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州王家】第六章——(2)常贮清水不坏

 

第二节王家大院合院建筑,承定州古来房屋定制,坐北朝南,几组几进,依次排列,流线...







第二节


王家大院合院建筑,承定州古来房屋定制,坐北朝南,几组几进,依次排列,流线分明,错落有致,举凡屋宅皆是前堂后寝,以正为尊,以左为上,屋舍亭宇,东片为王灏生前所居,均系依次向东纵深排列的连环四合院,小式木作台梁式构架,砖石木混合,青砖青瓦,磨砖以小其缝白灰以勾其缺,雕梁画栋,明柱飞檐。这些四合院或鼓磴石基,门柱挑梁,或檐枋椽架、隔扇窗棂,或山墙照壁、屋脊马头,不一而足,各式各样,各四合院之间或接垂拱门,或接月亮门,或抄手游廊,或亭台相连,花草琳琅,湖石怪木,时而见之。

王延纶带领众人逶迤游览,安庆面色恬淡,龚萱来过此处,其余人等,见王家大院五步一景,十步一致,右转又拐,处处不同,觉得目不暇接,尽皆赞叹。时光早过,已经过了午时三刻,一众人等到了王家大院后花园。

后花园占地约有一顷,中有池溏,暗道从护城河引进,活水进出,清流细细,青荇绿藻,若无骨力随水轻漾,赤色金色锦鳞自由自在,仿若悬空浮游一般。花草并不名贵,可是品种多而繁,凡可着阳光之处,红橙黄绿青蓝紫,各色花卉盛开,一铺如锦。园内不见松柏,只见一株株一人搂粗银杏树,每株皆盛冠,可覆盖方十丈开外,高可入云,枝叶繁密,树下皆置桌椅或石或木或竹或藤,或古拙或笨沉或灵慧或轻便,此时已过午时,定州气候正在干热之时,坐于椅上,树下荫凉竟有一丝寒意。不过三尺宽小径尽皆拳许大青卵石铺就,上铺一色纯白米粒大白大理石细沙,不见一片落叶一根枯枝,小径不见一条呆呆的笔直,尽皆四通八达,随处承接。树木花草掩映之间,一所宅院青堂白壁甚是显眼,院墙里瓦房足有三四十间,于大院中别处不同连环四合院明显不同。

王延纶领众人穿过后花园,到了这宅院面前,回望王家大院,此处离各处建筑物却是极远,远时看不真切,到院外方知,这里所有房子皆是高大无匹,远高于大院他处房舍,院外密排一大排黄泥大瓮,瓮身极大,高足有七尺,口沿一足有六尺开外,每一瓮皆是存有清水。

王延绂和王延纶带领众人停在院外,却并不说让众人进去。安庆也不说话,围着门外大瓮转了一圈,撩拔了一下瓮中清水,问:“大些大瓮这么大,我看也不是凡品,肯定得来不易吧?”

王延纶:“禀大人,得来确实不易,当初我们去各家窑场定烧,但尺寸过大,每家窑场都摇头,说本地土质烧制大瓮高四尺阔三尺已经是极限,再高再阔烧一炉裂一炉,我们赔了好话不算,还得赔着好礼,才从一家制缸老师傅嘴里问出点门道,他说他小时去山东济南府历城县城东六十里小王家庄外一家姓区的窑场在道光十年给东平县申家烧过一回,当时哥哥是咱们哥俩一块去的吧?”

王延绂点头:“是的,那年我二十四岁,你十九岁,到了人家区家窑场,人家早就在光绪六年就改了行了,我们没办法,打电报请示叔父坦辅公才想到的办法,硬是在那儿开了一家窑场,请人家区家人去当主窑,才得知要烧此瓮须得是黄泉土,也就是把地挖透十二丈见了水的未见阳光空气的纯土黄细泥,这些瓮您看不起眼,足费了两年功夫才配齐。”

安庆瞥了一眼这一溜大瓮,语气还是淡淡的:“唔。我看这些清水清澈无垢,足可以饮用,这是何故?”

