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旧事

 

大概是1968年吧,夏天的一个晚上,街上乱哄哄的。风来了,灰纸白纸的大字报纸片刮得满街转。门口又土又碱的矮墙头儿边,木头电杆上有昏黄的电灯。一个孩子跑来说:吊死鬼吊死鬼,老黄上吊了!我好奇也害怕。但还是大了胆子到门口。...









             (原创)旧 事

史兆化

实际上,父亲从内心里是羡慕和尊重喜欢读书的人的。不仅对人家读书的速度,就连读书的姿势也是佩服得啧啧连声。这不仅是对于成年人,比如村里的那个上过私塾,甚至当过几天先生的老地主。就连少青,也包括在了他推崇的范围以内。而少青,不过才是个十几岁的小孩子。
当然了,少青比我大7岁。还有,他是个外地人,准确的说是湖北人。我们还知道湖北有武汉,因为村里有一个人有出息,在武汉开火车。开火车,火车司机,在那时候,小孩子的崇拜度,应该是和现在崇拜宇航员差不多。而我们呢,经常还要在究竟是武汉还是邯郸西边的武安之间,发生激烈的争论,甚至争的面红耳赤大伤感情。
这中间参与争论的,还包括少青的两个妹妹。一个大一点,爱哭。一个和我差不多,不爱哭,爱笑。他们和我们路南路北的邻居,他们有时候有糖吃,我们没有。他们管父亲叫爸,和我们喊爹的称呼不一样,这让占多数的我们经常拿来取笑。不过,他们穿洋布衣裳,像城里人。我们是乡下小子,穿老土布,有点衣衫褴褛的味道,像电影里解放前的老贫农。还有,他们的爸爸爱吃鸡。他们养了鸡,时不时就宰杀一只。“拉稀了,宰了!”成了我们取笑他们的口头禅。
少青和他的两个妹妹一样,皮肤很白,远不像我们伙伴脏兮兮的。少青的妈妈,笑吟吟的样子,有外地人的谦谨,小心地处理好和村里邻居的关系。他爸不一样,是高个头,不苟言笑,在县城一个什么单位工作。骑自行车回家时带一些纸箱之类,提供给邻居。邻居沾了这个光,也就少在背地里讥笑他一些。少青比我们大几岁,个子小,很少和我们玩。
他干什么呢?
父亲说,人家看书!
然后逢机会就对少青连连称赞:你看人家,看书,看得就不抬头。光眼睛来回动,一看好几行!坐那儿,就不动。我知道,父亲是以少青为榜样,衬托我们没个正型,就知道疯跑,“溜漾”。——“溜漾”这个词是土话,意思是小孩子不专心,贪玩,很开心。
当然,那时的书,主要是“革命文艺”。
大概是1968年吧,夏天的一个晚上,街上乱哄哄的。风来了,灰纸白纸的大字报纸片刮得满街转。门口又土又碱的矮墙头儿边,一根木头电杆上有昏黄的电灯。一个孩子跑来说:吊死鬼吊死鬼,老黄上吊了!我好奇也害怕。但还是大了胆子到门口。见一个马车,围了不少人,影影绰绰。有“四类分子”在干部气冲冲的指挥下,帮忙处理。后来听大人们说,老黄上吊了,连夜埋在离村很远的野边地。麻毡片包着头,“软埋”了。“软埋”就是没用棺材埋葬。十几岁的少青在一块砖上刻了他爸的名字,一起埋了。女人们说,老婆也不看一眼,害怕。有人就分辨,说香影(少青妈妈)想最后看一眼来着,干部没好气,吼着说别看了别看了!就没看。
后来每当看到、想到村里一个撕大字报的女疯子,就不由得联想到少青的妈妈:她怎么没疯呢?
少青的爸爸死后,他妈就带着他们兄妹回了南方。有人劝少青妈在这里就地嫁人,她没同意。记得少青的姥姥、舅舅、姨夫来接他们,我们去看热闹。后来,小孩子想起来了,就嘻嘻哈哈,学他们南方人说话,连比带划:我是他的姨夫,这是他的姥姥,那是他的舅舅……。俩字一顿,坏笑,模仿(现在应该叫恶搞)了不知多少回,多少遍!
但父亲还是不断提起,动不动就拿我跟少青比,还很严肃:看人家少青看书,快得很!你看人家坐的那个架势,嗨!
多少年以后才逐渐知道,少青的爸爸是起义人员(国民党军起义改为解放军),后来转业到县城工作。家属安排到村里,参加农业生产。
大约在1975年的时候,少青从湖北回来,找县里申诉。中午时分,我冒着漫天纷纷扬扬的大雪从邻村放学一路飞奔回家,脸冻得通红,嘴里哈哈的吸着冷气冒着白气。父亲问我,看看是谁?我一愣,很快就认出了他,意外而又兴奋,又免不了腼腆。少青端坐在椅子上,眼睛含笑。还是不爱说话,爱看书。一个熟人给他找了一本书,好像叫做《追穷寇》,他一天就看完了。父亲知道了,愈发惊奇,赞叹有加。
1978年以后,少青他们家的冤案得到落实,两个妹妹都安排了工作。他也在湖北参加高考,考上沙市一所中专学校。后来据说又当个什么领导,据说混的不错,有点权势。现在他们都已经是50多岁将近60岁的人了吧!
而总喜欢拿少青做我榜样的父亲,也已经去世十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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