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夏天

 

北京是空间,夏天是时间,我在这个时空中一点点儿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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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丨孙睿
我在《活不明白》的开头写过这样一句话:“我对夏天有着特殊的感情,不仅因为可以看到蹶着屁股蹲在路边吃麻辣烫的姑娘露出五颜六色的内裤和或深或浅的乳沟,更因为我的每次生活变革都是从一个夏天开始到另一个夏天结束的。”现在对夏天,我依然有这种感觉。

姑娘、内裤、屁股、乳沟,每年都实实在在出现在眼前,躲不开。活了27年,有20年是在学校度过的,每年夏天的考试和夏末的开学,都成了我生活中重要的一道坎,很多中国人拿春节作为新旧年更替的分界,我拿的是暑假。
北京是空间,夏天是时间,
我在这个时空中一点点儿老去。


小时候,我记忆中的北京光热,不闷。那时候我夏天没出过这么多汗,那时候不仅没有桑拿天这个说法,连桑拿是什么也没几个人知道。那时候夏天不喝可乐,喝的是北冰洋,不是从冰箱里拿出来的,是直接放在冰块上的。那时候街上光膀子的男人很多,现在提倡市容文明,女人上街比男人穿得少了。那时候没有大排档,想吹自然风,都把桌子支院里吃饭。那时候没有这么多楼、车、外地人,但蜻蜓比现在多。

跟别的季节比起来,我还是喜欢夏天,夏天不干燥,北京的另三个季节都是静电,跟人握手被电,开车门被电,脱毛衣被电,梳头也被电,电得我不得不拒绝别人伸出的友好的手,经常步行,穿着毛衣睡觉,冬天也得留光头。

夏天是个自由的季节,随便穿点儿什么,就能出门了。吃东西也方便,大排档随处可见,可吃的东西也多,就是上厕所不太方便,如果不是太在意,其实挺方便的。北京小伙子检验姑娘是否适合自己,就看她吃大排档的状态,吃不了大排档,就不适合在北京生存,不具备融入北京的气质。我的同学,上大学的时候都喜欢光着膀子在街边喝酒,不时向过往的女生展露一下各个部位的肌肉,并享受一下夜风对身体的抚摸,现在都不光了,肚子大了,知道难看了,夜里也用不着风来抚摸了,有媳妇了。

老狼的《北京的冬天》里有句歌,“嘴唇变得干裂的时候,有人开始忧愁,想念着过去的朋友……北京的冬天,飘着白雪,这纷飞的季节,让我无法拒绝。”北京的夏天同样让人无法拒绝,天儿一热的时候,有人开始馋酒,想念着冰镇的燕京。没有啤酒,北京的夏天会失去色彩,当然,也少了在路边睡觉的人。

北京的夏天,在视觉上是绿色的,该绿的都绿了,一到冬天就变成灰的了,树叶都掉光了,连老百姓的饭桌上也不那么绿了,多以白菜为主了。北京夏天的绿,是蒙了一层纱的绿,不透,就跟在澡堂子里似的。到了秋天,天就蓝了,不像澡堂子了。

北京的夏天,在听觉上是噪的。虽然知了不是北京所特有,可我目前还没发现哪个地方的知了叫得比北京的响。所以,若看一部表现北京的电影是否有生活质感,听听夏天的戏里有没有知了叫就行了。现在的北京更噪了,我小时候住西单南边的胡同,离电报大楼有两站地,每天能听见整点的钟声,现在,我站在电报大楼低下十米,已经听不清钟声了,耳边呼啸的是长安街上各种汽车驶过的声音。

不同阶段,同在北京,我对夏天的感受不同。小学以前,感受忘了。小学的时候,夏天就是写完暑假作业再练一篇钢笔字然后就随便玩了,太阳落山前看会儿《七色光》,晚上吃碗芝麻酱面,一天就过去了。中学的时候,夏天就是踢球看漫画,幻想开学后换座位能和某个女生挨着。大学的时候,夏天光郁闷了,郁闷程度似乎和温度成正比,郁闷之余,准备开学的补考。
人生在变,夏天也在变。不变的是每年只有一个夏天,所以,我会记住每年的夏天。
该文收录于孙睿随笔集《长大不成人》
经作者授权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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