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氏春秋》:第62章 伤心欲绝

 

------第62章 伤心欲绝------



武媚娘伸了个懒腰,秀眉微蹙,不耐烦地将案上的书合上。

赵庆从成府回来后不知发什么神经,居然为武媚娘请来一位老学究教她作诗,还振振有辞地说道:“若想成为堂堂正正的储君正室妃子,不会吟诗作画是决计不行的。”可他以前怎么从未提起过?武媚娘从小在天魅门只重习武,哪懂这些风花雪月之事,况且这一时半会儿也是急不来的,可那老学究受了赵庆所托,对武媚娘督促甚严,什么平平仄仄对仗压韵搞得武媚娘头大无比。

武媚娘嘟囔着道:“待在宫里已经够无聊了,又来个酸掉牙的老夫子,闷死人了。”

赵庆肯定是受了那苏姓女子影响才让自己如此的,武媚娘恨恨地想道,随即又一皱眉,这女子绝非简单人物,她和成奉之简直唯恐天下不乱,居然鼓动赵庆刺杀楚名棠,也不想想此事即使成功,赵国也会朝野大乱,以赵庆的威望又怎能服众?真是其心可诛,特别是那苏巧彤来历成谜,身份极为可疑,与其在这里对着书本发呆,还不如到成府会会那苏巧彤。

武媚娘站起身来,唤道:“小陆子。”

小陆子小跑着进了屋,道:“储妃娘娘有何事吩咐?”这小陆子原本是赵庆的贴身太监,武媚娘初到储君宫时只有他对她甚有礼数,武媚娘得势后知道这小太监自幼父母双亡,不由得同病相怜,对这小陆子也是信任有加。

武媚娘道:“前几天本宫与成府的苏姑娘有过约定,过几日要到成府去拜访,你替本宫准备一下。”

小陆子脸色微微一变,有些为难道:“娘娘又要偷偷出宫啊。”赵国宫廷规矩甚严,即使皇上身边几个得宠的妃子出宫也需得到赵王首肯,何况武媚娘这储君妃子。

武媚娘轻笑道:“你尽管放心。皇上近日龙体欠安,皇后名为内宫之主却从不管事,琳妃娘娘又从不到此处来,又有谁会知道本宫出去了。”

小陆子知道这主子向来胆大包天,他只不过是个小太监又如何如劝阻得了,想了想忽然道:“娘娘,小的不是这意思,小的只是认为此时去成府不合时宜。”

武媚娘一愣,道:“有何不妥吗?”

小陆子吞吞吐吐地说道:“近日宫外传言楚太尉家五公子对苏姑娘颇为倾心,每日都去成府拜访。楚五公子又是琳妃娘娘的侄子,娘娘这么去了,碰到他怎么办啊?”

武媚娘咦了一声:“楚铮会喜欢苏巧彤?你从哪听来的?”

小陆子道:“小的怎敢欺骗娘娘,这事京城里都传遍了。”

武媚娘嘴角露出一分笑意,苏巧彤要刺杀楚名棠,楚名棠的儿子居然喜欢上了她,这真太有意思了。难道男人们都喜欢这些有书卷气的女子?若真是这样自己练这“媚惑众生”还有何用,早知道打小就上私塾去了。

不对!楚铮怎么看也不像是个冲动的人啊。武媚娘突然有些怀疑,苏巧彤虽说容貌和才学都是上乘,但以楚铮的性格怎么也不至于急哄哄地上门纠缠,若他是急色之人,当初就不会让自己进宫了。

难道其中另有玄机,还是楚铮也觉得苏巧彤可疑?

武媚娘坐不住了,道:“小陆子,我们走。”

小陆子没想到仍未能劝住武媚娘,心中暗暗叫苦,只好紧紧跟在武媚娘身后。

出了储君宫,武媚娘放缓了脚步,慢腾腾似在游玩一般。通过了几道守卫,两人来到了一片竹林边,武媚娘转身对小陆子说道:“若储君问起本宫,就说本宫到后院赏花去了,千万不可让他知晓本宫去了成府。”

小陆子无奈地应了声“是”。

武媚娘见四下没人,身形很快没入紫竹林中。这里是她无意中发现的出宫的好去处,皇宫戒备森严,到处都有侍卫在巡逻守卫,只有这附近是低级宫女和仆役所居之处,防范并不严密,只要穿过这片竹林,便是四丈多高的宫墙。对于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宫女来说,当然如天险一般高不可攀,可对于武媚娘来说简直是轻而易举。

武媚娘从一隐蔽处取出一个包袱,里面是她准备好的寻常民女服饰。换过衣物,武媚娘贴墙听了听,墙外并无侍卫走动的声音。于是后退几步身形一纵,纤足在宫墙上借了一次力,便越出墙外。

武媚娘在半空中呼吸着宫外的空气,觉得心旷神怡,忽觉眼前一花,一道绿色身影从墙外跃了进来。两人在半空中差点撞个满怀,武媚娘忙一掌拍出,那绿衣人可能也吓得不轻,也是一掌劈来。两人一对掌,双双落在宫墙之外。

两人几乎同时喝道:“什么人胆敢擅入皇宫?”

武媚娘听那绿衣人声若银铃,竟有几分熟悉,定神一看不由得扑哧一笑:“我道是谁呢,原来是敏公主。怎么,公主殿下也是溜出去刚回来?”

