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庙——请给老益阳人看看.....

 

徐无鬼专栏这是一颗散落凡间的倔强灵魂。万千如你我的人一样,在世间的某个角静静怒放。...







导读

到不了的地方都叫远方

回不去的世界都叫故乡

我一直向往的却是比远方更远的地方

报告、前面就是将军庙
我小的时候,电影票只要2角钱一张。现在看一场电影,起码要三、五十元。说起有两毛钱的电影,现在的人们简直不敢相信。但这是真的。两毛钱还只是黄金时间、新片头轮成人票的票价,每个星期天早晨8:00还有一场学生专场,那场电影的票价只要8分钱。没错,真的只要花上8分钱,我们就能痛快地看上一场电影,然后在很长的一段日子里,朋友们一起喋喋不休地回忆着剧情。

但那时候,父母的工资才二、三十块钱,8分钱并不是个小数目,都够买一把小菜吃了,大人也不会随便给小孩子去“浪费”——父母们认为,凡是与吃穿无关 的支出都是“浪费”。所以,即使是8分钱一场的电影,我们也不能经常去看。

记忆中的一个星期天的早晨,我在看电影。我不记得那天是个什么日子了,只记得那天看电影的人不光只有我,而且我的好多邻居小朋友们也在看 。那天的电影是《南征北战》。这是一部老电影,我们看过无数次了,情节烂熟于心,许多台词都能脱口而出。但虽然是这样,大家依然看得津津有味,因为这是一部打仗的电影,是那个时代男孩子们的最爱。

银幕上,一大队解放军正在行军,走在队伍外边的连长拿起望远镜 ,对着远处仔细观察了一番,然后惊喜地向身边的指导员报告:前面就是将军庙!电影放到这里,我和朋友们都哄堂大笑了,黑暗中互相交换着兴奋的眼神,旁若无人。别的观众都莫名其妙,不知道听到这句极其平常的话,为什么我们会发笑,“这几个孩子是不是傻了?”

其实我们笑的原因很简单,因为我们住的地方也叫将军庙。

看完电影回家的时候,我们一路上嬉闹不休,争相回忆着电影里的台词和情节,模仿着做出各种表演。快到家的时候,大家都不约面同地把手指拢成两个圈,假装成望远镜,搭在眼眶上向远处眺望,然后故意装出惊喜的样子、操着怪腔怪调的普通话互相报告:前面就是将军庙! 

将军庙是一个很平常的地名,中国好多地方都有将军庙。虽然并不十分清楚祭奠的是哪个将军,但益阳的将军庙,是我童年的乐园,是我永远也不会忘记的地方。

那个年代,公路运输不发达,是以水运为主。资水纵贯湖南,在益阳穿城而过,益阳就因资江水运而兴盛,市区内分布着大大小小的码头,将军庙码头就是其中之一。和城里其他的码头一样,将军庙码头是人和物阜集的地方,是城市里一个热闹的场所。但将军庙码头并不是全市最大的码头,在它的下游几百米,有一个叫“大码头”的码头,那里才是益阳最繁华的中心,出了码头就是一个十字路口,四座高大的苏联式建筑各据一方,分别是百货大楼、副食品大楼、迎宾楼饭店和勤俭旅社。这四座建筑组成了一个大十字,是益阳街上最热闹的地方,集衣食住行于一处。

与大码头比起来,将军庙的码头规模小了许多。大码头过去不远,就是市革委,那里经常有成群结队的乡下干部进城来开会,一开就是几天。他们都是在大码头下船上岸,在勤俭旅社住宿,逛百货大楼和副食品商店,到邻近的电影院看电影……因为这些人带来的热闹,大码头的繁荣具有浓厚的政治色彩,是革命时期的繁荣;而将军庙码头是一个以货运为主的码头,在那里来来往往的大多是当地人,和大码头比起来,将军庙的繁华有更多的市井色彩。

虽说将军庙是一个以货运为主的码头,但也有客运,只不过这里只有短途客运,并且是真正的短途——旅途太短了,仅仅只要渡过一条河,河水只有四五百米宽,对面就是李家洲。

李家洲是一个半岛,是益阳市的蔬菜基地。每天早晨,菜农们挑着满满的一担菜过河来卖,一上午卖完后再挑着空担子过河回家,有时也顺便买点什么带回去。他们过河主要是靠航运公司的渡船。江面上平时有两条船就足够了。每过十来分钟,停在两边趸船旁的渡船同时发动,划出一条优美的弧线,在江中心交叉而过后,就到河对面的趸船边停下,船上的人挤挤挨挨地通过一条狭窄的跳板走上岸来。