王延纶:“大人有所不知,凡王家内外子弟,都轮流值日,挑桶换水,以为经常,更有学塾内外不遵规矩不守礼法读书不用心的,皆罚其挑水,所以才常贮清水不坏。”

人群之中的孟繁业一直只是跟随众人,走走停停。他约有四十,身高有八尺上下,白净净一张面皮上眼睛狭而细长,每每眯缝眼看人。唇上一抹胡须又黑又短透着硬挺,但精洁油亮的长辫子上却有一络白线从头到尾,宽肩膀细腰身,那么大的年纪浅灰色府绸长衫外套月白掐玫瑰紫巴图鲁夹坎儿。他这个人看着给人的感觉和安庆类似,但安庆是一股淫逸骄奢,他却是透着一股子狭邪之气。孟繁业用脚踢了踢大瓮,大瓮满装清水,响出一声沉闷的咚咚声,这是一个无礼的举动,上人家中参观,取拿摸动,小心轻放尚且不及,又何况王延纶已经明言在先,此瓮得来不易,怎能如此用力踢踏?孟繁业满不在乎,问:

“劳心费力,弄着些劳什么子摆设有什么用?”

王延纶和王延绂面现不快,孟繁业年纪尚轻,王延绂离家日久,已经不识孟繁业,问道:

“不知道这位是?”

王延纶刚要作答,人群之中的赵家掌柜赵梦萝说道:“王大人,这位是孟家世侄,叫孟繁业。”

赵梦萝对王延绂说完,转头对孟繁业作色埋怨:

“孟家世侄,这可是你的不对了,延纶公和王大人让咱们这些人参观这名满天下的王家大院就是冲着人家安太尊的面子,你这样踢踢打打不应该嘛。”

赵梦萝有六十许年纪,在这一群人中明显的不同。他高不满五尺,佝偻着腰,越发显得矮小,脑后发辫不满二尺头发又稀又干,头顶露了顶瓜皮,风干了的酸梨一样的一张脸皮,像是什么时候都受了委屈一样,是一张苦脸,身材又干又瘦,穿的是长衫,五六月的天儿还裹着羊皮坎肩,那坎肩看毛色似乎未满一月的羔羊皮集结而成,也甚是名贵,但身上总有刮减不去的盐渍,穿在身上给人感觉就是一陕西老农反穿的羊皮袄,但就是这样一个人,任谁也都知道这位靠盐起家财富地位已经直逼王家。

孟繁业满脸的不以为然,赵梦萝还要说话,王延纶:“呵呵,赵兄,不必,不必,孟家世侄在定州有了名的飞扬爽朗,性子最是跳脱不过,安大人不知,在场众位都知道。”

这就是对孟繁业的考语了,王延纶话说的客气,飞扬爽利性子跳脱实际都暗指孟繁业的一宗毛病:生性好淫,爱好勾搭女人,数次被苦主捉奸在床声言报官治罪,都是用钱摆平,可孟繁业不以为忤,反浑不在意。孟繁业听了这话,哈哈笑了一声。

王延纶接着说:“这些大瓮满贮清水,为的是防范走水。”孟繁业点头,转头看了别处。

安庆没理会这些口角,高声问道:“延纶公,王家就专配这些黄泥大瓮就费了如此周张,贮水又如周备,为的是防走水,那此地是个什么所在,值得如此费心拔力?这些高轩大厦我看与谦德堂一般高矮,孤零零的四边不靠,料想必有深意吧?”

王延纶解释这些房子是父亲王灏的藏书楼、《畿辅从书》汇编校印所、兼畿辅从书刻板贮藏室。安庆说,久闻王定州王灏王文泉立志汇编畿辅从书,并与海内南北通儒耆宿黄彭年、祁宏藻、张之洞、吴挚甫等书信往来考订学问校雠图书,实是是畿南文宗海内硕儒,自己有生之年如果得以拜会这位老前辈那将是三生之幸,可是久闻老先生已故,惟遗等身之著作《畿辅从书》及那套书板,问王延纶刻完没有。王延纶说自从父亲咸丰二年中举之后,绝意仕进,立志汇缉直隶自上古至今的遗文,专心致力于编撰《畿辅丛书》达三十年之久。他一生之中无他喜好,只喜收藏书籍,闻有善本,不远千里,必得之而后快。自宋元明精刊、武英殿诸刻、清朝各硕学大儒所校古籍、通行之本,无不皆备,以至于堂室皆满。先后收藏有四部之书12 080种,132 040卷。藏于“括斋”之中,编纂《括斋藏书目》4卷4册,(一名《王灏家藏书目》),仿照四库之例,类分四部,析出子目为丛书。刊刻乡邦文献,成就斐然,穷搜境内千载豪杰大儒2 000余人,延请学者为其校雠编订,历时10年,刻为《畿辅丛书》。收书184种,429册。

