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古寂寞只关情——读纳兰容若的悲

秋夜、书香、盏茶、孤灯。天上一弯新月如钩，这本应是个诗意而悠闲的秋夜，可我不该，不该去读一个人的词。这一读，便读得我心绪不能宁静，起起伏伏的总有话要说。...

安 若 茶 空 间

图 | 文：安 若

黄山茶人社出品

秋夜、书香、盏茶、孤灯。天上一弯新月如钩，这本应是个诗意而悠闲的秋夜，可我不该，不该去读一个人的词。这一读，便读得我心绪不能宁静，起起伏伏的总有话要说。

从在学校时开始，就喜欢文字，这么多年，夜深人静时，总会提笔写下一些粗浅的文。在纸上说着千言万语，苦尽悲来、说着一个人的心情和故事，其实除了自己，与别人却也无关。只是站在一个人的世界里，寂寞到最后，总还是忍不住的黯然神伤。文字，就成了与自己灵魂的对话，就像纳兰词里的悲愁，只有他自己懂得。

很多时候，就这样静静的坐着，独坐轩窗。寂寞的灯光，照着寂寞的我，透着入骨的孤独。陪伴我的，是一杯半温的茶、和一支点燃的烟、一本线装的书、和一个寂寥的夜。这样的夜里，很容易就会想起一些人，和一些让你思绪翻飞的故事。比如说，纳兰容若，让你禁不住就想走进他的世界。

初识纳兰，是个意外，竟是在梁羽生的武侠小说《七剑下天山》里，我还在念初中。乍然看到纳兰容若这个名字，还以为只是梁羽生笔下杜撰出来的一个人物而已，连名字也完美得让人心跳。小说中那一段京城的偶然相遇，与冒浣莲的宝剑相赠，再到塞外草原上品诗论词，冒浣莲的冰雪聪明，纳兰的翩翩文才，一对才情儿女，演译了一场荡气回肠的相知相怜，让人艳羡莫甚。

再后来翻开史书，这才发觉连现实中的纳兰，也是文蹈武略，皆不是凡人。他淡泊名利的性情和翩然若尘的风流倜傥，以及他词中表露的对爱情、人生、故园满怀的挚诚，都那样的令人动容。

纳兰的词，词风多样，哀感顽艳，大有南唐后主遗风，尤其他的悼亡词，情真意切，读来痛彻肺腑，不忍卒睹。被王国维誉为“北宋以来，一人而已！”一代大师竟对纳兰如此厚评，这纳兰词的魅力也可见其一斑了。朱祖谋云：“八百年来无此作者”。潭献也赞曰：“以成容若之贵……，而作词皆幽艳哀断，所谓别有怀抱者也”，当时盛传，“家家争唱饮水词，纳兰心事几人知”。他以词闻名，有《饮水词》传于世，后传至国外，有朝鲜人道“谁料晓风残月后，而今重见柳屯田”。后主的词我是喜欢的，柳屯田的词我也是喜爱的，然终究没有纳兰的词这般的让我心动。

在书中我之看到他的掠影，他就像宋玉笔下的那惊鸿一瞥，那背影却让人惊艳。我们无法知道他的生活里都发生过什么，都经过怎样的悲伤，可是在他的词里，看见的分明都是悲伤和无奈：

想必他也经历过人间的冷暖，也有过诀别，这首决绝词，不知写出了多少今人的哀伤，人生总会有一些预期不到的猝然别离，就像《白头吟》里说的：“闻君有二意，故来相决绝”。这是智慧还是无奈？都不是，这是最真的性情，人生本来聚散无常，又何必拖泥带水？

纳兰的词有一种只应天上有的高雅气质。那种不言而显的雍容华贵，浑然天成。哀感顽艳的词风象迷香一般，透过三百多年的时空，仍然温柔而凄楚的熏着我的眉眼。每当想起,耳边就仿佛听到纳兰在忧伤的吟唱：“西风多少恨，吹不散眉弯……”

他本不应是红尘富贵花，他只应是世间的痴情种。倾其一生，写尽了悲情与忧伤。纳兰的词，篇篇含愁，字字成悲，一曲高绝，弹到最后，仍是曲高和寡，纳兰的寂寞，终究有几人懂得？他的愁，他的苦，是真不容易懂得。尘缘如梦，繁华如昨，到最后黄土一抔，也掩不尽那天上人间的悲切。纵使是穿越时空的舟，又哪载得动纳兰如许的情与愁？

情深缘浅情难了，弹指间，流年逝水。纳兰不是尘世的人，却误坠了凡尘的劫；不是人间的富贵花，却偏生在人间的富贵家。他与生俱来就有了世人梦寐以求的所有东西，却唯独少了他最想要的情。他可以放弃功名利禄，却抛不掉那痴情。唱遍了蝶恋花，吟遍了长相思，只匆匆三十一载，便绝尘而去，留给世人数不尽的抚卷长叹。

耳机里流淌着青花瓷的旋律：“素胚勾勒出青花笔锋浓转淡，瓶身描绘的牡丹一如你初妆，冉冉檀香透过窗心事我了然，宣纸上走笔至此搁一半，釉色渲染仕女图韵味被私藏，而你嫣然的一笑如含苞待放……”我宛如看见纳兰孤单落寂的伫立在窗前，一字一泪的唱着梦索魂牵的痛惜和遗憾。

相见争如不见，有情还似无情。才下眉头，又上心头。在那大观园的宝二爷身上，依稀可以看到纳兰的影子。都生在富贵家，都浑为痴情人，连结局也惊人的相似。

泪咽却无声。只向从前悔薄情，凭仗丹青重省识。盈盈。一片伤心画不成。这是他为亡妻写的《南乡子》，只这半阙词，竟让人看得悲伤不已，当真是“世间无限丹青手，一片伤心画不成”。这样悲切的文字，哪里忍心去细读，可是又忍不住，要去想着词后面的故事。

这个秋夜，我算是着了纳兰的道了。辗转无眠，仍深深的陷在了纳兰的世界里。隔着时空，看他的悲，愁自己的愁。人生本如戏，落幕之后，便只是一个意料之中的意外。纵使那温暖的感觉，曾填满过心底的空隙。但是我，仍然无法领会那由始至终的对白。试问情之一字，红尘中谁能勘破？

时光恍惚，二十多年前的一场死别，蓦然袭上心头，一时间竟悲伤的不能自已，黯然掩卷。我想，他的寂寞与忧伤，我是懂了。

有人说：写下来的东西就是为了对往事做一个挽留的手势。可是有些人的伤悲，不必挽留，因为这些往事，从来就没有离开过，比如我，比如纳兰。我苦笑叹息，如果世事真的可以轻轻易易就风轻云淡，怕真是一种莫大的幸运了。留之何益，恋又何苦？缘深缘浅，情来情去，因果劫难，都只是黄粱一梦，看透了也不过红尘繁华落尽之后的一场荒唐。



我想我今夜一定是中了文字的毒。合上电脑，端起茶杯，站到窗前，窗外的凉风有了一丝丝的寒冷，我试着把所有的心事打个结，放进抽屉，小心的锁起，然后冷眼旁观。原来世间种种，到头来都不过是一场互相伤害。爱来情去，放不下的只是一种无奈的执着而已。终于明白：一个人内心最大的敌人，不是别人，却是自己。象纳兰，象宝玉，象我，还有世上的每一个人。

最后，就用纳兰的这首《采桑子》来做结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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