到快过年的那几天,住在河对岸的人要到市里来采购年货、走亲戚,过河的人大增,这时两条渡船就不够了,起码要有三条船,两条停在趸船旁上客,还有一条在河中间渡客。饶是这样,两边的码头上还是挤满了等着上船的人。这时候,渡船再也不能十分钟开一班了,只要是满了就开船,船工们吃饭都没时间,要由专人送到岗位上吃。这是将军庙最热闹的时候,后来再也没出现过这种盛况了。



乘船过渡的人上了岸,还要爬几十级麻石梯子才能上堤。上了堤,又要下几十级麻石梯才能到达街上。渡船码头的旁边就是货运码头。货运码头没有麻石梯子上上下下,只有一个长而陡的水泥坡,连接着河岸和马路,方便板车把船上的货物运上来。但那个坡太长太陡了,板车夫们很难把满满一车货物拉上坡,即使有“叫驴子”(骡子)也不行。“单位”便在坡的尽头搭起了一间简易小屋,屋子里摆了一台卷扬机,板车装满货物要上坡,就从转扬机上拉出一根钢丝绳挂在车子上,开动机器把车绞上来。这时候,车夫们双手掌稳车子就行了,根本不要费力气拉。开卷扬机的是一个瘦弱的女子,虽然皮肤黝黑,但很神气,那些五大三粗、满口痞腔的板车夫们,在她面前也收敛了许多。因为有这台卷扬机的存在,这个码头就叫“机械化码头“,“单位”也有了一个”现代化“的名字:装卸运输公司。但大家还是习惯叫它“搬运队”。



街上,正对着码头的是一个简易的茅棚,这是饮食公司的一个服务点。外面摆着一溜黄土垒成的灶,灶上架着几口巨大的铁锅,锅里的油长期沸腾着,上下翻滚,发出咕嘟咕嘟的欢唱,锅的上方油烟缭绕。别看这里的设施简陋,却是我们小孩眼中的”圣地“,因为这里卖的油炸食品太好吃了,用面粉或者米浆做成各式各样的小点心,油碗糕啊,油条啊,白糖饺子啊,猫耳朵啊,麻圈啊……食物们的名字虽然不同,但相同的是,它们都在滚油里炸得松软膨松后,黄澄澄地摆在锅子前端的铁架子上沥油,散发着诱人的香气,诱惑着南来北往的过客。这些油炸食品,最贵的是白糖饺子,6分钱一个;最便宜的是麻圈,只要2分钱。但不管是最贵的还是最便宜的,都是我们买不起的。大多数时候,我们身无分文,在琳琅满目的油货前悄然飘过,艰难地抵抗着油香的侵袭,使劲地咽下一口口水,深深地吸上一口香味……



码头的右边,是副食品公司的一个水果店,随着季节的变化,商店里面总是摆满了各种水果,苹果、梨、桃、香蕉之类,一年四季,水果们轮流散发出奇妙的果香,很好闻。但和青菜不同,水果并不不是生存的必须品,所以我们家很少买水果吃。店子里的水果放久了,有的坏掉了,店员就挑出坏的来洗干净,用刀子把腐烂了的部分剜掉后,把它们盛到一个个木桶里,摆到路边卖。这种水果很便宜,花上一、两分钱就能买一桶。腐烂了的水果,香气格外浓烈,那时候,整条街上都弥漫着这种烂水果不怀好意的香气,芬芳扑鼻。好水果太贵,妈妈舍不得买给我们吃;坏水果很便宜,妈妈也从来不买给我们吃,她怕贪了便宜吃坏了肚子,得不偿失。宁缺勿滥,我的童年是很少吃到水果的,以至于有一次看电影,妈妈买了一根香蕉给我吃了,我都激动了大半年,当时看的什么电影不记得了,但那根香蕉的味道倒一直记得。



