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烦》:第三十五章·五老爷的真面目

 

------第三十五章·五老爷的真面目------



第三十五章

且说珊娘一行人到家,才刚下马车,就有人过来叫桂叔,说是老爷那里有找。

珊娘原还想着要不要去老爷太太那里禀报一声她哥哥的事,可看看桂叔似乎没这个意思,她也就不多那个事了。

正好侯瑞那里的中二病又犯了,明知她也生着爪子会还手,偏不依不饶地用一些小动作来惹她;明明他的奶娘撑着伞来接他,他却偏要挤在珊娘的伞下面。于是这兄妹二人就跟俩学龄前儿童似的,一边斗着嘴一边推推搡搡地回了内院。

至于桂叔,则匆匆忙忙去了老爷的书房。

书房里,就只见五老爷双手撑着那张大案,正不满地瞪着案头他才刚画好的一张画。而桂叔离开前还很是整洁的书房,这会儿已经到处都扔着一团团画坏了的纸团。

老爷的贴身小厮阿宝背着老爷冲着桂叔呶嘴做了个鬼脸儿,便提着茶壶退了出去。

桂叔上前一步,才刚要开口,五老爷那里忽地一抬头,皱眉道:“那小子又闯什么祸了?!”

此时若是珊娘在,定然会惊得目瞪口呆——传闻中不问家事的五老爷,居然会主动开口问事。

桂叔却似乎见怪不怪,躬身笑道:“也没什么,是大爷又跟人打架了。不过还好,只是些皮肉伤。”

“哦。”五老爷点点头,便盯着大案上失败了的画作不再搭理桂叔了。

等他意识到,桂叔并没有退出去时,不由抬头看着他抬了抬眉。

桂叔垂手又道:“那个,小的是请大姑娘跟小的一同去的。”

“什么?!”五老爷惊讶地一伸脖子,“她去干嘛?!”

桂叔抬起老鼠般晶亮的小眼瞅了老爷一眼,又垂手道:“小的早跟老爷说过,主子总是主子,有些事小的能替得,有些事却是小的做不得主的,偏老爷偷懒,什么事都往小的身上推。如今大爷闯了祸,二爷年纪又小,小的也只有找大姑娘了。”

说着,他抬眼看看五老爷,见他皱着个眉没吱声,便把今儿大姑娘的行为举止一五一十全都学了一遍。学着学着,那双老鼠眼忍不住就变得贼亮贼亮的,又摇头笑道:“再没想到我们家大姑娘能那么厉害。”

他那里是越说越兴奋,五老爷这里却是越听眉头皱得越紧。等桂叔几乎是手舞足蹈地说完事情始末后,就只见五老爷一脸凝重地道:“你去问问,那丫头是怎么被撵出西园的,犯了什么事。”——之前老爷对这事可不感兴趣。

桂叔眯着那晶亮的小眼笑道:“不瞒老爷说,小的已经打听过了……”说着,便把珊娘最近的懈怠和“病假”全都说了一遍,又道:“老太太那里认为咱家姑娘是恃宠生骄,要冷一冷我们姑娘,这才把人放回来的。小的却瞧着,我们姑娘不定真是不想再在西园呆下去了呢。至于为什么,倒还不知道。”

五老爷皱眉一阵沉思,却又忽地一歪头,看着桂叔道:“你口口声声‘咱家姑娘’、‘我们姑娘’的,似乎挺欣赏那丫头?”

“的确,”桂叔互握着手腕笑道,“老爷是不知道,小的盼着这样一个主子盼了有多久。老爷和太太都是那云端上的人,不肯下凡来理这些俗务,小的也没法子逼着老爷理事,可这偌大一家子,光靠着我们这些下人终究不成个体统。如今大姑娘回来了,且还是个能顶事的,小的能不高兴嘛!”

话说这侯家老太爷年轻时生就一副叛逆的禀性,后来被他祖母(就是那最后一任侯夫人)逼着娶了孟氏后,老太爷就变得更加放荡形骸了,对子女简直就是懒农夫种田——只管撒种不管收。所以可以说,侯家其实从根源上就已经歪掉了,以至于把个五老爷也跟着养歪了,打小就是一副古怪脾气,跟谁都不亲近,也就跟从小一起长大的伴当桂叔还能偶尔说上两句真心话。因此,自恃着这点情分,桂叔倒常常在五老爷面前有些放肆之举。

看着桂叔一副心愿得偿的模样,五老爷气不打一处来,拿起桌上一个纸团就冲着桂叔砸了过去,“我怎么不肯下凡了?”五老爷恼道,“你就是那属算盘珠子的,我不拨你就不动,竟还有脸说我把事情都推到你的身上!”