在丛书编辑的同时,开工用仿宋书体雕刻书板,以期保存文汇,利用后世。所有书板用枣木制成,约长30厘米,宽20厘米,厚2厘米。可是直到光绪六年,王灏去世时,丛书虽然已全部编撰完成,尚有一部分书板未刻完,王灏临终命人将他抬至此处,翻看藏书及所刻书板之后,遗命王延绂续刻书板,以竟自己未尽的事业,他详细嘱咐王延纶,书板用料必须是太行深山长够十年的老枣木,纹路清晰木质坚厚,但有节疔、虫蛀、干裂皆弃之不用;书板所用刻工必须是从保定、天津、北京延聘的从业十五年以上、经验丰富书法考究且体力壮健的的老刻工。管吃住,厚薪资,以保证书板质量。遗命说完,王灏含笑而逝。王延纶说到动情之处,双目微潮,王延绂亦为之默然,王延纶面含惭愧,说到如今父亲王灏去世十年,自己除去读书准备上京应试之外,就是督刻书板,到现在也未完工,自己愧对父亲在天之灵。

安庆这时脸上才显出神往之色,不禁赞叹:“尊父坦圃公真是可敬可叹,畿辅从书卷帙浩繁,汗牛充栋,雕刻书板穷年累月非一日之功,如无大毅力不可办此,如无大识见不可办此,如无大财力也不可办此,难得坦圃公家境豪富却一意为此不可得利之事业,三者兼俱,实在是后学晚辈子楷模。”

安庆说着话,目光却在在人群之中搜索赵萝梦,语气变得飘忽敷衍。赵萝梦也在看他,二人眼神交汇,安庆微微眨了眨眼,赵梦罗会意,他这才回过眼神看着王延纶:“余生也晚矣,没有福份承坦圃公教训,延纶公,可否让我等去这宅院瞻仰书板以领略前辈风烈?”

王延绂忽然心下一动,前时怀疑一下子涌进心头,正怕王延纶一口答应,听得王延纶推说书板未曾整理院内杂乱无章有碍观瞻时,这才放下心来。

这时赵萝梦走了几步,上到前来,说话了:也不知道从哪来的流言,赵某好像是听小儿世魁说过,有人在王氏庄园见过一个老人,十分像已经过世的坦圃公,赵某私心里就免不了推想,莫非坦圃公给大家开了一大大的玩笑,自己给自己办了一个丧事?但延纶公推阻我等瞻仰老父子遗烈风范,却不得不让人起疑呢。

孟繁业斜着眼睛看了一眼王延纶哥俩说:不巧得很,孟某好像也曾听说过这个传言。

安庆认真的说,延纶公啊,你们王家大院难道真有此事?前人风致,真是令人不可捉摸,延纶公、王大人,如果真有此事,坦圃公如尚在世间,那是直隶学界幸事,也是王家幸事,我真想拜望一下?

听安庆这样说,王延绂的脸色大变,这个满人安庆,闹半天他是在这里等我哪。叔父去世是当时大事情,他总揽这个王家大院二十年,创造了这个让半个直隶都为之动容的王家大院。叔父的去世后曾经禀报了朝廷,还得到的同治皇帝的赐封。这个看似憨厚混沌的安庆,用心真是险恶。这样的事情别说是真的,就是有这样的传言,就能够判一个大不敬之罪,可以诛杀九族。

