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故事 一张邮票，许你一世柔情
人真的可以做到威武不能屈，贫贱不能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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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卜布 图/网络）
高月军拍着胸脯说“只要你嫁给我，孩子们的生活你不用担心。”一股吃多了大蒜籽的酸臭味道扑面而来。
要嫁吗？秦瑶忍着自己反胃的恶心。看着躺在病床上的光心，半晌没有言语。
1
秦瑶和母亲躺在床上一言一语的说话，声音轻而细，在幽暗天光里断断续续。那些语言似乎飘浮在空气中，流动着，漫溢着，窜入她的心里。她尚年轻，却已新寡。
原本还对尘世有着格外饱满的热情，却忽悠一下就跌至了谷底。
“要不，你还是找个人嫁了吧。”母亲踌躇好久，还是说出了这句话。关亮照片还挂在正厅的中央，英俊的面庞带着微微的笑。也许不应该这么早提出这个问题。
秦瑶没有说话，猛地想起刘齐，那个一直守候在自己机关办公室的公交司机。
秦瑶闷闷地翻动一下身体，木床发出一阵咯吱的声音，以前这床也经常发出咯吱的声音，只是并非这样的节奏。
她在心里深深叹了一口气，光亮已经过世大半年了，随着他身体的埋葬，还有其他很多东西也在跟着一起消失。
眼睛盯向那一米见方的窗户，有光线透过那见缝射了进来，灰尘在那光线里游离。有许多平时看不到的东西，通过另一种方式可以看得更清楚。
门咯吱一声被推开，瘦弱的女儿光心进来：“妈妈，弟弟说他肚子饿了。”
秦瑶赶紧翻身起来，跑到了隔壁房里，小弟光柱正坐在床上，眼巴巴地望着自己。秦瑶放慢脚步，轻轻来到他的面前，蹲了下来：“柱儿要起床吗？”
她并没有问他肚子饿了没有，这样一问会让他更加肚饿。
她问他要起床了吗？这是在转移他的注意力，往常都能凑效的，可是今天光柱儿却说：“妈妈，我们今天可以吃白面馒头了吗？”
2
白面馒头，是秦瑶给孩子们规定的，每个星期吃一次，定在星期天，显然光柱牢牢记住了这个日子。给光柱穿好衣服的时候，母亲也已经起来了，她在厨房里问：“秦瑶，你们家的米放在哪里？”
米？她一楞，这才想起昨天最后一顿已经全部吃完了，米有点少，晚上吃饭的时候，孩子们每人盛了小半碗就没有了，难怪今天柱儿会叫饿。
秦瑶回到房里，打开木箱，拿出那为数不多的几张粮票，数了数，想起光柱那双期盼的眼睛，终于狠下心来又从里面拿了一张。三张粮票，可以买二十斤米，还有一小袋白面粉。
再也不能多拿了，现在黑市豆腐的价，已经到了令人瞠目结舌的地步。少了光亮那一份口粮，碰上三年自然灾害，粮票就显得格外珍贵起来。
饭桌上，光心和光柱喜笑颜开，兴奋得叽叽喳喳。只有老大光路没有说话，他低着头喝着碗里的稀饭，看都没有看那白面馒头一眼。
母亲夹了一个过去：“光路，你也吃。”
他没有讲话，仍然低头喝着碗里的粥。秦瑶看了他一眼，这个孩子，自打光亮过世以后就变得沉默寡言，过早的成熟起来。
白面馒头很快的一扫而空，锅里的粥也喝完了。光柱望着哥哥碗里那个白面馒头，眼皮都不眨。
光路放下碗，用筷子夹起那个白面馒头，朝弟弟碗里放去。
“光路。”秦瑶叫了一声。
他抬头，一脸地沉寂。
所有的阳光都在那瞬间失去了温暖，秦瑶听见自己心碎的声音。
3
晚上秦瑶做了一个梦，梦里的片段乱七八糟的闪过，一会儿是光亮头上鲜血直冒，奄奄一息，一会儿又是光柱哭着喊妈妈……一片的混乱。秦瑶感觉自己被火焰山困住，全身的力气都尽失，全身上下都像有一团火，一寸寸的燃烧着她曾经努力保养的肌肤，还烧得噼哩啪啦响。
等到大汗淋漓醒来，却已经是早上七点半。光心站在在她的床前，摇晃着她的身体：“妈妈，我不会扎辫子。”
秦瑶一边火急火燎爬了起来，一边问“哥哥呢？”
“哥哥给我们煮了小米粥，已经去学校了。”光心乖巧在站着不动，让妈妈帮她扎下两个小麻花。
司机刘齐正在长按着喇叭，已过开车时间，但明显刘齐还在等人。
车上的乘客大声催促：“这位同志，你是怎么回事？还不开车，我们都快迟到了。”
眼看着秦瑶冲上了车后，刘齐才发动油门。
车厢里人推我搡，秦瑶紧紧抓着车顶上的吊环，以让自己不被人群挤没了。
车到站后，秦瑶急着朝机关里跑，刘齐的声音被她丢在脑后：“下班后我去看你。”
还好有单位的刘大姐帮忙打掩护，不然被领导知道她迟到的话，这个月的全勤就没了，就意昧着他们一家四口下个月就得饿上五天肚子。