若是珊娘在,怕又要吓一跳了。她以为那桂叔才是府里幕后的大BOSS,却是不知道,其实真正的大BOSS,仍是她爹。

不过,她爹那性情就在这里,要他管那些家务俗事肯定是不可能的,所以其实五老爷每每都是被桂叔翻着花样连逼带骗的。而且,就算问事,他也只过问一些大事,日常鸡毛蒜皮的小事他才懒得搭理。且就算那些大事,他也只是给出个章程,然后具体怎么安排怎么做,还是桂叔的差事——所以珊娘才会有那种疑惑,觉得桂叔看着不像是个主事之人,却偏偏似乎又是背后的大BOSS。

至于桂叔,珊娘曾评论说,他们家里最奸滑之辈,非桂叔莫属——总管的好处他落着,可所有的职责却是由那“默默无闻的、在人后作着贡献”的五老爷担了。桂叔则一本正经说自个儿是“忠于职守”,该自个儿做的事做,不该做的事,绝不越权……当然,这些都是珊娘得知真相后的闲话。

且说当时,桂叔嬉皮笑脸地躲开五老爷砸过来的纸团,道:“老爷放心,大姑娘绝对能担得起事。老爷没发现吗?咱们回来后,家里变清爽了不少呢。”

却原来,府上那些荒废了的规矩,固然有马妈妈的原因,跟五老爷的放纵也有关系。何况桂叔也认为,那些都是小节,所以谁都不想管,才导致珊娘回来时的一团混乱。

不过,事情都是这样,有了对比才能知道差异,如今家里经由大姑娘那么一整顿,桂叔立马就发现,原来那些烦琐的规矩还是有些用处的。而也因此,他才常常拿那种叫珊娘寒毛倒竖的晶亮眼神看着她——那种水鬼找替身的眼神,怕是谁看了都会不舒服。

“你的意思,那丫头竟向太太要了管家的权?”五老爷道,“马婆子没吃了她?!”

桂叔笑道:“所以大姑娘厉害呢,竟没要那管家的权,只要了监管之责。马婆子又不是什么聪明人,如今天天被大姑娘当枪使着,还自得其乐呢。”顿了顿,却是拿眼斜睨着五老爷又道,“仅凭着这一点,便能知道,大姑娘是老爷的女儿。”

五老爷那里却像是没听到他的褒贬一样,忽然问道:“太太庄子上的事,查清了没?”

见说到正事,桂叔神色一敛,禀道:“正要告诉老爷,查出来了。背后做手脚的……”他顿了顿,看向五老爷。

五老爷顿时明白了,叹了口气,道:“这马婆子怎么突然胆子大起来了?!以前只是零打碎敲,看在她对太太还算忠心的份上,不问也就不问了,这一回的款项却是大了许多。”

桂叔道:“小的原也不解,可回来看到大姑娘的动静,就多少有点明白了。怕是她在大姑娘那里吃了亏,又看着太太不管她,老爷这里又看似什么都不知道的,那颗心渐渐就养大了。”顿了顿,又道:“可要处置了她?”

五老爷皱了皱眉,忽地一声冷笑,道:“怎么处置?!怕是我这里才刚有动作,太太那里就快吓死了,不定以为……”

他默了默,忽地团起桌上那幅失败了的放鹰图,用力往桌上一砸,怒道:“跟老赵说,想法子跟马婆子的兄弟接上线,把太太的钱抠回来!”

桂叔看看脸色阴沉的五老爷,答应一声,便机灵地退出了书房。

站在书房门口,想着这些年老爷虽然没说,其实心底对太太一直都没变过,偏太太那里仍是一如既往地只愿意守着她的绣房……桂叔长叹一声。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一个在天涯一个在海角,而是我有心亲近你,你却避我如蛇蝎……

望着天空中飘下的丝丝细雨,明明是鳏夫的桂叔把手往袖笼里一抄,忍不住就文艺了一把。

*·*·*

这场春雨直下了一夜,到第二天天光大亮时分,才渐渐止住。

见雨停了,珊娘便缓缓往太太的院子里过去。

此时已近三月,天气渐渐暖和了起来,那枝头树梢都蒙着一层喜人的新绿。也不知道是因为想明白彻底摆脱了心结,还是因为这吹面不寒的春风,这会儿珊娘只觉得浑身都是轻松的,对未来也充满了某种……某种看戏似的喜悦。

