夸父说

 

“不要问。孩子,奔走,就是生命的全部意义。结果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过程。我们走过,我们还在走,只要我们肯走,前边就有路。走,就是一切意义;走,就是一切拥有。拥有什么?拥有路,拥有梦。...

天宇无限,心宇无限。
心宇即天宇。
这里没有上下四方,
只有星星点点,星星点点,
有的很亮,有的不很亮,还有的不亮。
一条线,一条长长的线。
靠近看,
第一次看到线形的天体。
再靠近。
看清了,这么长,这么大,有银河系一样大,却是线形的,不,它更像一座长长的架在虚空中的桥。
这桥在不断往一个方向移动。
不是移动,而是一头在不断延伸,一头在不断缩短。
奇特的天体现象,好好观察一下。
再靠近,靠近正在缩短的一头。


太惊险了!

这镜头,太惊险了:

一个人,正在奋力地奔跑,在这个横架虚空的桥面上狂奔。他的前上方,有一个明亮的恒星一样的球,对了,像太阳,这太阳在前面跑,那人在后面追,他向前方太阳伸着双手,赤裸的身体满是那种运动员般的肌肉。腰间束着一圈树叶。

惊心动魄的是,那人跑出一步,先前踏过的那段桥面不能叫桥面---而是一个世界,这桥有银河大,那段刚踏过的世界便立即崩塌,陷落消失于无边的虚空中。而他迈出的脚刚踏到地面,这段地面,这段世界便立即开裂,只能承受奔跑者一刹那的时间,脚一离开,它,就立即塌陷了。

认出来了,这人是夸父,就是远古先民传说的那个追日的夸父。

这夸父还在不停地追他的太阳。

喂,夸父,慢点跑,等等我!

“小子,你看我敢停吗?”

真的,不敢停,一停,人和大地都会陷下去。

那么我也随你跑吧,反正我已经是一团虚体。

“你追我干嘛?小子!”

想和您谈谈,夸父,您是地球人心中的英雄。

“别玩小把戏,敢情是缠着我签名合影吧?追星族,地球上老有那么多追星族。”

追星族?

我成了追星族?

可不,我真是追星族。

但我不去追那些浅薄轻浮得像五彩泡一样的星。我要追就追那些巨星,那些博大深厚的巨星。

是的,我是追星族,我们地球上是有很多很多的追星族,但我们都是您夸父的子孙,我们追星都是从您那里继承来的。我们继承了您的执着,您的意志,您一生都在追太阳,追那颗发光的恒星,现在还在追。我在这里想问问您,您为什么要追,追这个太阳有什么意义?

“不追行吗?孩子,你看我的背后,每一块土地,每一个世界都在崩陷,它们不容你停步。”
是啊,夸父,我看到了。

我真替你担心。

“替我担心?孩子,回头看看自己,你在人世走了四十多年了,当然,这四十年仅仅是你大生命旅程的小半步,然而这小半步之中,你不妨回头看一下,你的身后还有什么?”

是啊,我们身后还有什么?

我们曾经认为,我们做的一切都是实在的,我们也曾试图收藏我们的历史。我们以为一切都很真实,可是,不幸的是,当我们做过,当我们走过,回头一看,什么也没有了,有的只是过去的一种记忆,一种留影,残缺不全。

我们曾经种过的土地,成了垃圾场;我们曾经拥有的房屋,住着与我们不相干的人;曾经留有我们指纹的钞票,不知又在哪个方位流动;我们千方百计搞来的文凭职称,已经贬值;我们胸前那灿烂一时的勋章,被锁进了尘封的箱底,孤独地诉说着谁也不想听的故事;我们的朋友,我们的亲人,一个一个躲进了我们记忆的深处;我们依靠的那些坚墙,一堵一堵的倒塌;我们追赶的太阳,一轮一轮地像肥皂泡一样破灭。

我们在一个个注定要破灭的泡上跳跃,我们在一段段注定要陷落的道路上奔跑。新的泡还在不断生起,辉煌的,五彩斑斓; 新的路还在脚下延伸,灿烂的,无尽无头。每个人走过和正在走的,都是虚空中的桥。我们怎么了,我们要走到哪里去,我们要追什么?

“不要问,孩子,走出一个梦,走进一个梦,追求一个梦;踏破一个泡,踏上一个泡,追赶一个泡;跳出一个旋涡,落入一个旋涡,游向一个旋涡;参破一个世界,进入一个世界,向往一个世界。人生就是如此,孩子。”

那你为什么还要做这无谓的奔走呢?夸父?

“不要问。孩子,奔走,就是生命的全部意义。结果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过程。我们走过,我们还在走,只要我们肯走,前边就有路。走,就是一切意义;走,就是一切拥有。拥有什么?拥有路,拥有梦。对了!现在地球上有首歌,太好了,‘至少我们还有梦’,还有梦,多美的境界!梦就是生命,梦就是幸福,梦就是诗,梦就是世界。拥有梦了,多大的福报,多大的财富,还要求什么呢?”



走就是意义,追求就是意义,有点明白了,可是无休无止地走,毕竟太累了呀。

“不想走了,就不走,悬崖撒手即是彼岸。”

怎么叫悬崖撒手?

“我在地球上奔走,最后如何了?”

我记得那古老的传说中说,您最终没有追上太阳,倒在追求的路上,弃其杖,化为邓林。你扔掉的木杖,变成了一片桃林。

“这就是悬崖撒手呀!留下那桃林就告诉你们,如是而已呀!”

如是是什么意思?

“如是就是如是,不要再问,有道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到竿头了,到顶了,还要再进一步,怎么进,进到哪里了?你想过没有?没想过?那你就抱着竿头呆着去,那是世间法的顶峰,做你们世界的英雄吧!向上一着,千圣不传,传了你们也不知道,你们只看得见我扔下那拐杖变成的有形的桃林。”
百尺竿头,再进一步?
向上一着,千圣不传?
如是?
悬崖撒手?
彼岸?
对了,彼岸!
从那个世界的死,到这个世界的生。
这就是彼岸!
“笨蛋!你小子有本事,
能追到这个世界找到我,
能找到的还是彼岸吗?”
是呀,我们在此,还是此岸呀!
而且,您还在走,您是把地球那个世界踏陷了,又走到这里的。
既然如此这就不算彼岸,那么,彼岸呢?
“傻小子,当下是彼岸。”
当下在哪?
“唉!
我再给你表演一次悬崖撒手吧。
看好了没有,停一下,
不要紧,脚不离地,
这世界就不会塌,
再回转身,两腿悬空,
你看我,
手还抓着这个世界是吧?
看好,我撒手了!”
轰!
一道亮光。
夸父没有了。
那虚空之桥,那银河一样大的线形天体没有了。
哪里去了?
彼岸?
彼岸在哪里?
夸父你去了哪里?
(图文编辑:清宁)




本文节选于赵文竹先生作品《终极之问》(原名《终极审判》),为赵文竹先生上世纪末作品,曾在《洛阳佛教》等刊物上连载。2012年,由西泠印社出版社出版。本书乃修行小说,借故事说理,其中情节皆为虚构,望大家莫作实法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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