北京政治气氛紧张,袁世凯的耳目盯着一众官员,官员们人人自危,于是装作无意政治的样子,或嫖赌蓄妾,或玩古董书画,如蔡松坡之于小凤仙,是有名的例子。他周围的人,各有消遣时日的办法,鲁迅无其他爱好,又没多少钱,于是就抄古碑度日。古碑的来源,主要是琉璃厂。我们看鲁迅日记,就知道他的业余时间有很大一部分用到了搜集古碑、拓本上去了,他用在这方面的精力,或许一开始只是消遣,然而他的消遣也与我们不同,消遣得如此如醉,毫无功利心,成了这个领域的专家。“人无癖不可与交”,从一个人的癖好中就大致可以知道这个人的品位和趣味,就知道他可不可交。吾于此即知迅翁之可与交。

读佛经与抄古碑,堕于虚无,做无用之事以消遣时日,正是迷茫青年的所作所为,鲁迅之为鲁迅,在1916年还没有显露出来,那一年,他已经35岁(虚岁36),所以成名如能趁早,固然好,如果不能,也不必着急。但即使消遣度日,也当根据自己的兴趣,做到极致,这样工夫才不会白费,如抄古碑与读佛经,都是鲁迅所心甘情愿去做的,乐在其中,其心所好在于文化,在于文学,孜孜不倦于此,虽闲散放佚也不离于此,所以能功不唐捐,所经历的一切,都能汇聚而贡献于日后的成就。

住在绍兴县馆,因避喧闹而搬至“鬼屋”

鲁迅1912年5月到北京后,就住在绍兴会馆,直到1919年底才搬到八道湾的房子去,前后共7年多,鲁迅收绍兴会馆的恩惠不少,受乡贤的恩惠更多,远的如会稽先贤嵇康,近的如蔡元培。但鲁迅并不喜欢绍兴这个地名。他年轻时的课本,落款有时写“会稽周树人”,1916年3月28日,夜写《直隶现存汉魏六朝石刻录》,印章也是“会稽周氏藏本”,不提绍兴。后来写文章,提到绍兴也只说是S城、S会馆。



也许有人认为这是因为绍兴师爷在北方名声实在太坏,但周作人说鲁迅讨厌绍兴,根本原因还不是这个,而是主要还是因为宋高宗赵构,明明偏安于杭州,在那儿设立小朝廷,还要摆架子自称绍兴(1131改年号为“绍兴”,次年迁都杭州)而且还把这庸俗的年号给人做了地名。

从这里看出,鲁迅也是个怀古的人,他之怀古,当然不是守旧,我们都知道他对传统攻击最为刻薄猛烈,他之怀古,主要是名士作风一路,如魏晋文章与魏晋风度。他在《魏晋风度及文章与药及酒之关系》里说:“魏晋时代,崇尚礼教的看来似乎很不错,而实在是毁坏礼教,不信礼教的。表面上毁坏礼教者,实则倒是承认礼教,太相信礼教。”鲁迅对中国传统文化攻击不遗余力,但因受传统浸淫太深,其影响入骨,无可消除。

恶邻之为害,古今所同

5月6日,鲁迅在日记中记录:“下午以避喧移入补树书屋住。”鲁迅原住绍兴县馆内的藤花馆,但该处环境嘈杂。鲁迅苦其喧闹久矣,如他曾在日记中说:“夜邻室王某处忽来一人,高谈大呼,至鸡鸣不止,为之辗转不得眠,眠亦屡醒,因出嘱发音稍低,而此人遽大漫骂,且以英语杂厕。”又说“夜邻室大赌博,后又大诤,至黎明诤已散去,始得睡。”又有:“夜半邻室诸人聚而高谈,为不得眠熟。”

补树书屋虽然也在绍兴会馆内,环境却好得多。但传说几十年前,曾有一位姨太太在院子里的槐树上吊死,因此没有人愿住。周作人说:“这院子前面是什么堂,后边是希贤阁,差不多处在鬼神窝中。”鲁迅却独喜其偏僻冷静。《狂人日记》《孔乙己》《药》等作品都在补树书屋写成,其中的阴郁气息,于此或也不无关系?

恶邻正如悍妇,古今不绝,所在多有。我现在的住处,初西边没人外,北边、东边两家邻居,都非好鸟。东边住着一对年轻情侣,正是“戒之在色”的年纪,隔三差五传出尽情的呻吟声,其叫音本就不小,混杂着床的吱呀声,全然不顾听众感受,且多在夜半,每让人难以入睡。北边的邻居,是一个头顶略秃的年月四十的单身汉,行事猥琐,经过他门前,常能瞥见门缝后有一个人影在守着,窥探门外的动静。一次两次也就罢了,常常如此,真想一脚踢去,连门带人把他踢翻,后来转思“不得罪小人”的古训,也就视若无睹不予理会了。夜深人静,东邻呻吟,北邻窥视,我只能捶西墙而唤奈何。

鲁迅这一年,却真的被神经病骚扰了一阵。10月30日,他接待因神经错乱由山西逃来的大姨母之子。次日夜里,他的病发作厉害,急送医院。此后几天,鲁迅得空就去医院看望他,一直到11月6日,才把他送走。那天下着雨,鲁迅清晨起床,就到池田医院把他送到车站,并叮嘱一个下人送他回绍兴。人皆知大姨妈之让人头痛,不知大姨妈之子,也不好对付。大姨妈之子的到来,前后扰攘一周有余,不唯住院费用全由鲁迅支付,而且费心费力。然而鲁迅也不是没有所得,《狂人日记》的现实生活素材,多源于此次遭遇。大姨妈之子,也附骥尾而得以留名,当然,世人只知道他是“狂人”,姓甚名谁,一般人不知道也不关心。


1916年底,还有两件事值得一提

11月30日,鲁迅得陈师曾所赠印房一枚,文曰“俟堂”。陈师曾(衡恪)是陈寅恪的兄长,与鲁迅关系很好,鲁迅说因为陈师曾号“槐堂”,所以他自己取号为“俟堂”。俟,就是等待,因为不知道未来如何,时局纷扰,几无可为,只好干等。此后鲁迅曾用过“唐俟”做笔名,就是“俟堂”二字倒过来,取“堂”的谐音作姓。

一年到头,到了年底,鲁迅趁着母亲60岁寿辰,回绍兴省亲。这是他第二次返回故乡(第一次是在1913年)。12月3日早上8点钟到前门上车,次日晚上9点到上海,到上海第二天就去买拓本、残碑,可见他对此事之痴迷。此次休假,至次年1月7日返京,前后36天。

我们也有探亲假,只是写在纸上,从没有休过,徒有具文而已。

看了本文,也许你能感受到,原来大人物如鲁迅,其年轻时也不免于迷茫,苦恼,整天做些无用的事。但是,大人物之所以成为大人物,却果真有其特出之处,值得我们学习——即使在他们迷茫苦恼做无用的事的时候。


    关注 唐言涘辞


微信扫一扫关注公众号

0 个评论

要回复文章请先登录注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