那五皇子要她问一问五太太,能不能让出一幅绣品,珊娘也就老老实实地跟五太太这么说了。

五太太原以为是她想要,都快答应了,可又听着珊娘说明白,想要的是个不相干的外人,太太吓了一跳,忙连连摆手道:“这怎么行,这原是我绣着玩的,哪能正经当寿礼送人?!万一出了什么问题怎么办?快别说了。”

马妈妈在一旁听了,则冷哼着嘀咕道:“真不知道大姑娘把我们太太当什么了,绣娘吗?”

“妈妈!”太太那里忙横了马妈妈一眼。

珊娘却不以为意地笑道:“是呢,把我们太太当什么了?!我这就去回了他。”又很有心机地学着林如稚的模样,扶着太太的手臂笑道:“太太可别怪我莽撞,我是太喜欢太太绣的画了,只恨不能叫全天下的人都跟我一样喜欢才好。”

她正说笑着,忽然就看到外面跑进来一个小丫鬟,慌慌张张道:“出事了,二爷叫人推进河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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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重逢------

第三十六章

珊娘和姚氏一边匆匆往府门处赶,一边听着小丫鬟交待事情始末。

却原来,今儿这事,还是昨儿那件事的后续。因那胖妇人在珊娘这里受了辱,便叫她儿子记恨上了侯瑞。那儿子原也是个浑不吝,巧的是今儿正好沐休,他知道侯瑞是个在家里坐不住的,便带着人把侯瑞给堵在了河堤上。偏那时候侯瑞才刚从家里出来,身边还没有召集起他的那些“小弟”。眼看着就要吃亏时,不巧小胖墩正好路过。也不知道这一向胆小懦弱的小胖墩是怎么了,见人围攻他哥哥,他居然不是跑开,竟就这么一头冲了上去。偏那都是些半大的小子,小胖墩再胖,他仍只是个才七岁的孩子,只被人那么随手一掀,就把他掀进了落梅河……

跟着小丫鬟跑到大门口时,府门外正停着一辆篷式马车。珊娘那浑身滴着水的大哥侯瑞站在马车旁,正高高撩着车帘。他的身旁,另一个背对着珊娘的男子则冲着车厢内伸着手,似要抱什么人下车的模样。

看到门外竟有陌生人,姚氏忽地就站住了脚。见太太胆怯地缩回影壁后,珊娘也不强求于她,便一个人带着丫鬟仆妇们出了府门。

而这会儿,马车里果然又钻出来一个人。那人猫着腰,把同样也是一身透湿的侯玦递给那个伸着手的青年,然后直起身,抬手将贴在额上的湿发全都撸至脑后……

于是,隔了一世,那张差点成为珊娘心魔的脸,就这么毫无预兆地撞进了她的眼里。

十六岁的袁长卿,仍是一如记忆中那般高瘦,看着竟似比她哥哥侯瑞还要略高一些。那清雅的脸庞,那宽阔的额头,那乌黑浓密的直眉,以及那轮廓清晰,却显得分外固执的薄唇,竟和记忆中海棠花下的少年一模一样……

前世时,珊娘经常会梦到第一次看到袁长卿时的情景。每次梦醒后,她总觉得是记忆美化了梦中的少年,可如今隔着一世再看到他,珊娘才发现,原来不是记忆美化了他,而是这个年纪的他,便是如今她已经对他再没有任何想法,却仍觉得他……

秀色可餐。

守门的严伯见姑娘出来,忙过去见礼,又道:“姑娘莫急,大爷二爷都没什么大事,就只是落了水。”

珊娘眨眨眼,从那前世冤家的身上移开视线,一边急急步下台阶,一边头也不回地吩咐道:“叫人拿些干净毛巾来,还有斗篷。让厨房里备下热水和姜汤,再叫个人去请大夫。”

她这里吩咐一声,身后就有丫鬟或婆子相应地答应一声,然后急急分头去办差了。

等珊娘来到马车旁时,连袁长卿都已经跳下了马车。

“怎么回事?”她刻意不看向那边,只看向她大哥,却是不等她大哥回话,忽然意识到她问的不是时候,忙又摆着手道:“回头再说吧,现在先赶紧进去。这天儿还凉着呢,可别冻着。”