赵敏见是武媚娘,便也收起了戒备的架势,哼了声道:“原来是你这妖女。”

武媚娘轻笑道:“敏公主,你这话就有些失礼了。怎么说本宫也是你皇兄的妃子,照理来说是该叫声皇嫂才是。”

赵敏不屑道:“什么皇嫂,若不是当年大哥拼死护着你,师父早将你立毙于掌下了。”

武媚娘脸色不变,道:“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本宫都快忘记此事了,公主为何还耿耿于怀?”她心中却在暗暗咬牙,当年她入宫没多久,便被赵茗发现身负魔功,幸亏楚铮曾告诫过她,武媚娘早已有准备,一觉得不妙便让人通知赵庆。赵庆对她迷恋极深,闻讯快速赶来舍命为她担保,赵茗终碍着大赵国未来皇上的面子,饶了武媚娘一命。

赵敏哼了一声,道:“你偷偷出宫作甚,是否与魔门同党相会?本宫警告你若有何不轨之心,本宫绝饶不了你。”

武媚娘肃然道:“当日在叶先生面前就已说清楚了,本宫虽出生魔门,但与魔门已无半分瓜葛,并已立誓此生不见魔门任何一人。”

赵敏道:“魔门中人奸诈狡猾,反复无常,就算与你们稍沾点边的人也不可轻信。”

武媚娘懒懒地说道:“话不投机就不说了。公主,本宫就此作别。”说完转身便走。

赵敏喝道:“给本宫留下。”伸手搭向武媚娘左肩。武媚娘香肩微沉,反手欲扣赵敏脉门,赵敏手腕一转,顺势拍向武媚娘后背,武媚娘仍不回头,只是向前跨了一步,右腿向后踢出。

赵敏长袖一拂,娇躯如柳叶随风般向武媚娘身后飘去。武媚娘踢在虚空处,心知不妙,忙收腿向前一跃,不料赵敏已趁她收腿时到了她身后,戟指戳向武媚娘颈部,来势如此之快令武媚娘避无可避,正是叶门的“如影随形”。

武媚娘忽然如嗔似怨说道:“好狠的心哩。”这一声似有无穷魔力,赵敏心神一颤,手指顿时变得软弱无力,方向也偏了少许。武媚娘轻而易举地便闪开,转过身来玉指点向赵敏左胁。

两女电光石火般拆了十余招,赵敏强摄心神,武媚娘的魔音已没有方才那种威力,但却始终奈何不了对方。赵敏不由得暗暗心惊,这女子在姑姑面前像兔子一般乖巧,没想到武功竟是如此之高。她一年前落败于楚铮之手,被他反剪着双手扔出楚府墙外,赵敏视之为奇耻大辱,从此闭门苦练武功,在赵茗的指点下进境神速,虽还没把握战胜楚铮,但自信在年轻一辈中除了那负心人之外已无对手,没想到仅这武媚娘就已不在她之下。

武媚娘忽然连着后退数步,道:“公主,侍卫们快要巡逻至此了,你我在此相斗,怕是有损大赵国颜面吧。”

赵敏暗想:此女毕竟是皇兄的妃子,若无真凭实据还真拿她无可奈何,便也不再出手。

武媚娘走了几步,回首一看赵敏仍跟在身后,苦笑道:“公主殿下,你究竟意欲何为?”

赵敏道:“看你衣着朴素,魔功尽敛,出宫定有所图,本宫当然要跟着你。”

武媚娘眼珠一转,笑道:“随你吧。”

两人都是私自出宫,均小心翼翼地避开在外巡逻的侍卫,来到上京城大街上。

武媚娘专捡人多热闹的地方行走,赵敏几次差点儿被她甩掉,心中戒意愈浓,干脆快步上前与武媚娘并肩而行。

武媚也不以为意,抬头看了看天色,喃喃道:“还好,时辰尚早,应该不会有太多闲杂人。”转头对赵敏说道:“既然你跟来了,那就一起去吧。”

赵敏不明所以,问道:“去哪?”

武媚娘不答,领着赵敏穿过两条大街到了一巷子内。刚走进去,赵敏就觉得有股浓郁的味道直入肺腑,忍不住抽了下鼻子道:“好香。”

武媚娘笑道:“吃到嘴里更香呢。”

又往前走了一段,只见小小的巷子里零散地摆放着十来张桌子,周围已是人头攒动,赵敏惊奇地瞪大眼睛,这里居然比方才大街上的人还多。武媚娘却松了口气,喜笑颜开地道:“还好还好,比前日来人少多了。你在这里等着,我去去就来。”

赵敏紧紧地盯着武媚娘的身影,只见她挤到人群最前面,对前头的几个男子不知说了句什么,那几人顿时魂不守舍地闪到一旁,不一会儿武媚娘便捧着两把肉串笑呵呵地走了回来。

赵敏皱眉道:“你又施展你的狐媚功夫了?”

武媚娘笑道:“略施小技罢了,这也是没法子的事,不然没半个时辰别想买得到。”

赵敏看着这用竹签穿着的略带金黄色的肉,怀疑地说道:“这是什么肉啊,能吃么?”

“当然了,吃了就知道了,是羊肉。” 武媚娘道,想了想将左手较少的那把肉串递给赵敏,“你第一次吃这东西,还是少点吧。”

赵敏看了一下那把肉串至少有十来根,推辞道:“太多了,这哪吃得下。”

武媚娘道:“先拿着吧,过会儿还怕你不够呢。来,到那边坐下吃吧。”

两人来到拐角一张桌子旁边,武媚娘一撩裙摆,伸腿将桌下的凳子勾出来坐下,对着肉串大块朵颐。

赵敏不可置信地看着武媚娘,这哪像是个储妃娘娘啊,大赵国皇家的脸都让她丢尽了。

武媚娘顺手将一根竹签扔到地上,见赵敏仍呆站着,说道:“坐下吃啊,不然凉了就有股腥膻味了。”

赵敏见那桌椅看似油腻腻的,忍不住一皱眉,从怀中取出一块罗帕铺在凳上方小心翼翼地坐下。

武媚娘见状,不由得摇头道:“你呀,就是这股富家子气太重。难怪……”武媚娘咬了口肉串,不再往下说了。

赵敏盯着那些肉串,只觉得那香味愈加诱人,犹犹豫豫地轻咬了一口嚼在嘴里,登时一股浓香直冲眉心,但随即又有麻热之气溢满口内,舌头两侧似被灼伤了一般。赵敏心中大惊,立刻吐了出来,暗想:难道是武媚娘在其中下毒了?

可向武媚娘望去,只见她额头微汗,不时瘪腮吸着气,直吸得嘶嘶作响,看样子也是身受其害,只是吃的速度却并未稍减,手中的肉串已经少了一半了。赵敏微微一笑,顿时放下心来。

见赵敏在看她,武媚娘忙道:“快吃啊,几口就习惯了,你不会连这也受不了吧。”

赵敏受她一激,赌气般地又咬了一口,只觉得方才那股麻热之气不再那么强烈了,已变得可以忍受。渐渐地赵敏的速度也是越来越快,没多久五六根肉串已入腹。

这边武媚娘已经吃得差不多了,呼着气道:“不行了不行了,小二,快来两杯蔗汁。”

小二端来两个用竹筒装的淡绿色的汁水,赵敏正觉得口干舌燥,也不与武媚娘客气,拿过一杯来一饮而尽,咂了咂嘴觉得甘甜清洌,忍不住赞了声:“好!”

