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菜窖.木垛.铁轨

 

记得小时候冬天来临之际,每家都要储存大白菜,按人限量,好赖搭配,家家户户至少要买来五六百斤,才能保证冬季...



记得小时候冬天来临之际,每家都要储存大白菜,按人限量,好赖搭配,家家户户至少要买来五六百斤,才能保证冬季吃菜。

北方储存大白菜,最好的办法是挖菜窖。农村老家的菜窖我见过,一次回老家,要包饺子,我跟着叔叔来到村口的菜窖取白菜。我一边观察菜窖的结构,一边听叔叔讲解建造的方法。

首先在平地上挖一个长宽各四五米,深约三米的方坑,上面搭上木头、秫秸,上面再盖上一层黄土,只留一个两尺见方的洞口,加上盖子。洞口下面伸进去一把木梯,三两人相互传递,将白菜从地面搬运菜窖,码好。然后再将洞口盖严。

一般情况下,里面有梯子,取菜时,人顺着梯子下去,把白菜取上来。可是这一次,我发现菜窖里面没有梯子,只见叔叔站在洞口,将随身携带的一根细长的枣木棍儿伸进洞去,木棍的一头是削尖的,叔叔像渔民在河中用鱼叉叉鱼那样,刺向一棵白菜,接着拎上来。我帮助把白菜从木棍上取下,只见白菜出现一个核桃般大小的伤口。反正要被剥开洗净切碎,做饺子馅的,想到此,也就不再认为眼前的窟窿是缺憾了。

挖菜窖储存过冬大白菜,对北方农民来说,是一件寻常易事。而对于城市居民来说,却是个大问题。因为没有合适的地方挖菜窖。不过,他们因地制宜,发明了许多储存大白菜的简易办法。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我家住在玉泉路332号楼,楼下墙外的空地被挖开许多坑洞,长约两米,宽约一米,一米多深,像是挖掘的一块块墓穴,其实这就是居民挖的一种简易菜窖。

这种菜窖的储存方式非常简单:首先在坑底码上一层大白菜,盖上一层黄土;然后再码上一层白菜,盖上一层黄土。码放数层之后,几百斤白菜就全被掩埋储存妥当。每当取菜时,只要将上面覆盖的黄土拨开,取出后再用黄土覆盖即可。这种方式很见效,白菜不会冻伤,也不会烂根。

1969年冬天搞战备,到处挖防空洞,这些简易菜窖也就无疾而终。储存大白菜的地方转移到了楼梯过道或阳台。层层码放,外面用破旧棉被、褥子或草帘子捂住。与简易菜窖比较,这种储存效果明显欠佳。天气特别冷时,外层的白菜往往被冻坏,洗菜时需要剥掉冻坏的菜帮烂叶,剥来剥去,仅剩下可怜的一棵菜心勉强能够食用。

墙外这块地有时还会成为临时堆料场。一线地铁建造时此处开辟了一条铁路线,时常运来粗壮高大的原木,于是这块空地排上了新用场。

孩子们与这条铁路有不解之缘。开始的时候,我们上小学,小学校位于北侧的金沟河路。后来长大了,要走相反的方向,因为中学位于玉泉路的南侧。不论上学放学,这段铁路都是必经之路,不论男女,各个练就了走独木桥或平衡木或竞走的本事。

这条铁路南北走向,与七二一医院西北侧一家木材厂(一线地铁施工的一处木材集散地)相连,中间由一个道岔衔接。孩子们喜欢踩着枕木或者铁轨上下学。在枕木上行走时总会下意识地数数,看看从家门口到前面那个岔路口之间到底有多少根枕木。不过每一次清点的数目都不一样,不知什么地方少数了几根或者多数了几根。

在铁轨上快步行进,不像在枕木上行走那样从容,稍不留神便会从铁轨上掉下来。在铁轨上行进的姿势与竞走运动员的规定动作十分相似,两只脚走一条直线,脚不能抬得过高。为了保持身体的平衡,手臂须灵活挥舞,臀部须适度扭动,这样才能保证走得既快且远。

如果和另一位小伙伴一同上下学,我们会不自觉地各走一条铁轨,看谁在铁轨上走得快,看谁从铁轨上掉下来的次数少。可以想象,几百个孩子一起上下学,习惯于在铁轨上行走的比例大概在百分之五十左右,那是一幅多么壮观的景象啊!

火车由北面驶来的时候,往往要鸣笛示警,伴随着火车头发出“呼哧呼哧”的喘息声,巨大的车轮在蒸汽机的驱动下缓缓地转动,一串串或黑或白的烟雾从火车头烟囱里喷出。铁道的东侧紧贴着铁家坟村的一片果园,西侧与一条柏油马路相邻,在马路边上行走的孩子们一边跟随火车奔跑,一边向火车司机招手。

有时火车会在铁轨上较长时间地停留,我和小伙伴们靠近火车头,研究其构造和动力原理,有时也会趁人不备爬上车厢,查看车厢里的木头,捡来废弃的铁丝制作弹弓枪。

有时这些木头卸在墙外的空场上,木垛呈金字塔状,高度有十多米,被铁丝固定住。孩子们会在木垛上比赛,看谁爬得快,还玩捉迷藏。遇到复习考试的日子,有的孩子还会爬上高高的木垛,坐在顶端闹中取静,看书学习。

1969年,铁路西侧的科技大学迁往安徽,设备和家具以及教职员工的无奈装了很多节车皮,从这条铁路上杳然消失。其中还有一架米格战斗机标本,从前我曾攀登上这架飞机,坐在驾驶舱里,模仿开飞机的动作。

这条铁路往南,一直延长至玉泉路。1971年我上初一时,地铁工程已经完工。这是我国第一条地铁,采用开膛式挖掘,地槽中钢筋混凝土的箱式结构逐渐封闭,上面覆盖一层厚厚的夯土,再往上铺设一层水泥路面。

上中学时,我还是习惯在枕木上行走,偶然还有在铁轨上疾步行进的兴致。不过,随着年龄的增长,这种儿时的游戏也越来越远离了我的视野。直到有一天,这段铁路一夜之间被拆除,铁轨上行走的乐趣只有在梦中寻觅了。

梦境中,这段铁路得以复原,我和小伙伴们张开双臂,挺胸抬头,直视前方,迈着碎步在铁轨上摇摇晃晃地行进。随着距离的延长,两条平行的铁轨呈V字形逐渐收拢,最终形成一个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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