说着,她伸手想去拉侯玦。

一旁那个将侯玦抱下马车的男子忽地笑道:“我抱他进去吧,他受了不小的惊吓。”

珊娘这才想起,马车旁还有一人。抬眼看去,就只见那人约十八-九岁年纪,笑容甚是温暖和煦,一双圆圆的杏眼看着叫她有种莫名的熟悉之感。

她愣了一下,略一扬眉,忽然认出了此人。此人正是梅山书院的学长,书院风云人物,林如亭——而此时所谓的“学长”,却不是后世那种对高年级同学的尊称,而是指那些帮助先生们管理学院的学生,便如后世的学生会会长一般。

珊娘之所以一下子就认出了他,不仅因为林如亭常来女学传话,也因那双圆圆的杏眼——这位林学长,恰正是林如稚的亲兄长!

珊娘这里才刚叫了一声“学长”,都还没来得及见礼,她弟弟侯玦却忽地用力抓住她的手,一边打着寒战一边道:“不、不用,我、我大了,不要人抱。”

感觉到他手指的冰凉,珊娘顿时也顾不得客套多话,忙匆匆招呼一声,拉着侯玦,领着众人齐齐进了府门。

好在他们才刚转过影壁,就看到几个丫鬟婆子拿着斗篷毛巾等物飞奔了过来。几人中,只有林如亭没有下水,身上是干的。珊娘放开小胖墩,让他奶娘拿斗篷裹严了他,又退到一旁,默默看着众人围着落水狗似的侯瑞和袁长卿一阵打转。

她再想不到,这一世跟袁长卿会在这样一种情况下相遇。

也亏得之前已有种种迹象,叫她对他的出现早有心理准备;也亏得如今她已对他全然没了任何想法,对前世的事也已经想通看开了,才能叫她便如这般突然相遇,也能做到平静淡定,宠辱不惊……

*·*·*

借着以毛巾擦拭湿发的动作,袁长卿悄悄抬眼,从手腕下方偷看向那个侯十三。

他也没想到,不过是随手救了个落水的孩子,居然就救了这侯十三的弟弟!

他的印象里,这小十三儿有些赖皮,有些活泼,甚至多少还有些玩世不恭,却没想到,从门里跑出来的她,居然还能这么冷静从容。遇上这样的突发事件,便是那些已经成年的下人们都慌了手脚,偏她这半大的孩子竟能跟个军中大将一样,处乱而不惊,且井井有条。

一个下人带着一脸忐忑过来回话,大概是哪里有什么事情没做好。那十三儿虽微蹙了眉,偏那天生微翘的唇角,叫人感觉不到她的不悦。她柔声安慰的那人几句,于是那人松了口气,转身继续做事去了。

袁长卿看着,手里的毛巾渐渐竟停了动作。他原早就注意到,这十三儿便是不说话时,唇角也是那么弯弯翘翘的似含着笑意。但他却没有料到,她的眼竟也生得那么好。她看着人时,爱眯着眼,于是那细细长长的狐狸眼,便变成了两道弯弯的月牙儿,看着甚是……

迷人。

忽地,那双细长的狐狸眼向他看了过来。袁长卿一惊,蓦地一侧身,却莫名就是一阵心头突跳。

而这样不淡定的自己,不由就叫他一阵暗暗皱眉——只是她看过来而已,便是两人对实了眼,他也完全可以平静淡定地移开视线,却是不明白,那一刻他怎么突然就有种说不清的心虚……

*·*·*

且说珊娘这里又看了一眼袁长卿,见这几条“落水狗”一个个都被裹严实了,才刚要继续发号施令,却忽然想起太太来,忙扭头看过去,这才发现,姚氏站着的地方早就没了人。

她往四周看了一眼,一时没找着姚氏,便也顾不上她了,回头对侯瑞道:“事出突然,客院那边一时来不及收拾,还请哥哥先带林学长和这位公子去哥哥的院子里坐坐,好歹换件衣裳喝点姜汤,可别冻着了。”

又叫过她哥哥的奶娘小声嘱咐着:“我瞧那二位跟哥哥的身高差不多,你把哥哥的衣裳找两身出来,给他们替换一下。”然后冲众人拍拍手,“动作都快些。”

于是众人答应一声,便簇拥着那几人往后院过去。

这时,被奶娘裹成个小粽子的侯玦却忽地挣脱他奶娘,跑过来拉住珊娘的手,抬头看着她叫了一声:“姐姐……”

珊娘垂头,就只见那孩子冲着她笑弯起眉眼,“我帮哥哥打架了。我没有逃。”

珊娘一怔,心头蓦地一震。她再没想到,小胖墩今儿护着侯瑞的举动,竟是因着她那天随口骂他的话……

她这里尚未开口,那里侯瑞就裹着斗篷过来了,拿拳头往侯玦的头顶心上一转,笑骂道:“竟还好意思说是帮我打架!要不是你,我和袁兄哪能变成落汤鸡!”