将军庙是一个市场,在那个百业凋零的年代,它也算是一个热闹的去处。除了油炸店和水果店,在市场上,还有各种各样的国营商店:副食店、豆腐店、肉店,粮油店……在街的两侧,还有数不清的蔬菜摊子,早上,卖菜的和买菜的大声地讨价还价 、为菜的好坏斤两是否充足而争论不休……一幅幅浓郁的市井风俗图,这些都是我的最爱,是我童年时的流连忘返的场所,假如现在我要把它们一一描绘出来,只怕三天三夜也说不完,所以接下来,我只和大家说说将军庙的一栋标志性建筑:月明楼。



月明楼是一座体量巨大的红砖房子,有着苏联式建筑物所特有的好大喜功的风格。房子的年龄比我大不了多少,当时还能够算得上是新房子,应该是大跃进时代的产物。作为将军庙的地标建筑,月明楼其实并不高,只有两层,但它异乎寻常地长,有几十上百米长,差不多雄踞了整个将军庙街区。二楼住人,一条长走廊连接着几十间小房子,每间房子里住着一家人。几十户人家挤住在一起,没有完善的上下水和卫生设施,其实并不舒服。但在那个年代,月明楼只有根正苗红的劳动者才有资格住,能够住进去的人家格外光荣。



一楼是十几间门面房。这些门面房承担着不同的功能,有邮电所、储蓄所、药店,白铁厂……居委会的办公室在这里,爸爸妈妈的卫生院 也在这里占据了两个门面做门诊。在这些各不相同的门面中,我记忆最深的是月明楼饭店。

月明楼饭店开在离码头最近的地方,这是整个月明楼最大的一个门面,饭店弧形的店面一半冲着码头一半对着马路,显得气派非凡。因为这个格局,使这条街有了十字街的雏形。走进饭店,宽敞明亮,厅堂里摆着十几张带板凳的木头桌子,靠门口摆着一个大宝栏,玻璃柜子里陈列着一长溜饭店拿手菜的样品,看得人垂涎欲滴;柜台后面坐着几个穿白衣戴白帽的女服务员,顾客想吃什么就在她们这里交钱换成竹筹码,然后自己拿到柜台对面的厨房窗口去端菜。筹码的形状和颜色都不相同,分别代表着不同的金额。这些筹码是饭店内部的暗号,外人是无法知道的。饭店也没有跑堂的伙计,干什么都是客人自己动手,实际这才是真正的“宾至如归”——在家里吃饭,你还指望有谁给你盛饭拿筷子吗?坐着不动,等别人来伺候,那只会招来妈妈的一顿痛骂,所以还是自己动手的好。吃东西要先交钱,这也形成了一句俗话:先拿钱后吃面。每次我们小孩间要交换什么的时候,担心对方耍赖,就理直气壮地说:先拿钱后吃面,你先给我!——这句话天经地义,说出来了就感觉自己是真理在握,走遍天下都不怕。 

饭店厅堂的墙上,画着两幅巨大的画,一幅是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一幅是一块肥瘦分明的猪肉。面条和猪肉,是饭店里最诱人的两样东西,是那时候整天饥肠辘辘的我永远的梦想。但既然是梦想,就是可望不可求的,整个童年阶段,我可能从来没在月明楼饭店吃过这两样东西——也许跟着一个邻居老头去吃过一碗面条。但一年到头,总有一、两回,妈妈会“走后门”买回一些副产品给我们吃,一样是油渣子,还有一样是拆骨肉。油渣子是肥猪肉炸完油后的剩下的渣子,大师傅们炸完猪油之后,就把油渣子团成一个饼。那个饼油汪汪黄灿灿的,拿回家炒辣椒吃味道好极了,比没炸油的猪肉炒着还好吃,又便宜又不要肉票,是我至今怀念不已的童年美味。但月明楼的油渣子并不对外供应,它只卖给内部员工,外人要买也要通过关系。

拆骨肉也是又便宜又好吃又不要肉票,也是不对外供应。拆骨肉是从久煮熬汤的肉骨头上剔下的肉,炒辣椒吃的味道也是好到无法形容。益阳话里管小偷叫“贼古子”,和“拆骨”音调相近。家里吃“拆骨肉”时,我正吃得兴高采烈,专门挑着肉往碗里夹,妈妈忽然严肃地告诫我:小孩子吃多了“拆骨肉”,长大了会成为“贼古子”的!

妈妈一句话,就吓得我再也不敢放肆吃“拆骨肉”了,猛然间也明白了为何妈妈不经常买来吃的原因了。
请让老益阳人慢慢回味.....那个永远回不去的远方的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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