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给“达康书记”开车的程师傅 搭顺风车上班崎岖路系列

程师傅开车的样子和回答问题的语气，让坐在后排的陈以二产生某种自己像个首长的错觉，在对话过程中，好几次都差点以“小程”开头。程师傅后来也提到，当兵的时候他真的给领导开过车……...

这次陈以二搭了一个兵哥哥的车，程师傅，操着一口在江南地带难得听到的京腔，开了一辆丰田普锐斯准时来到陈以二小区门口。



话匣子总是从恭维人开始打开的。陈以二先是夸奖了程先生一口京腔十足的普通话。程先生便解释道，自己其实是河南人，后来去北方当了六年的兵，普通话大概是那个时候练好的。

从部队出来后，当地政府对他安置不利，他便从老家出来，先是去了深圳再来到上海，今年已是第三个年头，不过正好赶上开顺风车的好时机。三年里，他一直就做这个生意，做到第二年时，通过中介买了这辆挂沪牌的丰田车。



程师傅剪了一个板寸，认真地帮陈以二把行李扛上后备箱，言行举止还有很显著的军人特质，腰杆笔直、有问必答，从侧面看很像《人民的名义》热播剧里的京州市公安局里的程度，发际线低矮，鬓角凌乱，带着某种顺从。

程师傅开车的样子和回答问题的语气，让坐在后排的陈以二产生某种自己像个首长的错觉，在对话过程中，好几次都差点以“小程”开头。程师傅后来也提到，当兵的时候他真的给领导开过车，这和他现在为什么做顺风车生意也有关系。

陈以二对程师傅的好奇，从一开始便抱着“打开一个陌生世界”的想法，一个人当兵六年，多么稀罕。

程师傅对自己军营生活的描述概括起来，是两个词：单调、虚伪。单调指的是他们的日常。“我们的兵营生活除了体能训练，就是思想政治教育了，其他没别的事。一方面把我们的体能潜力逼到极致，另一方面就是思想政治教育，把他们一整套思想彻底灌输到我们脑子里，容不得有其他想法。”程师傅说。但他始终没有提到“洗脑”这个词。“而且让我觉得神奇的是，这些做思想工作的人好像是你体内的蛔虫，你心思稍微有点不一样，他们马上就能觉察出来，然后便找你谈话，做思想工作，这点我感到很奇怪。”



程师傅说，一般送到兵营的孩子是家长管教不了，读书也不好，家长便狠狠心把孩子送到兵营锻炼。程师傅举例说，有两个从浙江送来的孩子，没多久便受不了，日夜想办法逃出兵营。第一次是两个人联手，外出的时候趁机逃跑，但逃到车站便被抓回来，“车站，交通要道其实都有我们的人布点，一有紧急任务时随时行动。”两人抓回来之后，关了禁闭，指导员做思想工作。

接下来，他们的确老实了很多，表现比原来好多了，但谁能想到其中一个又跑了，这次是在训练时，跑到一半突然消失不见了，当然后来又被抓了回来，这次惩罚很厉害，除了关禁闭还把他家人连同当地武装部的负责同志一起叫过来，写保证书，保证下次再也不敢了。他爸妈点头答应，武装部也点头，他也点头，并在保证书上签字画押。 “这样的生活三年下来，进来出一个人，出去是另外一个人。”



当然在这看似单一重复的日子，还是有暗波在涌动，因为有些兵会被领导看中，便有提干的可能。而能被领导看中，就要凭各自的本事了，有的体能好，有的口才佳，有的文章好，当然也有领导关系处的好的，总之要有一样拿的出手。

程师傅又举例说明，一位来自彝族的男孩子，没有文化水平，也不会说汉语，平常几乎不说话，不和其他战友交友来往，人是那种很天然呆，但体能极其好，那些个障碍跑什么的都是第一名，结果被领导相中，提干。“领导就喜欢那种有点傻傻的，听话的，吃苦耐劳的人。”程师傅总结道。



程师傅又提到他的一位同乡，高中毕业进来，相比其他新兵，他口才很好，后又在指导员的指点下，更是突飞猛进。每次上面有领导下来找小兵汇报就找他，后来有什么报告会也叫他讲，“他真的会把我们全场都讲哭，特别是讲跟亲情相关的激励故事，那眼泪一把一把的呀。他这也是本事。”陈以二想起小时候学校的思想教育课，有时候会请来一些老兵，讲述当年的戎马岁月，还有什么报告团做巡回演讲，好像有几次讲着讲着，全场也都哭了。当然程师傅的重点是，后来，这位老乡也提干了。

讲到兴致处，程师傅又提到一件事，说的是小兵如何自保，也是他的一位老乡，做了炊事班班长，负责厨房后勤一类的事务，平常截流了连队多余的粮食，到驻地的市场去贩卖，可能一直都是这么干的，所以做起来丝毫没有忌讳，结果有一次被营长的手下发现，报告到了营长处。营长把这位班长叫唤过来，询问为什么做这样的事情。结果，这小子不承认，一口咬定是连长叫他这么做的。他之所以有胆量这么说，是平日里连长那里送吃的送喝的都是他在伺候。“这小子成功的把连长当成了挡箭牌，后来连长便出来保他了，跟营长打招呼，没事了。如果当时承认，那他自认倒霉。”程师傅说起来还是一脸的佩服。

“里面有里面世界的规则，外面有外面社会的规则，有很长一段时间内我不适应外面的社会。”对程师傅来说，倒不是里面的世界有多单纯，而是说，他要重新熟悉另外一套生存规则，需要时间。

“他们给你们讲的那一套，你们真的相信吗？”陈以二问。

“最开始当兵的时候是相信的，三年之后，你说我们还相信吗？”程师傅说，“里面虚伪的一面跟社会上是一模一样的，都做表面文章，当官的当兵的都一样。公务员也一样会，都需要做表面文章，为的是提干升迁。”



说到后来，大家都沉默下来，一路聊的确也有点累了。再回到社会之后的程先生不再为领导开车，他说他能更深切的理解这个社会，甚至好像知道最后的某种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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