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葭集雨后天青夜_【库歇集的利维】

这几日多雨，清扫天地尘埃，做的是减法，很合我最近的心意。公元1083年10月12日的晚上，苏轼脱下外衣正准备...

这几日多雨，清扫天地尘埃，做的是减法，很合我最近的心意。

公元1083年10月12日的晚上，苏轼脱下外衣正准备睡觉，忽然看到一丝月光照进卧房，顿时觉得十分清爽，就决定出去走走。他觉得这种夜色如果没有人分享，那真是惋惜，便准备到附近的承天寺找朋友张怀民，幸好他也没睡，大家就一起在寺庙的中庭散步。月光照在庭院里像积水般透明，苏轼以为里面有水藻、荇菜交错，走近一看原来只是竹丛和柏树的倒影交杂。苏轼笑着对朋友说：“有月亮的晚上多得很，有竹林和柏树的地方也多得很，但像我俩这样的闲人却真是少得很。”张怀民听完哈哈大笑。

幸好苏轼记下了那天发生的事，我才能知道大约一千年前的那个晚上，曾发生过这样两位闷骚先生的月下独白。

昨夜我大概也有类似的感受，凌晨三点左右，一场瓢泼大雨过后，云散月出，空气带着清香，我趴着窗口盯着月亮，很长时间都不知自己身在何处，我似乎像个突兀的路人，走在苏轼和张怀民的背后，听他们孤独的调侃，天地之大，只有我们三个人。

说真的，好久没有这样舒畅了，上次有过如此的感受，还是去年中秋夜的时候，读黄山谷的《念奴桥》：“断虹霁雨，净秋空，山染修眉新绿。桂影扶疏，谁便道，今夕清辉不足？万里青天，姮娥何处，驾此一轮玉。寒光零乱，为谁偏照醽醁...”那时候，我能想象黄山谷的感受，古代没有尾气排放，没有全球变暖，没有喇叭，没有路灯，有的只有山林的碧绿葱茏，大雨过后，碧空如洗，月亮在浮云中高挂夜空，浮云如丝掠过月盘，可以想象嫦娥在起舞，皎洁的月光照着空地的积水，两相辉映。杜牧在《秋夕》里讲：“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天阶夜色凉如水，坐看牵牛织女星。”昨夜的景色，与此类似，只多了一分夏夜独有的沁爽。

昨夜我就有这样朦胧的体会，雨后青山，满山披翠，只是在夜色掩映下，本来明净的大地，此刻更多了一分迷离。当时是凌晨三点多，四周没有任何动静，偶有滴水和夏虫的声音，也并不觉得突兀。整个宇宙似乎只剩我一人对着月亮，独享这样的静谧，我可以贪婪的呼吸雨后的空气，月光似乎也带着灵气，可以胜过任何一种人间的美酒，让人醉得不省人事。这种雨后的夜色，真的很适合享受孤独的人，不需要任何言语，安静盯着夜空就好了，只有水声、虫声为伴，脑子里一丝念头都没有。生命之美，还有什么能比之更醇美呢？

《景德传灯录》里有一则李翱写的：“选得幽居惬野情，终年无送亦无迎。有时直上孤峰顶，月下披云笑一声。”唐人李翱本是一个刺史，听说药山禅师的道行很高，就三番四次去请他说法，谁知药山根本不屌他，李翱只能亲自拜访，却又吃了闭门羹。终于有一次，李翱见到了药山，药山还是什么都不说，只是用手指了指上面又指了指下面，李不解，最后药山轻描淡写的说：“云在青山水在瓶”，原来，道是那么简单，就像云漂浮在天上，水盛放在瓶里，有什么好问的呢？有一天晚上，药山到山上散步，原本乌云满天，忽然云开见月，药山心有所感，心情畅快极了，便仰天大笑一声，这笑声十分惊人，居然方圆几十里的人家都听见了。

话真的不必多说，即使说了，也多半是自言自语，不如不说，对着雨后的月亮，哈哈大笑一下吧。人生何必有什么道理，也没什么道理可讲，趣味即可，不然又怎么对得起这么好的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