武媚娘笑道:“怎么样,我没骗你吧,宫里的东西虽做得精致,但吃起来却淡然无味,哪及得上此处?”

赵敏第一次未对武媚娘出言反驳,意犹未尽地点点头道:“京城居然有这么个好地方,我怎么从不知晓。”

武媚娘看了她一眼,道:“此间店铺开了不到半年,这一年来你出宫才几次,当然不知道了。”

赵敏道:“这肉串中加了什么作料,我在大内怎么从未吃到过,还有这什么蔗汁也是第一次喝到。”

武媚娘笑道:“当然是大内所无的了,听说这些都并非赵国所产,乃是此间主人从南齐蛮荒之地收集而来,传言当时运来时有十几匹马车之多,那人一一品尝后才从上千种中挑出其中两种,研磨成粉状后均匀地洒在烤得半熟的羊肉上,才能得如此美味。那蔗汁是由一种杆状作物压榨而成,似也是由南齐传入,如今已在京城四周开始种植了。”

赵敏听了悠然神往,道:“此人倒颇有神农尝百药之余风,不知他是否在此地,能否一见?”

武媚娘突然诡笑一声,道:“这人原本就是你认识的,又何必再见。”

赵敏不由得奇道:“我认识?这些市井中人我怎么可能会认识?”

武媚娘道:“将南齐蛮荒之物大批运至上京城,又岂是市井中人所能做到的?告诉你吧,此人姓楚名铮,公主殿下对他应不会不知吧。”

赵敏并未像武媚娘所预想的那般失态,只是怔怔地望着桌面出神,良久才轻轻说道:“难怪此地之物都是来自南齐,想必是他为了讨好那柳姑娘吧。”赵敏厌恶地看了一眼手中之物,将这几串尚未吃完的肉串扔在地上,扭过头去不再作声。

武媚娘看着她,心中忽有几分怜惜之意。

赵敏突然站起身来,道:“我们回去吧。”

武媚娘拦住她道:“急什么,那楚家小子又不在此地,何况你又无惧于他。”

赵敏突然目露寒光,道:“你与我同时出宫,又怎知道他不在此地,今日你领我到此地又是何意?”

武媚娘迎着她的目光,毫不退让道:“我领你来此,只为品尝这边美味。至于如何知道楚家小子不在此地,京城中人大都知道,楚家五公子最近迷上了吏部成侍郎的内侄女苏巧彤,这段时日每天都在成府内讨那苏姑娘欢心。”

赵敏娇躯一震,道:“此事当真?”

武媚娘拉她坐下,道:“当然是真了,此事在京城已传得沸沸扬扬,连宫里的太监们也有不少知道了。”

赵敏喃喃说道:“原来他终究是个喜新厌旧之人。”

沉默片刻,赵敏冷冷说道:“武媚娘,你好似对楚铮颇为熟悉,连此家店铺由他所开都知道了。”

武媚娘淡淡说道:“你大哥对楚家甚为关注,楚家虽权势滔天,但诚心为皇家效力的人还是有的。我只是顺便知道了些。”

赵敏点点头,想了想问道:“那楚铮是何等的身份,怎么会在此地开了这家店铺,楚太尉难道对此大丢官家脸面的事也不管?”

武媚娘道:“这人行事是有些古怪,费那么大心思就为开了这家小店。不过此店挂名掌柜又不是他楚铮,他完全可借口说只是平日喜欢到此逛逛而已,别人又怎能耐何得了他。”

赵敏忽忍不住道:“那苏姑娘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子,我平日在宫里倒也曾听过她的名字,似乎颇有才气。”

武媚娘暗笑,赵敏最关心的还是此事吧,脸上却是一本正经道:“我虽曾见过那苏巧彤,但连泛泛之交都谈不上,对她也不甚了解。”

赵敏脸露失望之色,轻轻哦了一声。

两女站立在此处颇为引人注目,武媚娘媚功内敛后,望去如一寻常女子,赵敏虽也着民女服饰,但天生丽质是怎么也掩盖不了的。几个浪荡公子模样的少年围了过来,领头那人向赵敏施礼道:“不知姑娘有何心事,小生不才,愿为姑娘解忧。”

武赵两女对望一眼,都觉又好气又好笑,她们可说是大赵国地位最尊崇的两个年轻女子,这几个少年眼睛算是长到脚底板上去了。

赵敏正欲出口训斥,武媚娘娇声说道:“这位公子。”

那人不耐烦地看了武媚娘一眼,忽然觉得这个女子竟比方才那个更为迷人,登时两眼发直,再也移不开了。

武媚娘神色凄婉,道:“我这妹子是被人欺侮了,才这般不开心。”

那人低吼一声:“是哪个王八蛋,我为你们做主。”

武媚娘指指不远处几个正开怀大吃的粗壮汉子,略带哭音说道:“就是他们。”

那人一挥手,领着几个同样失神落魄的少年冲了上去,一脚踢翻了那些汉子的桌子,扑上去就打。那几个汉子莫名其妙地挨了几下重击,顿时怒不可遏地奋起还手,把那些少年打得嗷嗷直叫。

赵敏有些不忍,道:“这般不好吧。”

武媚娘轻笑道:“反正这里是楚家那小子的店铺,打烂了你难道还心疼?”

赵敏一想也是,趁人不注意一脚踢出,方才二人所坐那张桌子平平地飞到人群中,不知又撞翻了多少人,场面登时变得愈加混乱。

武媚娘拉了拉赵敏的衣袖:“还不快走,小心引火烧身。”

二人手挽手咯咯笑着跑远了。

到了皇宫附近,赵敏松开武媚娘的手,看着她忽然觉得这女子也不是怎么惹人厌,便道:“你快回宫去吧,以后轻易不要出来。若是被我师父知道了,她绝不会轻易放过你。”

武媚娘拢了一下鬓边的秀发,道:“你不回宫吗?”