哟,这都已经通报过姓名了?!

珊娘忍不住往袁长卿那里看去,却恰好和他看过来的眼对在一处。

珊娘一怔,正打算礼貌地避开眼,却忽然发现,那袁长卿的眼眸闪了一下,竟没有主动避开眼的意思。她的眼忽地就是一眯。

就只见他那里只淡定地跟她对视了一会儿,然后才从容移开视线。

顿时,他的从容淡定就叫珊娘感觉一阵不爽。她暗暗咬了牙,一巴掌拍开侯瑞的手,又将侯玦拉过去护在身后,皱眉道:“在这里磨什么牙?!还不快回去换衣裳,冻病了可没人伺候你!”

侯瑞冲着珊娘示威地呲呲牙,这才转身招呼着袁林二人走了。

于是珊娘便听到林如亭对侯瑞笑道:“你们兄妹的感情可真好。”

侯玦也听到了,便再次握住珊娘的手,抬头冲她笑得跟只讨好的小狗似的。

珊娘忍不住伸手揉了揉那盖在他头上的毛巾,然后把他推给他奶娘,道:“还不赶紧回去?回头我再找你算账!哥哥打架关你什么事?!君子不立危墙的道理,你竟不懂?!”

侯玦抬头看看她,见她只是说得严厉,并不是真心骂他,便冲着她又是一弯眼,这才拉着奶娘的手走了。

而在珊娘处置着这些事时,这府里的正经主人五老爷五太太竟全都连个面都没有露。好在这会儿正乱着,倒也暂时不会被人挑了礼数。

看着那几只“落水狗”被人簇拥进二门,珊娘忍不住伸手抚了抚额,叹了口气,这才转身去寻那失踪了的五太太。

*·*·*

影壁后,到前厅正堂间,是一个小小的庭院。她站在庭院中间往四周看了一圈也没能看到太太,便往那光线幽暗的大堂上瞅了一眼。

这一眼,却是把她吓了一跳。

今儿阴天,原本光线就不好的正厅大堂上此刻更显幽暗。在这一片幽暗中,珊娘那么远远看去,就只见上首的八仙桌两旁,正一左一右坐着两个雕像般一动不动的人。

她走过去,就近一看,却又是一眨眼。

只见她父亲正襟危坐在东侧的太师椅里,是一脸的严肃凝重;五太太则敛袖垂首坐在西侧——便是隔着那空旷的大厅,站在门边上的珊娘都能看到,太太那衣袖都抖出明显的水波纹了。

珊娘默默一叹。这夫妻二人间的僵硬气氛,原叫她不想过去的,可太太那模样太可怜了,何况比起不爱搭理人的老爷,珊娘觉得胆小的太太更可爱些。

于是她顶着五老爷严肃的眼,走进那空无一人的前厅,向着堂上的老爷太太行了个礼,看着老爷道:“老爷什么时候来的?我都没注意到。”

老爷沉默了一下,才道:“看你处置得不错,也就没出声。”

珊娘暗嘲地笑了笑,又敛袖道:“这会儿暂时也不好问什么,等哥哥和弟弟都换好了衣裳,大夫看过了,老爷太太再过去细问缘由吧。”

顿时,不仅太太瑟缩了一下,老爷也很是明显地皱起了眉。然后,五老爷很不负责任地道:“你处置得就不错,这件事继续你管着吧。你兄弟若是谁有了不是,要打要罚,你做主就是。”——得,甩手了!

珊娘忍不住就想拿手指去撑额头。她这父母也太不负责任了……

就在这时,她忽然注意到,太太姚氏的手正悄悄按压着胃部。前世胃也不太好的她抬头看向姚氏,见她额头都冒了冷汗,忙问道:“太太怎么了?病了吗?可是胃痛?”

太太那里尚未答话,就见五老爷忽地站了起来,看着太太皱眉道:“有病你还出来做什么?!”