叔父王灏就是因为不原意侧身官场,才醉心于研究学问,那年,位高权重的曾国藩从从湖广总督调任直隶总督,下车伊始,曾国藩就给自己订下了文臣治国不再带兵之略,多往莲池书院讲学,建立礼贤堂,遍访直隶名贤,亲往定州敦请王灏出山,曾国藩时任直隶总督,一等毅勇伯,朝堂之上一言九鼎,王灏那时就是一个小小的举人,这是多大的面子,那时王灏以自己准备温经进场搏取功名相推脱,曾国藩未曾强求,同治九年,公元1871年,曾国藩回任两江总督,同治九年1871年又以湖广总督调调直隶总督,又来书敦请,并多次私下前来拜访,那时候,王灏已经早已经立志编撰畿辅从书,立志著书,多次回绝,曾国藩引为平生恨事。曾国藩有大胸怀,知道有大才而隐于林下世上不知凡几,但他的手下却曾数次威逼,直到1880年光绪六年王灏因病去世,数次搔扰。曾国落1882年丁母忧去职,曾招王灏去直隶总督衙门,欲以礼贤堂相托,让他出莲池书院山长,但王灏推荐黄彭年自代。光绪八年,三月张树声接任,因定州王家是当地名门,也曾前来凭吊。一年零三个月后,光绪九年1883年六月李鸿章实授直隶总督至今。曾国藩和李鸿章有师生之谊,也知道曾国藩在直隶总督任上的憾事,曾数次来到王家,凭吊王灏,并曾亲题“畿南文献”四个大字于王氏庄园门楣,称王灏是一代文宗,文武全才,惜其年命不永,曾国藩李鸿章都是晚清重臣,权势熏灼,灸手可热,一旦得知如果王灏此时仍然活在世上,曾国藩李鸿章颜面何在,到时如有孟繁业赵萝梦安庆这样的人在直隶总督府稍加煽染,直隶总督府一个震怒,不用上奏朝廷,光凭直隶总督一句话就可以使王家这个几百年的地方大族烟消云散,灭门之祸就在眼前,几句流言就可以让王家这个世代冠缨之家家破人亡,如何不让王家哥俩儿心惊。

王延绂说话之时已经脸色铁青,上前一步说,请问赵兄孟兄,此等谣言从何而来,叔父逝去之时,定州人都曾亲见,现在有这等谣言,将置我王家族人于何地?

赵萝梦语塞说,这,这,王大人,你不必动怒,这也是听街上小儿们儿歌说的,说什么,青叶落,王事兴,说你们王家有人故意隐藏地下,等着改天换地的时候,出来作一番事业。小儿世魁不学无术,为祸一方,街混子一样的人,赵某已经将他开出族籍,他说的话仿佛听不得。不过定州已经有此传言,怕是不虚的。”

孟繁业自顾自弯下腰看那些黄泥大瓮底圈上的花纹,对王延绂的话不闻不问,乐看赵萝梦张口结舌。安庆阴阴的一笑说,王大人,坦圃公一生为公为民,大家盼着他老人家活着,也是一片拳拳之心,怀念之意啊。你不必见怪。

王延绂冷了脸,没有顺着这个话题说下去,手一摆,做个请的手势说,前面就是王家学塾。

王家学塾就在王家祖祠旁边,一溜儿十几间青堂瓦舍,比王家祖祠略低一些十几间房舍一概除了红油明柱、大白涂墙之外,朴净素雅,一切装饰俱无。王家祖祠在王灏主政王家期间,已经十分破败,王灏召集了王家内外族人,重修祠堂后,有剩余工料,修建了王家学塾。王延绂少时读书于此,这私塾熟稔已极,二十年后重新踏入此地,直觉得时光飞速后退,宛若回到自己当年被进此地之时。那时他方才八岁,也是这个大门,红油明柱,大白涂墙,父亲领着他来到此地时,他还充满了恐惧,那时他听娘亲婶母们说把孩子们天天拘在这里,一天一天的也不许随便玩耍,父亲把他交给叔父王灏。那时王灏十分年轻,在已经躲在父亲身后的他面前蹲下,叔父拉着他的手,叔父的手宽大而温热笑容温和宽容让他感觉很安心,叔父和父亲不同,他没有父亲那么严历,叔父说,跟我来,你以后会喜欢这里。叔父领他进了学塾,让在给孔圣人的牌位行了大礼,那时候,他还不知道什么是圣人,为什么圣人牌位后那个穿着宽大而古怪留着那么长的胡须的人会被称为圣人,但等他跟先生念了赵钱孙李和人之初性本善之后,他就知道叔父说的没错,在到进学定武书院之前,他在这里度过了八年的时光。

书声琅琅,惊醒了沉浸在回忆之中的王延绂,王延绂看看自己,看看兄弟王延绂,都已经头发胡须花白,脸上皱纹堆累,腰也佝偻了,不由得一阵感慨——私塾先生已经迎了出来。

这个塾师也是王家人,是王延纶和王延绂的叔辈王堪,王延绂看王堪没有什么变化,依旧那样举止清爽,皓首白发。他有功名,是个秀才,王延绂抢上前几步说,老叔父,十余年不见,您还是清健如昔。