赵敏道:“方才忘记了,师父交代之事还有一件未完成,我去去就回,就此别过。”说完便匆匆离去。

武媚娘望着赵敏背影,轻笑道:“楚铮啊楚铮,大赵公主来找你晦气,你日子不好过,嘻嘻。”

※ ※ ※ ※ ※ ※

苏巧彤一手托腮,一手无聊地翻着书案上的《孟子》。她不用抬头,仅凭感觉就可感受到有一双贼眼在肆无忌惮地打量着自己。

苏巧彤终于忍不住了,转首淡淡说道:“看够了吧。”

楚铮向侍立在一旁的丫环小月做了个鬼脸,小月不由得扑哧一笑。与楚铮接触多了,小月心中畏惧之意渐渐淡去,反觉得这楚公子挺和气的,只是时而风趣时而痴呆让人捉摸不透,对小姐更是一往情深,让她这个局外人看了都有些感动。

苏巧彤瞪了小月一眼,她可不像这丫头这般天真,虽不明白楚铮为何总是上门纠缠,可垂涎自己美色的心怀叵测之徒她见多了,没有一个像楚铮这般古怪的。苏巧彤也曾试着对他媚言软语笑颜相向,可楚铮虽表面一副色迷迷的样子,但细察之下双目清澈,不带一分****。

此人必是个大奸大恶之徒!苏巧彤暗暗想道,平生第一次从心底泛出一股无力感,就算面对秦王郑炯自己也能找出他的弱点所在,可这楚铮浑身上下如同笼罩着一层迷雾,怎么也看不清究竟。此行赵国算是全毁在这少年手上了,能不能全身而退尚不得知,成府外已布满耳目,只能寄希望赵王大猎时能掀起大乱,自己才有机可乘。

苏巧彤突然有些后悔,早知道此子如此难缠,当时应该听寇大娘之劝早早离开上京城的。

楚铮看着苏巧彤,笑眯眯地说道:“似姑娘这般集天地灵气的聪慧女子,小弟怎么也看不够。”

苏巧彤只感头皮发麻,忙道:“公子这话也太过了吧,什么集天地灵气,小女子哪受得起。”

楚铮道:“苏姑娘过谦了,姑娘文采冠绝天下,小弟认为实是天上难寻,世间仅有。”

苏巧彤脸皮也不算薄了,但对这一顶顶高帽仍感吃不消,道:“巧彤只是个寻常女子,哪堪公子这般盛赞。”

楚铮恍如未闻,话锋突一转:“可到了今日,小弟才知所想有误。”

苏巧彤不知他何意,静静地看着他。

“小弟听说秦国有位名叫薛巧芸的女子,名声所不为常人所知,但知她名之人全是西秦朝中赫赫人物。此女本为乡村孤女,八岁为西秦兵马元帅薛方仲收为义女,十二岁时结识秦王,深得其赏识,十七岁时秦王特为她修建一座别宫,与秦王关系甚密……”楚铮眼中忽然闪过一丝杀机,脸上已无半分笑意,“据传此女暗中被秦王倚为左膀右臂,诛杀秦国世族余孽便是由她主使。区区一个民女,短短几年就已掌握如此大权,纵观千年史书也是仅此一人,与姑娘真是一时瑜亮啊。”

苏巧彤一颗心顿时沉到了谷底,脸上却是一副惊异的神情:“世间竟有这等女子,真希望今生能有幸能见上此人一面。”

楚铮见她神色竟毫不似作伪,倒也暗暗佩服。方才他所说的都是昨晚鹰堂西秦分堂派人送来的,这反倒有些出乎楚铮的意料了,他当初虽让柳轻如连夜画了张苏巧彤的画像送至西秦鹰堂,可楚铮对此并未抱太大希望,以为苏巧彤既然是个细作,真实身份决非短期内所能查清的。可西秦鹰堂密报却很快传了回来,说这苏巧彤极有可能是薛方仲的义女薛巧芸,而这薛巧芸已经有三个多月未曾在咸阳城内露过面,算来跟苏巧彤出现在赵境的时间也差不多。

楚铮看了后有些犹豫,他原本以为苏巧彤以一细作之身,在西秦身份再高也是有限的,没想到她竟深得秦王信任,据密报所述她甚有可能已经是秦王秘密妃子。楚铮看到此不由得感到一阵不舒服,若真是如此,想要她诚心留在赵国并不是一件容易之事,自己能给予她的绝不会比秦王多,如果她对秦王已死心塌地,那还是早早杀了了事。

“苏姑娘既有此心,说不定真有哪天会见到这薛巧芸,”楚铮说着向旁边看了一眼,“咦,小月姑娘怎么了?”

只见一旁的小月已是脸色惨白,身形摇摇欲坠,苏巧彤道:“可能身子有些不舒服吧,小月,你先进去歇息一会吧。”这次西行赵国,若说有错在己方的话,最大过错就是带了小月这丫头,不过苏巧彤对楚铮方才所言并不十分担心,自己所露破绽已经够多的了,他若真想抓自己的话早就动手了,何必再费力到秦国查探,对楚家来说,想捉拿一人难道还讲究人证物证不成?

苏巧彤将书案整理一下,道:“今日公子说话颇有玄机,莫非怀疑小女子与那薛巧芸是同一人?”

楚铮哈哈一笑,道:“苏姑娘想到哪去了,那薛巧芸以计谋著称,而姑娘则以文采誉满京城,两者专长不同,方才小弟只是将此当趣事说说而已。”

苏巧彤微笑道:“若小女子是呢?”既然楚铮仍无抓她之意,苏巧彤干脆出言试探。

楚铮哼了一声,暗想你还得寸进尺了,森然说道:“在下欣赏的只是姑娘的文采。京城朝野暗流涌动,在下也并非一无所知,若有人对大赵或我楚家不利的话,在下是不会手下留情的。”

苏巧彤听楚铮语带杀机,强笑道:“公子过虑了。既然京城不甚安定,小女子还是回苍乐山去好了。”

楚铮看着苏巧彤,忽然笑道:“以苏姑娘之才隐居山野未免太可惜了,何况姑娘双亲都已不在人世,还是留在京城吧。”

苏巧彤脱口而出:“公子为何要留小女子?”说完便暗笑自己糊涂,那句话问得真有点愚蠢,楚铮既然对自己的身份已经心知肚明,又怎会让自己离开。

忽然门外传来几下短促的撞击声,似是有人在交手,只听寇大娘喝道:“你是什么人,胆敢擅闯成府?”

