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日漫记

 

印象中,每一年的中秋节大概都是这样吧。只是后来漂泊外地,地点换了,人也一茬一茬的跟着变了。而当时过节的心境早已消散。...



我还生活在村里的时候,村庄闭塞,少有年轻人出去。老一辈的人也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颇有点安土重迁的味道。那时,村里的一切节日都充满着仪式感。即使不隆重,也是带着敬畏和虔诚,仿佛每一个节日都带着属于村里固定的符号和密码。它像一颗朱砂痣,是长在村里明显且刺眼的胎记。

1.清明

常说“清明时节雨纷纷”,那是配合着节气来的。印象中清明节下雨的时候并不算多,但天色多半是阴沉的,浓云堆积,天气有种令人不寒而栗的阴冷与凝重。

每到清明,村里的老头就开始结伴去赴圩。面对清明,他们操办的格外认真,仔细,仿佛是给自己死后的一场提前预演。每到下午,他们就提着一沓沓纸钱、爆竹、香烛归来。心满意足的满载而归。

第二天,早早的起灶做饭,吃完饭,男人们便穿好解放鞋、腰间挂两把镰刀,一个袋子鼓鼓的装满爆竹、香火等。准备好一切后,便叫上孩子们,一起朝山坳里走去。



村里死去的人,通常是葬在山坳里的高山上。那里是村里人家福荫子孙的风水宝地。到了墓地,男人们卸下随身带着的镰刀,先抽几口闷烟,眼神游离在墓地上,一年下来,蔓草见缝插针侵蚀了墓地。背后的树木更是亭亭如盖,遮住了墓地,夜晚走路经过,就像是一个个披散着头发可怖的鬼魅。

男人们开始抡起镰刀,像摧枯拉朽一样,砍到树木,认真修葺墓地周围,墓碑擦拭清明。一派光泽如新。然后开始虔诚的插好蜡烛、香。用几块碎石压好纸钱。等到一切都准备停当后。

男人们开始从兜里抽出火柴或打火机,点起烛火,燃放几挂震耳的鞭炮。爆竹声随青烟散去。然后拉着孩子后代,在墓地上口头,拜几拜。压在墓碑上方的纸钱,随风左右飘荡。

过了一晚,烛火剩下半截黑黑的杆子,纸钱也零落了一地。村里人并不在乎,或许只有这样,才能有一丝安慰,先人们爱领取了后代的祭奠,这熄灭的烛火便是凭证。

父亲们也常常在那些破旧不堪、甚至已经塌陷的墓碑前放几道纸钱,插上几根香烛,要是兜里还剩几枚爆竹,就顺便也放几个鞭炮。权当是对这被遗忘的墓地一些清冷的安慰。

后来,我问父亲为什么会有这么多无人修葺,甚至墓碑也没有的墓地。父亲告诉我,他们很多人是在饥荒年代饿死的,后来他们断子绝孙。墓地便如孤魂野鬼,永远找不到可以回去的路。

 

2.端午

村里的端午节过得实在,几乎家家户户都是包粽子、插菖蒲。躲在山坳里的村庄,唯一不缺的便是棕叶、艾草和菖蒲。这是自然赋予村庄的恩赐。

村里生长棕叶的地方其实并不多,在一条小河的斜坡上,那里是棕叶最密集的地方。一片片棕叶拥挤的生长着。棕叶长在根根似竹条般笔直的枝干上,棕叶硕大,翠绿。枝枝叶叶堆起来,繁盛的似乎要炸裂开来似的。

每到端午,奶奶开始在家里准备好包粽子的米、花生、红枣、肉。然后,我们跟随着小伙伴便往长着棕叶的斜坡上去。左拥右抱,叶叶相依,在茂密的棕叶之间穿行。不一会儿就两手抱的满满的棕叶回来。

早上的棕叶,青绿的颜色仍然滴着水珠,奶奶说,此时的棕叶包粽子最好,在沸水里一煮,粽子便浸入了棕叶的清香,那时的粽子口感才好,才香糯。



摘回来的叶子,奶奶洗净放在脸盆里,便拉上姐姐一起在客厅里包起来。肥硕的叶子包出来的粽子,个个都饱满肥大。

粽子在水里煮一段时间,清香的粽香便开始在沸腾的热水中溢出来,溢满整个厨房。此时姐姐和我便迫不及待的想尝上几口,被奶奶一把打住。

奶奶从客厅里抽出几条菖蒲,斜插在在门上,据说有驱邪的作用。菖蒲在门口,迎风招展,隔着菖蒲是早已呼之欲出的粽香萦绕在门口。我们按捺不住自己,冲向灶头。

摘下来的菖蒲,没过两天就枯萎,耷拉着枝条,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其实,端午过后,忙碌的村里人早已忘了这个节日里的纪念物。

人们更在乎的是地里的庄稼,如果没有他们,驱邪驱鬼又有何用。菖蒲就这样顽固的插在门缝里。

过了几天,菖蒲也不翼而飞了,大概被风吹走了吧,或是被不懂事的小孩,一把扯下来,举着它,像枚旗帜,在院落的跑跑跳跳。

3.中秋

在我的印象里,第一次对中秋有深刻的印象,大概是小学二年级的时候吧。那一年的中秋节,老师布置了作文,于是那是我第一篇关于中秋节的作文。那时,所有的写字都是平铺直叙,当老师在班上念起其他同学的作文的时候,我失落的低下头。从那以后,每当过中秋节的时候,除了思念远方的挚友亲朋,记忆里的这篇作文总会不约而同的随着中秋的记忆跃入我的脑海。

村里的中秋节,过得庄重。纵使家里拮据,大人们也要买上不少的月饼。那时候的月饼包装简单,常常是几层薄纸包裹起来。但那时的月饼却真实,豆沙的,花生的,果仁的,每个月饼吃起来都是不同的味道。

到了过节的那一天,大人们还在张罗着晚饭的时,我们已经早早的搬好凳子,摆在院落里。凳子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月饼,还有几个黄澄澄的柚子,那些都是刚刚从树上摘下来的。等到吃完晚饭,一家人便开始出来院落里。



父亲搬把靠背椅,慵懒的躺着,奶奶躲在一旁用力的剥柚子。夜色暗了下来。月亮开始在如薄薄的绒线般的云朵里穿梭。月光透过树梢、枝叶洒了下来。树下漏月光,疏疏如残雪。我们就在这样的夜色里,看着满天闪闪烁烁的星辰。在浩渺的星空里,偶尔啃几口月饼,听着奶奶在絮絮低语。

夜色渐深了,如圆饼的月亮开始皎洁的透亮,立在浩瀚的星空中。月光下,柚子树、杉树、柿子树,像是披上了一层洁白的纱质绢绉。蛙声虫鸣在月色的覆盖下若隐若现的传来。此时父亲早已在靠背椅上懒懒的睡着了。沉重的鼻息声中,打破了这夜里的沉寂。

印象中,每一年的中秋节大概都是这样吧。只是后来漂泊外地,地点换了,人也一茬一茬的跟着变了。而当时过节的心境早已消散。

而那篇二年级写下的作文有一次跃入我的脑际,那时我们的感情不造作,文字不矫饰。


    关注 何人斯夜语


微信扫一扫关注公众号

0 个评论

要回复文章请先登录注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