王延绂双膝一软,就要跪倒行大礼,王堪给拦住了,王堪扶了扶耳上的眼镜,认出了王延绂,拉住了说,是延绂回来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清健是清健,如昔就不可能了,你们哥们都这么大了,如何还能如昔哟。”

王堪看了一眼来宾,见这些人帽翎衣饰,有认识的有不认识的,对王延绂说:虚礼儿客套就不要,先招呼客人吧。”

王延绂点头称是,王堪和王延绂哥俩将客人们带进了王家学塾,在王家学塾前厅,安庆装模作样的检查了一下问了王家几个小孩子的学业,安庆是保定知府,明清官制,虽有提督学政之官,但地方官员亦有有鼓励监督地方教育之职,这也是安庆进王家学塾题中应有之义,但王家学塾并非只有王家内外族子弟,兼有着定州邻里塾识乡谊的孩子们。安庆抽查了几个,孩子们对答应如流,落落大方,安庆不断点头,在场定州士绅人等也对王家学塾赞不绝口,就连孟繁业对老塾师王堪也尊敬有加,赵梦萝也说自己的几个孩子赵世风、赵世魁、赵飞飞等等均曾就读于王家学塾,受益于王家严格教育,安庆招集了王家学塾几个塾师,王家几个塾师不管是老是少,也都和王堪一样面容板正道德文章都是有所成就之人,安庆看了,十分满意,勉励几句。

王延绂说安庆,安大人,这都到了午时了,是不是先吃饭。谁知道,王延纶眉头紧皱,一脸义愤的说,安大人,你们到王家大院,别的地方可以不看,这王家祖祠不可不看。我父亲的遗像就供奉在这里。

王家祖祠庄严肃穆。进门楼就是重檐三滴水三进广厦,寸厚八寸长青瓦覆盖,檐角上镇檐神兽形态各异,或是龙头或是狻猊亦或麒麟,檐下不管檩头椽头着彩绘,皆是王家先祖自山西广济寺迁到定州创业守成典故。二寸厚的大门未曾涂漆,原木纹一条一缕清晰可见,摸上去却异常光滑几可鉴人,门首两侧黑漆木牌刻了指许深烫金对联,道是:“克勤克俭,惟耕惟读”“守诚守义,作忠作孝”,安庆特意看落款却是涤生,曾国藩题字禁不住让他敬意顿生,竟长揖到地。

众人跟着王延绂哥俩儿进祠堂门,二十名壮健厮役青衣青裤衣帽整齐垂手两侧拱立,安庆见两侧各有重楼厢房五间,厢房前各有松柏树若干,皆是两搂以上粗细,霜皮流雨枝叶参天,天井内尽铺青条石,承雨之处坑坑洼洼,想来年深日久所致,此时是初夏,按往常年份雨未足,但今年雨量颇多,已经遍长青苔,着足之处细致绵软。通拜殿甬路却是白石铺就,长有几十丈远近,原石琢凿而成两耳三足大香炉儿臂粗细檀香香烟缭绕。安庆闻着淡淡檀香味道,不禁长舒一口气,神情一畅,他问:“延纶公,王家祠堂规模如此,香火不熄,想必必有得道高僧常在此地供养布施吧?”

王延纶随着众人走在院中,闻听安庆发问:“原亦曾有,家父坦圃公主政王家之时曾言,王家以儒立身诗礼耕读勤勉持家未曾受益于僧道淫祠,故此作作主礼送高僧于五台山挂牒修行,王家祖祠由王家各院轮值,洒扫庭除持香礼赞皆是我王家内外族人之事。

安庆点头,跟随王延绂身后,上九级台阶进正殿,五重滴檐挑山而起阔有十八进,上有坠风铃,年深日久,雀燕之巢密布灵雀吉燕环飞不止或停或落,也不怕人,呢喃啾唧。两侧明柱三围还多粗细亦原木未施雕琢,上亦挂丈二高酸枝木对联,刻有五分许,烫金字,道是:“累德积仁用宏堂构命之敬命之爱以燕以冀惟曰子孙有庆”“烹葵食菜以洁蒸尝俾尔昌孔时孔惠实赖先祖先宗”,安庆注意看了一下,没有落款,但一眼即知是褚欧的底子,苏米味道,却偏近于颜清臣,他于书法一道虽并不精,却下过苦功,却终无所成,眼力却是有,他十分怀疑这是同光两代帝师翁同龢的手笔,但没有深问。