4
每天临近下班的前五分钟，秦瑶就已经收拾妥当，只待下班响声一响，她就往外冲，去幼儿园接光柱。其实光柱大可不必这么小就送到幼儿园的，穷人家的孩子都是直接从小学读起。
可是光亮从楼顶摔到地上血肉模糊的样子总是出现在她的脑海中，临终前光亮一再叮嘱：“瑶瑶，要让孩子们都有出息。”
有出息，至少得多读点书。不然像他一样做个泥水匠吗？
略一沉吟，点了点头。
爸爸坐在家里看报，孩子们迅速围了过去，打小他们就喜欢跟姥爷玩。秦瑶进了厨房，系了围巾，帮着妈妈做好饭，等到把饭菜都摆上桌了，哥哥和嫂子还没有回来。
“不等了，咱们先吃吧。”妈妈看了看吞口水的孩子，将碗筷拿了出来。光柱高兴地捧住碗，呼呼地吃了起来。
正吃的时候，哥哥嫂子从外面走了进来：“妈，我们单位又给发了两斤红糖……”
清脆的声音在看到秦瑶一家四口后嘎然而止，生生地断地半空。
“嫂子回来了，赶紧来吃饭吧。”秦瑶亲热地招呼，却换来了嫂子阴得快要滴出水来的脸。
“我累了，你们吃吧。”房间摔门的声音，让原本欢快的气氛陡然变味，秦瑶觉得嘴里的饭就象是白蜡一样。
哥哥秦群略显尴尬跟着进了屋子，很快有争吵从屋子里大声传来，嫂子永远都是那么尖锐：“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哪有这么不要脸天天跑回来吃娘家的……”
抱着光柱走出娘家门的时候，脚上的鞋坏了，张了个好大的口子，有人群不断从她身边走过，秦瑶尴尬地停了下来。
眼泪慢慢的，温温的，热热的，打湿了眼眶。秦瑶却一直强忍着，用力的忍着，不让它流下去。
有一辆自行车停在她的面前，是刘齐。
没有问话，立定自行车，刘齐从她手里接过光柱儿，放在头前车座上，再从包里掏出一双黑面布鞋来递给她。
这一刻，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空中打下了一个结界，不论这个结界外的世界如何的变换，结界里的他们，时光安静，甚至让她觉得，现世安稳。
5
学校打来电话：“秦妈妈，光心晕倒了，你快到医院来吧。”医院？又是医院！
光心，那么漂亮的女孩子，竟然因为长期挨饿，营养不良，如今却是苍白失色，象是一朵被摧残到了死亡绝境的花，慢慢坠落在枝丫。
去医院的路上，秦瑶想起前几天娘家的餐桌上，哥哥的话：要不，还是去见见我们首长吧。
首长高月军人近五十，长得一付瓜枣样。可是做官却是极为成功的，杀了八个鬼子的他有着不勋的军功战绩，在哪里都是被人抬头仰视的主。
到了医院，果然高月军也在。这个男人，自从光亮去世之后，他就一直在追求秦瑶。
高月军拍着胸脯说“只要你嫁给我，孩子们的生活你不用担心。”一股吃多了大蒜籽的酸臭味道扑面而来。
要嫁吗？秦瑶忍着自己反胃的恶心。看着躺在病床上的光心，半晌没有言语。
晚上回到家里，秦瑶冲着正在给孩子做饭的刘齐，悠悠地问：“你说，人真的可以做到威武不能屈，贫贱不能移吗？”
刘齐的背影猛然一震，但仅仅只是那么一刹那，他象是没有听见一样，继续忙他的去了。
刘齐的内心百般挣扎，今天再医院里的时候，他见着高月军了。高月军喜欢秦瑶这件事，几乎闹得人尽皆知，也似乎所有的人都喜欢秦瑶能同意高月军的追求。可是，他不想。
光心出院后的几天，秦瑶心里很纳闷，这些天也不知道刘齐从哪里找来那么多肉票，一顿一顿地换着法子做给孩子们吃。
恍惚间想起他的一笔好画，秦瑶的心里突然涌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光心却扬起脸上幸福的笑脸：“妈妈，肉真好吃，如果以后都能吃到就好了。”
小小年纪的她不知道，刚刚给她买瘦肉的刘叔叔将票递过去，将肉包好匆匆离开时。没走出去几步，就被叫住了……
6
十年煎熬，十年等待。光路从工厂里回来，自行车后面坐着妹妹光心，光柱儿已经收拾齐整，等着妈妈从房屋里走出来，他们要去迎接出狱的刘叔叔。
转眼，刘齐入狱已经十年了。
秦瑶坐着梳妆台上，看着打扮齐整的自己。十年光景老去了她的容颜，却从未老去她爱他的心。
从抽屈里拿出一本粮票册，轻轻抚摸了一下。今天她要带着它，一起去迎接出狱的刘齐，并且见证他们的结合。
粮票册，是特殊婚礼上的特殊礼物。
作者|卜布
编辑|颜晓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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