珊娘一怔,抬头看向老爷,一时无语了。

俗话说得好:强扭的瓜不甜。偏那个时代的婚姻大多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儿女基本没有发言权,所以夫妻间感情不好,简直就是件很正常的事。前世时珊娘便是吃着这样的苦楚,如今她看着这连相敬如宾都做不到的五老爷夫妇,更加感同身受。

五太太那里被五老爷这么凶巴巴地问了一句,顿时慌成一团,站起身,讷讷地抖着个声音,都听不清她在说什么。珊娘甚至怀疑,若是五老爷再多说上一个字,五太太能当场就昏过去给他看!

前世时珊娘便总爱指手画脚主持公道,如今换了一世,似乎她这脾性也没能有多大的改观,于是这会儿她忍不住就跳了出来,一把扶住太太的手臂,又转身叫着太太身边的丫鬟,“明兰,翠羽,太太不舒服,快来扶太太回屋歇着。”又扬声吩咐人,“再去多请个大夫来。”一边说着,她一边扶着太太出了前厅。

太太姚氏的手心里全是冷汗。珊娘忍不住就带着谴责回头看向老爷。

然而,这一眼,却是叫她打了个愣神儿。这会儿老爷正看着太太的背影,那眼神……

珊娘忽然就觉得,老爷果然是她兄弟们的亲爹。且不说老爷之前吼太太时的神经大条,简直就跟她那中二哥哥一模一样;便是如今盯着太太背影的这个落寞小眼神儿,也跟小胖墩的眼神一模一样——那种“纵你虐我千万遍,我待你依旧如初恋”的缠绵悱恻……

五老爷那里正神情复杂地看着五太太,却不想忽地就跟珊娘回头看来的眼对在了一处。

那一瞬,五老爷顿时就窘了。

而人在发窘时,常常会做出一些莫名其妙的事,于是五老爷以一种不耐烦的口吻又对五太太说道:“你身子不好,家里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你就别管了,好在珊丫头回来了,就都交给她吧。”

五太太虽站在那里没动,但珊娘明显感觉到她的手臂僵硬了一下。然后,姚氏低低应了声“是”,便挣开珊娘的手,扶着明兰头也不回地走了。

看着五太太远去的背影,珊娘一阵发怔——五老爷这是什么意思?!这是剥夺了五太太管家的权利吗?!虽说太太也不愿意管事,可自己弃权和被人罢免,那可是两回事!

她不是那不敢发问的五太太,便回头问着老爷,“老爷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才多大年纪,哪里就管得家了?”

五老爷一皱眉,“你都十四了,怎么管不得家?难道还要什么事情都劳动太太?!太太身子原就不好……”

说到这,五老爷忽地一噎,就跟他不小心说错了什么话一样。珊娘还没明白他到底哪里说错了,五老爷却已经恼羞成怒,用力一拍桌子,怒道:“叫你管,你管着就是,哪来那么多废话!”说完,竟拂袖而去。

看着老爷的背影,珊娘又是好一阵眨眼。然后,忽然间,她明白了。原来,不是五老爷不喜欢五太太,而是五老爷喜欢五太太,却不知道该怎么表达……

再一次,她深刻意识到,五老爷果然不愧是他们兄妹的亲爹。且不说她那中二哥哥,越是亲近之人,说话时口气就越冲;便是前世的她,想要表达关心,也往往是不得要领……归根究底,不过是他们都不懂得该如何正确表达自己而已。

偏五太太又是那样一个不经吓的……

独自站在幽暗的前厅里,珊娘越想越是叹气——为了这对父母,也为了前世的自己。

而想着老爷之前说话时的声气儿,珊娘更是一阵叹气。连她都觉得老爷是在指责,又何况太太。她敢打赌,这会儿太太铁定以为,老爷这是不满已久,以至于竟故意在她的面前打她的脸!

抚着额的珊娘却是没发现,早就已经发誓不插手别人闲事的她,这会儿正替她那对不靠谱的爹娘操着闲心……

而只要一想到她爹不仅对太太做下这种蠢事,居然还想叫她替他管家,珊娘顿时就是一阵皱眉——她逃出西园,可是奔着游手好闲的日子去的,才不要替她这不负责任的爹娘卖命呢!

于是,珊娘一旋裙摆,转身就追着她爹去了后院。

至于那个此刻正在她大哥的院子里换着衣裳的前世夫婿袁长卿……

他谁啊?珊娘表示:不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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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小说内容节选自:古代言情小说 《麻烦》

作者:竹西
最后更新于:2016年09月0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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