一个女子的声音斥道:“让开,你也敢拦我?”

苏巧彤心中一惊,难道是楚铮的下属来了?偏头向他看去,只见楚铮脸上神情也极为古怪,道:“苏姑娘,我们出去看看。”

两人走出屋,只见寇大娘和一个绿衣女子你来我往在过招,寇大娘左支右挡,竟似全然落在下风。

楚铮一哂,对苏巧彤说道:“苏姑娘,寇大娘是怎么了,为何故意藏拙?”

寇大娘心中打鼓,方才她与这绿衣女子一交手,便已认出对手出自叶门,寇家与燕家之间的关系别人不知晓,叶门当年与寇家交往甚密,其传人未必就不知此事。因此寇大娘不敢全力相搏,只是暂且将此女拦住,出声告知苏巧彤知晓。

没想到还没等寇大娘停手,那绿衣女子却会错了意,以为楚铮借机折辱自己,虚晃一招退后两步,两眼泪泫欲滴,指着楚铮颤声道:“姓楚的,你……你好!”

苏巧彤听这女子对楚铮言语间毫不客气,又见她虽衣着朴素,眉宇间却有股雍容华贵之气,顿时明白她是何人,她不知楚铮早已与赵敏决裂,便故意往楚铮身边靠了靠,甜声说道:“楚公子,她是谁呀,怎么这般不懂礼数。”

楚铮苦笑,苏巧彤真是随时随地不放过害自己的机会。不过这样也好,自己与赵敏之间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长痛不如短痛。

楚铮上前一步,规规矩矩地向赵敏行礼道:“臣禁卫军偏将楚铮参见公主。”

赵敏见了此景,登时心若死灰,直想转身便走,只是有些话不问问楚铮实在不甘心,说道:“楚……将军,你随本宫走一趟,本宫有话要问你。”

楚铮肃手道:“主臣有别,臣不敢从命,请公主以清誉为重。”

赵敏扭过头,一行清泪从眼角滑落,长吸了一口气道:“好,那以儿时好友的身份,小弟,陪姐姐走一程好吗?”

看着赵敏瘦削的脸庞,楚铮心中愧疚,点头道:“小弟遵命。”回头对苏巧彤说道,“苏姑娘,在下就此告辞了。”

苏巧彤也无心留他:“楚公子请便。”

楚铮和赵敏走出别院,赵敏道:“到府外去吧。”

楚铮默默点头,成府人多嘴杂,确非谈话之地。

楚铮跟在赵敏身后,始终保持着一段距离,赵敏忽然回头讥笑道:“你何时变得这般守礼?。”

楚铮俯首道:“臣以前少不更事,行事有诸多逾越之处,还望公主恕罪。”

赵敏语塞,良久才道:“你说得倒轻巧。一句少不更事就想搪塞过去了?本宫有何对不住你,你要这般对我?”

楚铮无言,自己的确愧对于赵敏。可静观储君赵庆这些时日的举动,楚铮怀疑他想要对楚家动手了,若真是如此,不是他死便是楚府亡,双方既要兵戎相见,楚铮绝不会容忍此人再坐上皇位,可到那时他又将如何面对赵敏,赵敏会怎么看待这杀了她亲兄长的逆臣?杀其兄淫其妹的事楚铮自问是决计做不出来。

“柳轻如之事倒也罢了,毕竟她与你相处多年,可这苏巧彤来京城不过一月,你就对她如此迷恋,难道不怕柳轻如寒心吗?你今日如此,为何当初……”赵敏脸色涨得通红,她毕竟是公主之尊,这些话实在说不出口。

楚铮轻轻叹道:“男女之情,哪说得清其中道理。”

赵敏一呆,楚铮说得没错,自己当年也是莫名其妙就喜欢上了这个比自己还小的少年,回首想想真没什么道理,只知即使一年前两人决裂后,深夜每当想起他时,想起他此时正陪着柳轻如,自己就如锥心刺骨般痛苦。

可赵敏已不是当年那个什么都不懂的敏公主了,对楚铮的话也不会全然相信,突然想到此人娶柳轻如入门那晚,他为了那个小妾能将自己堂堂大赵公主扔出墙外,若真是他喜欢苏巧彤已胜过柳轻如,今日怎会轻易跟自己走,且并无留恋之意。

可他却又偏偏借此婉拒自己,而且不仅是楚铮,楚家上下对自己都不冷不热,哪还有一个臣子的本分,父皇已是风烛残年,大哥又年少德薄……

赵敏突然感到一阵寒意,不禁后退几步。她隐约已猜到了楚铮的心意,望着眼前这曾经深爱的人,突然觉得他变得如此陌生,甚至有些面目可憎。

楚铮见赵敏脸色大变,上前一步问道:“公主,你怎么了?”

赵敏摇了摇头,方才那些只是自己猜测,以此逼问楚铮他是绝不会承认的,只会另外编些谎言来糊弄自己,便冷冷说道:“楚将军放心,本宫没事。”

楚铮点点头道:“那就好,公主身份尊崇,实不宜在这市井街口抛头露面,还是早些回去吧。”

赵敏面无表情,道:“不劳楚将军费心,本宫自有分寸。不过有句话本宫想要请教楚将军,还望楚将军能如实回答。”

楚铮道:“请教二字实不敢当,公主请说。”

赵敏盯着楚铮,道:“在楚将军心中,国与家,孰为重?”

楚铮看着赵敏凛然的神情,不禁想起当年与她初次在皇宫见面时谈及民间疾苦时的情景,她终于又能以公主的身份来面对自己了。楚铮心中不知是喜是忧,答道:“臣以为,国处危难时,自然先国后家。”

赵敏一声冷笑,道:“好个国处危难时,那楚将军认为如今大赵国是处于太平还是危难?”

