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张晋文:连环画中读青史

 

连环画中读青史道德三皇五帝,功名夏后商周,英雄五霸闹春秋,顷刻兴亡过手。青史几行名姓,北邙无数荒丘,前人田地...

连环画中读青史
道德三皇五帝,

功名夏后商周,

英雄五霸闹春秋,

顷刻兴亡过手。

青史几行名姓,

北邙无数荒丘,

前人田地后人收,

说甚龙争虎斗。
——《东周列国志》第一回开篇诗         连环画是我小时候的最爱。虽说家境贫,买不起,无法实实在在地拥有一本属于自己的连环画,不要紧,同学们中有的,我都要想方设法地弄过来看一看,所以,也看了不少。《鸡毛信》、《小英雄雨来》、《敌后武工队》、《铁人王进喜》、《两个小八路》……

忽然有一天,记不清和谁用什么交易方式,换来一本没有封面、没有封底、不知名子的连环画。内容是杨再兴连挑四员金将,不慎马陷河中,悲壮战死沙场的故事。后来才知道这是“说岳”系列之一册,名叫《小商河》。

我喜欢自已的这本连环画,我喜欢英雄杨再兴。我用捡来的纸烟盒包装纸,订成一个小本子。这小本子是我的收藏品。我欣赏那正面的“黄金叶”、“金鐘”、“墨菊”、“三门峡”等图案;空白的背面作我的图画本,我用来临摹那一幅幅拍马舞枪的杨再兴。那人的盔缨、铠甲、战袍、长枪,那马的鞍鞯、威武铃。英雄马陷小商河,身中万箭如刺猬,我不愿画,不忍画……噢,那是三年级以前的事吗?

我还画过《红小兵》上刊登的《三打白骨精》中的孙悟空,《中国少年报》上连载两期的《哪咤闹海》中的头梳双抓髻、身穿小兜肚、肩披混天绫、手握乾坤圈的小哪咤。噢,回不去的童年,淹没了所有的忧伤与痛楚,留下的只有美好与温馨。

上初中了,一宿舍的十二三岁的少年,仍痴迷于这小人儿书中。“说岳”系列十五本已看全,不同版别的四大名著,也看了不少,还有电影“截图”的连环画《望乡》、《追捕》、《流浪者》、《小花》、《知音》、《庐山恋》……

最爱的是上海美术出版社出版的精美的“红楼”系列,那深红色的封面,每册那别致的题名书法,淡蓝的护眼的一页页的纸张,古典的雅致的一帧帧的画面,让人爱不释手。我买到的有《乱判葫芦案》、《二进荣国府》、《黛玉葬花》、《抄检大观园》。尤其那册《黛玉葬花》,身形纤瘦的林黛玉,在“花谢花飞花满天”的暮春残景中,肩扛花锄,锄挑花囊,向风而泣向天而歌,其歌凄然,其泣呜咽,实非一少年之心灵所能承担。

而我看到的最有历史厚重感的是那一套共计五十册,统一绿色封面的“东周列国志”系列。这套连环画是从索的小摊儿上一本一本租来看全的。

索是名字吗?不,是姓。称姓而不名是如隋文帝“称独孤而不名”地表示对对方的敬重吗?非也。我等草芥之辈,安得若此!不过是索姓较特殊而其人之名字甚平常之故罢了。索或长我一两岁。我来读初一时,他读初二,但不到半年,他就辍学了。又过半年,索忽然就来学校后门外的操场边上摆了一摊儿小生意——出租小人儿书,兼卖纸烟和葵花子儿。

索右手全无,只剩一“圪朵”,左手亦仅留食指与中指,其残疾程度,较我更甚。时常在晴朗的日子里,索就挎了一只箩头,里面放了他的物品,来到操场边,将一块塑料布铺在地上,捡来几块砖头,压了塑料布的四角,再用他那二指把连环画一本本地夹起来,在塑料布上摆放成排,如将军在指挥一队队的士兵列阵。也摆几盒纸烟在边上。装了葵花子的白布口袋,仍放在箩头里,谁来买葵花子儿,索就用一个坏了不用的手电的圪筒,来量着葵花子儿卖与人。

纸烟则有“红椿”、“绿叶”等牌子的,大都一盒两毛左右。学生来买烟吗?买。索竟把香烟卖给还在读书的同学吗?卖。肥就常到索那儿去买烟。索还把一整盒烟拆开来,一支支地卖,一支二分,其利更多。

我到索这里来,只租连环画。一本一天二分钱。我在他这里,看全了一整套五十册的“东周列国志”系列。

索圆圆的脸,圆圆的眼,十几岁的年龄,络腮胡子已初见端倪。他是夏族之索,还是胡人之索呢?我还书准时,且书绝无损坏之处,索不须与我缠嘴。每次还旧租新之时,索都会高兴地和我聊会儿。索说他若每天能赚一块钱的话,一年就有三百多,三年之后,或许能开一爿小铺儿……索说。但更多时,会聊一聊眼前的这一堆历史。他的二指夹起周幽王、齐桓公、魏文侯、孟尝君,把他们租出去,又收回来。那一个个史册上的赫赫人物,在他的二指间举起放下。他与我聊临阵必跑的管仲,小巷屠猪的专诸,吴市吹箫的伍子胥,燕市击筑的高渐离……仿佛他就是司马迁,冯梦龙,或者柳敬亭。

壬戌之冬,我离开渠之头。我生活在巴掌大的一块天底下,没见过十里之外的风物。三十多年过去了,那具有二指神功的索兄弟,你夹起那一段段“春秋”、“战国”、“三国”、“隋唐”,不费吹灰之力,可夹得起自己那平凡普通的一曰三餐的日子?

我至今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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