拜殿进门是迎面小叶紫檀长条案,八尺余高,上供奉有祠堂里供奉着御赐黄马褂和两道圣旨。安庆一见,向身后赵梦萝和孟繁业等人示意,要向向黄马褂和两道圣旨行礼。人人参拜,不移时,已经参拜完毕。王延绂久未归家,到祠堂拈香拜祖是应有之义,王延绂刚拿起香,王延纶忽然碰了一下王延绂,兄弟同心,王延绂知道,王延纶必行动,从安庆等人布散流言说叔父王灏还生在世间开始,王延纶一语未发,他素知王延纶看起来比自己清雅柔和,但真到了要紧的时候,却是性子刚烈,王延绂看了他一眼,意思你不要胡来,但王延纶没有接他的目光,从他的手里接过三根檀香,在案上长明的火烛上点燃。

王延绂眼看着堂弟点燃了檀香,在案前蒲团上跪倒,叩拜,又移步向父亲的王灏灵位着重叩拜了几拜,一切如常,看王延纶面色平静如水,心下稍安,看王延纶时,他站起身来向众人站定,举起了左手,另一只手也不知从身上哪里掏出了一把小手刀,小手刀并不长,只有三寸来长,并不是匕首,但蓝光闪烁明亮剌目,一眼看去就知锋利异常,王延纶举了举这把小手刀:众位,莫要小瞧我手里这把小手刀,这可是来自比英吉利法兰西众国皆远的瑞士国,刀子虽短,却是极为锋利,价值纹银百两之多!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王延纶为什么做什么,祠堂庄重端严,实在不宜拿起刀子,为何还要夸耀小刀的价值,赵梦萝偷偷问安庆:瑞士国是什么国?

安庆白了赵梦萝一眼,不耐烦的说:瑞士国距我朝万里之遥,乃是欧罗巴洲中一极小之国,盛产刀具,奇技淫巧,所在多有。

二人正在嘀咕,却见王延纶突然之间举起小刀,向自己左手砍落,但见蓝光一闪,手起刀落,王延纶左手鲜血应声喷落,变起仓促,就在兔起鹘落之间,众人惊呼一声,王延绂踏出一步:延纶,你这是要干什么?来人!来人……

王延纶却冲他摆了摆手,就见他疼得左手颤抖不已,鲜血早已流出,滴滴答答直落到地上,他也不管,跪在王灏灵前,大声告白:父亲,一切皆因儿子不孝,皆因儿子修身立德不足以服众,以至于父亲仙逝多年之后,外间竟有父亲尚在人世的传言。儿子愿意父亲复活,倘使能够使您回到世间,儿子愿意以身代之!但痴心枉想如何可能?今日,外人耳口相传以讹传讹,儿子有心无力,断指告天,希望父亲在天之灵不受扰动,希望父亲能体谅儿子一片苦心!

王延绂听他说话,已经知道他的心意,眼见弟弟额头上汗珠直冒,急步走出拜殿,对一个壮健仆役耳语几句,那仆役跑了出去。

一会儿,南佑子脚步咚咚,跑了进来,一看到王延纶手上鲜血淋漓,叫了一声:我的爷!您这是怎么了?我就刚离开一会儿,怎么就成了这样子了?小佑子看了一眼周围众人,一脸的责备之色:我说您老几位,不是红顶子官,就是财东,怎么就看着我们爷成了这样?不拦不阻也就罢了,怎么看着我们爷流血也没有人上前处置?

王延纶眉头一皱,哼了一声“嘴碎!关诸位什么事?

小佑子替王延纶裹上伤口,也不管王延纶什么态度,半拥半推的向外走:众位老爷,我们爷得告退一会儿,得赶紧包伤止血,时间长了可不是玩的!

王延纶和小佑子走出祠堂,王延绂向众人一张手,做了个请的手势说,众位,延纶性子耿介直爽,诸位不要过意,现在就请诸位移步大院食堂吧。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本期编辑    孙  芳

审核编辑    王  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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