楚铮道:“中原尚未一统,天下四分而治,西秦数十万大军屯兵边境,当然是危难时。”

赵敏稍稍放下心来,道:“还望将军日后不要忘了今日此言。”

楚铮俯首道:“臣自当谨记。”

赵敏嗯了一声,转身离去。

走着走着,她的脚步越来越快,拐了个弯后,估计楚铮再也看不到自己了,赵敏浑身力气如被抽空了一般,靠在一僻静之处,双手掩面,压抑许久的泪水狂涌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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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两权择利------

邦!邦!

皇宫内负责打更的老太监捶着双膝,总算在宫里转过一圈了,深秋夜里那股寒气犹为渗骨,他已经老了,都快吃不消了,也许该是找个年轻人来接替他的时候了。

储君赵庆却没感受到一丝寒气,裸露的背脊上布满汗珠,面目狰狞正全力冲刺着,只是细看之下便可发觉赵庆双目空洞,只有一种狂暴之色。在他身下一女子婉转娇啼,不时迎合着。

赵庆挺送的速度越来越快,嘴里不停含糊地叫着什么,似在呼喊武媚娘的名字。终于在一声低吼声后,屋内喘息声渐渐平静下来。

赵庆的鼾声不一会儿便响起,他身下那女子确认赵庆已睡熟,轻轻地把他推下身来,披上罗衫翻身下床,摸索着走到桌前点燃一支红烛。烛光映在她脸上,若是赵庆此时醒来定会大惊失色,此女细眉大眼,身材瘦小,与武媚娘无半分相似之处。

那女子忽然返身走回床前,小心地替赵庆盖好被褥,怔怔地看了他,幽幽地叹了口气。

门外忽然传来一声轻咳。那女子显得有些慌乱,忙整理好衣衫走出门去。

武媚娘静静地站在廊前,抬头仰望着明月。那女子小心翼翼地走到她身后,轻声道:“参见娘娘。”

武媚娘并未回头:“他睡了?”

“是的,娘娘。”

武媚娘点点头,道:“你回房去吧。”

那女子犹豫半晌,突然跪倒在地:“奴婢死罪。”

武媚娘转过身来,道:“秋儿,出什么事了?”

秋儿以头抵地,颤声说道:“娘娘,奴婢……奴婢似有身孕了。”

武媚娘眼中寒光一闪,道:“怎么回事,本宫不是传你避孕之法了吗?”

秋儿道:“奴婢已尽数按娘娘所说的做了,可不知为何月事已有近两月未来了。”

武媚娘冷笑道:“该不会是你故意的吧,妄图母凭子贵?”

秋儿伏在地上道:“奴婢有天大的胆也不敢欺骗娘娘,娘娘若不信,宫中御医有种打胎密方,明晨奴婢就去讨要,只是……”

武媚娘接口道:“只是以后几天就不能陪他了?你算计得很清楚啊,知道本宫身边只你一人可办此事。”

秋儿身子不停地颤抖,不敢答话。她真不明白武媚娘既已是储妃娘娘,为何不愿与储君同房,反而由自己替代,更令她感到恐惧的是娘娘不知使了什么邪法,储君明明看着自己,口中叫的却是娘娘的名字,三年来居然没有丝毫疑心。

这娘娘肯定是个妖怪!很有可能就如故事里所说是由狐狸所变来迷惑储君的。可秋儿却不敢有任何反抗之意,娘娘只要稍一碰自己,自己五脏六腑就如刀绞般,简直痛不欲生。此次受孕秋儿也感到意外,自己完全按娘娘所说的做了,怎么妖法还有不灵的时候?

武媚娘脸色阴沉不定,良久才道:“你先回去吧,记住,此事不得向任何人提及。”

秋儿如遇大赦,连磕几个响头起身告退。

武媚娘走到床前,看着睡得像死猪一般的赵庆,突然轻笑道:“知道吗,我的储君殿下,你已经有后了,此事若传了出去,恐怕会惊动整个上京城吧。你放心,我不会为难这个孩儿的,就当是还你一份人情吧,毕竟当初在叶先生那里你也算救过我,只是便宜了秋儿了,反正你也曾偷偷宠幸过她。不过这孩子就算生下来也没什么好命,谁让你这当父亲的又蠢又笨,而且还高傲自大,你父皇在位近三十年也奈何不了楚家,你羽翼未丰居然就敢想与他们相斗,所依仗的成家那几人包含祸心也看不出来,真是不知死活。”

武媚娘倚在床沿上,轻轻说道:“我是帮你呢,还是任由你自生自灭?与楚家小子作对实真是件很辛苦的事啊。”

床上的赵庆翻了个身,依旧鼾声如雷。

过了许久,武媚娘伸手点了赵庆晕穴,走到门口回首虚劈一掌,烛火应声而灭。

夜虽近三更,可万花楼仍是灯火通明,丝竹之声不绝于耳。武媚娘看着这熟悉的旧地,不由得苦笑一声,没想到自己还有回来的一天。

一个下人走了过来,小心地问道:“夫人,请问有何事?”万花楼这几年生意越来越红火,难免会成为某些人家妻室的眼中钉,上门吵闹的也不在少数,这些下人已见过好多次了。

武媚娘白了那人一眼,见他年纪甚轻,难怪眼神不佳,自己这身打扮哪像一个妇人,说道:“姬夫人何在,请她过来说话。”

那人心里一沉,这女子指名道姓找姬夫人,她家中那位想必是这里的常客了,为了楼里的生意着想,那人赔笑将武媚娘领到一间偏房内,沏好茶忙命人去请姬夫人。

不一会儿,姬夫人走了进来,笑道:“不知哪位夫人,妾身这厢有……是你?”

武媚娘见姬夫人瞪大眼睛惊讶地看着自己,笑道:“数年不见,姬师叔风采依旧,真是羡煞旁人。”

姬夫人忙把下人们都赶了出去,抱怨道:“你不好好待在宫里,来这里作甚?”

武媚娘一愣,当年在陈县与姬夫人一别,她再也没见过一个天魅门人,如此绝密之事,姬夫人怎么知道?

姬夫人此言一出,心中也是暗暗后悔,武媚娘已非同往日,日后说不定就是赵国皇后之尊,但话既然说了,只好解释道:“当初门主与吴师兄约定将你带走三年,如今三年已过,门主前些日子便向吴师兄询问此事,你既然不听楚公子之命,自然与楚府没了关系,吴师兄便将此事与门主说了。不过你尽管放心,此事只有门主和我知道。”

武媚娘无语,此事倒也怪不得楚铮,自己违他命执意入宫,他也无需为自己守密。

姬夫人忽然惊呼一声:“媚娘,你的‘媚惑众生’竟已到了收发由心的境界?”

武媚娘心中微感得意,道:“姬师叔好眼光。”

姬夫人道:“可千年来,几位前辈一修到此境界数日后便发狂而亡,你怎么还出来乱跑?”

此言甚是无礼,武媚娘顿感气结,强笑道:“托师门之福,媚娘还未感觉到有何不妥。”

姬夫人有些不可置信,忽然抓住她衣袖道:“走,与我去见门主。”

徐景清细细检查了武媚娘体内气息,也称奇不已,道:“媚娘真乃奇才,你内息平稳柔和,无半分狂躁之气,习‘媚惑众生’者三十而亡之说,对你已是不适合了。媚娘,天魅门曾是魔门三宗之一,而你毕竟还是天魅门弟子,本座希望你能将修习此法的心得笔录下来交于本门,好让天魅门重现昔日辉煌。”

武媚娘心里很清楚,她能有今日成就,恐怕与楚铮脱不了干系。当年在陈县她走火入魔,楚铮为她疗伤时她突然挣开,害得楚铮差点也走火入魔。楚铮和吴安然走后,武媚娘发觉自己体内多了股深厚平和的内息,每当武媚娘心烦气躁时,那股内息便游走全身,助她平稳心绪。可此事又怎能告诉天魅门?

徐景清见武媚娘沉默不语,以为她还在记恨当年之事,一时也无法可想,只能另找法子劝说了,不过徐景清觉得有一事需要提醒武媚娘:“媚娘,如今你虽贵为储君娘娘,但大赵国已非全是他们皇家的天下,三大世家权倾朝野,当年你拒绝楚公子已属不智,此人已隐隐成为三大世家下代领军人物,所掌势力远超你所想象,不可再轻易与他为敌啊。”在徐景清心中,武媚娘是死是活原本与她无关,当初将她送交楚铮就是让她自生自灭的,没想到她能将“媚惑众生”练到无形无相的境界,天魅门是否能中兴全靠她了。

武媚娘暗中冷笑,楚家势力如何她比徐景清了解得多,可面上仍是一副恭敬之态,说道:“多谢门主指教。今日到此,便是想请门主通知楚公子,媚娘私下想见他一次。”

姬夫人道:“你想见楚公子?媚娘,你找错地方了。”

武媚娘淡淡说道:“姬师叔,此话骗骗外人还可。万花楼这几年好生兴旺,京城没有哪家能掠其锋,若无楚家相助能有这番情景?”

姬夫人正欲再辩,徐景清道:“姬师妹,此事无需隐瞒,媚娘也是我天魅门人,不过看媚娘的意思是想现在就要见楚公子?”

武媚娘道:“不错。”

徐景清为难道:“都已三更了,楚公子恐怕早已歇息了。还是等到明日本座再派人去吧。”

武媚娘断然道:“就在今晚。楚铮是何等人物本宫清楚得很,天魅门定有专人与之联系,就说本宫要见他,他一定会来。”武媚娘想来想去,总觉得成奉之和苏巧彤所献之策风险太大,楚名棠岂是这般容易对付,即使成功,赵国也将大乱,以赵庆的声望和能力尚不足以掌控大局。况且楚铮这些天不理公务一直纠缠苏巧彤,其中定有古怪,若楚铮已起了戒心,刺杀楚名棠的成算已是微乎其微。武媚娘考虑再三,觉得赵庆和自己不应孤注一掷投入其中,如果失败,三年来的苦心尽付诸流水,眼下能做的只有韬光隐晦,等赵庆登上皇位再说。

徐景清见武媚娘忽以本宫自称,知道她是铁了心要见楚铮,不由得犹豫了一下,这双方都不便得罪,反正就是传个话,见不见就看楚公子的意思吧。

楚铮的确还未睡,他一回楚府便被楚名棠叫去了。

楚名棠最近心思全放在军国大事上,别的根本无暇顾及,所以直到今日才听吏部侍郎楚名南说起楚铮与苏巧彤的事,不由得感到奇怪,自己这儿子别的不好说,但绝不是个好色之徒,更何况成奉之勉强也算自己的一个政敌,楚铮又怎会喜欢上他的侄女呢?

楚铮听父亲问及此事,不由得暗暗叫苦。他至今仍未考虑好如何处置苏巧彤,若实言相告,楚名棠知道此女乃西秦奸细,日后又怎会让苏巧彤留在自己身边,只好胡扯一通,再度拿起苏巧彤的文采做挡箭牌。楚名棠却是半信半疑,盯着楚铮直冒冷汗。幸好一旁的楚夫人对这苏巧彤比较感兴趣,不时询问她的情况,算是解了楚铮之围。

楚铮走出门时忍不住擦了把汗长叹一声,对着谁也不如对着父亲累。

回到自己屋内,只见柳轻如俨然正坐。见楚铮走了进来,柳轻如哼了一声,对站在一旁的欧阳枝敏道:“你家公子回来了,有事对他说吧。”

欧阳枝敏尴尬地笑了笑,上前对楚铮施礼道:“公子,徐门主派人来请公子速去万花楼。”

楚铮顿时明白柳轻如为何脸色不豫了,半夜三更有人约自己去青楼,柳轻如就算再大度心中也会不高兴。不过徐景清并非是个莽撞之人,楚铮问道:“来人可说是为何事?”

欧阳枝敏摇头道:“小的不知,那人只留下一封信函。”

楚铮接过信函,上面只书了四个字:“公子亲启”,打开来一看,脸色微微一变。

柳轻如问道:“公子怎么了?”凑上前来一看,不由得啊了一声:“是她?”

楚铮点点头,将那信函在手中一揉,顿成齑粉纷纷散落,对柳轻如说道:“我去下就回。”

柳轻如知道武媚娘不会无缘无故这个时候找楚铮的,说道:“欧阳,你陪公子一起去吧。”

快到万花楼时,楚铮停下脚步,回首对欧阳枝敏说道:“上房。”说完便纵身而起。楚铮心有顾忌,武媚娘身份现在不同了,两人会面若是落在有心人眼里传了出去,必成轰动朝野的大事,连楚名棠都未必能保得了他。

姬夫人将楚铮领至一间静室,一言不发地退了出去。

忽闻一声轻笑,一个青衣女子从阴暗之处缓缓走出,如彩蝶褪蛹般,原本看似毫不起眼的她渐渐变得美艳不可方物,让人目眩神迷。

“媚娘参见公子。”

楚铮道:“娘娘客气了,应是我向娘娘施臣下之礼才是。”

武媚娘说道:“公子连大赵国公主都未必放在眼内,何况我这小小的储君嫔妃。”

楚铮双眼微微眯起,道:“今日成府外之事你都见了?”

武媚娘并不否认,嘻嘻笑道:“痴女多情,郎心似铁,媚娘在一旁看着真替敏公主感到不值啊。”

楚铮哼了一声,上下打量一番武媚娘:“恭喜储君娘娘神功大进。”武媚娘能躲在一旁不为自己察觉,这份功力比三年前已高出许多。

武媚娘眼神哀怨,道:“那有何用,公子对媚娘还不是视若无物。”

楚铮冷笑道:“既然知道无用,为何还要施展。我问你,是不是你挑唆敏公主来的?”楚铮知道赵敏这一年来隐居深宫,极少理会世间之事,自己与苏巧彤虽在京城闹得沸沸扬扬,但也只是近几日的事,若没人告诉赵敏,她又怎会知晓。

武媚娘直叫屈:“公子怎会有这般想法,难怪媚娘在公子心中就如此不堪吗?何况敏公主来找公子晦气,对媚娘根本无益。”

楚铮道:“你们魔门中人向来爱做些损人不利己的事,这又有何奇怪的。”

武媚娘想了想笑道:“损人不利己,说得很贴切呀,魔门中人行事时常如此,不过公子与魔门关系匪浅,也可算出身魔门吧,这一来岂不是把自己也骂进去了?”

楚铮不想与她在言辞上多做纠缠,道:“武媚娘,这三年来你我从未谋面,深夜前来找我究竟是为何事?”

武媚娘也收起嬉笑神情,道:“媚娘想与公子做番交易。”

楚铮一哂:“你我之间又有何交易可做,难道不成要我助你成为大赵皇后不成,此事好像不需我相助吧。”

武媚娘道:“看来公子对媚娘成见颇深。也罢,媚娘先将欲求之事告知公子听。”

楚铮做了个请的手势,笑道:“在下洗耳恭听。”

武媚娘吸了口气,说道:“请公子在储君未对付楚家之前,莫取了他性命。”

楚铮脸上笑意顿时凝结,双眉缓缓皱起,冷冷道:“娘娘怎会说出这番话来,不知究竟是何意思?”

武媚娘盯着楚铮,一字一句说道:“公子当年安排媚娘入宫服侍储君,不知又是何用意?”

楚铮沉默半晌,道:“武媚娘,你可知道当年我为何不杀你?”

武媚娘嘴角泛出一丝笑意,道:“怎么,今日公子后悔了?媚娘曾将性命交予公子手中,公子只是看不上罢了。”

楚铮摇头道:“并非此意,在陈县初见你时我便知道你这女子不可小觑。当初不杀你,一来确是心慈手软了些,二来也想看看你在宫中能掀起多大风浪。如今看来倒也不失所望,不但叶门未能奈何得了你,储君更是被你迷得晕头转向,不过仅凭此就欲与我较量,未免有些不自量力了吧。”

武媚娘道:“不错,且不说在朝堂内,即使在内宫中,有琳妃娘娘在,楚公子取媚娘这小妃子性命也是易如反掌。储君这人是指望不得的,无勇无谋,媚娘若是死了,他最多悲伤个几天,根本无力对楚家发难。媚娘甚有自知之明,此番来是与公子交易的。”

楚铮冷笑道:“你凭何与我交易?大不了将储君与成家勾结之事全盘托出,纵观京城近期动态,他们只有在皇上大猎时才有机可乘,你今日不来找我,我楚铮也自信能让他们成事无望。武媚娘,你把你自己看得太重了,以你的根基,尚不能与我谈何条件,储君倒还有些资格,不过以他的性子,是决计不会来找我的。”

武媚娘愣住了,自己所料果然没错,楚铮早已对苏巧彤和成家起了疑心。武媚娘心中忽然一寒,既然他早已知道此事,何不禀报楚名棠将成府中人尽数抓捕,为何还要与之周旋,他是想一网打尽还是想借此别有用心?

武媚娘心乱如麻,口中却仍强硬道:“媚娘此次前来,便是代表储君之意。秦赵两国大战在即,无论成奉之和苏巧彤是何来历,有此祸心已是罪不可恕。储君亦是以大赵为重。”

总算把这武媚娘的气焰给压制住了,楚铮暗暗想道,似这种聪明女子只可用强势才可令她俯首。不过武媚娘虽聪明,参与朝堂之争还是稚嫩了些,成奉之和苏巧彤欲在大猎之时有所图谋,楚铮也只是推测而已,武媚娘果然承认,看来是真有此事,如此一来皇上大猎之时更要小心应对了。

“储君此举令在下深感敬佩。呵呵,请娘娘放心,日后储君若登上皇位,在下必忠心耿耿,做个国之栋梁。”

武媚娘哼了一声,眼前这人什么都像,就不像个忠臣。不过只要赵庆不徒生是非,还是有望能够顺利登基的。

“公子之言甚是。楚家历来为大赵支柱,公子忠君报国之心,媚娘定会转告储君。”

楚铮看了一眼武媚娘,道:“娘娘对储君维护得很啊,难道真是日久生情了?”

武媚娘道:“如果媚娘说是,公子信不信?”

楚铮淡淡说道:“这又与我何干?”

武媚娘垂下眼帘,失望之情一闪而过。

楚铮忽然笑道:“娘娘既然来此,想必对大猎时成奉之的计划有所了解了,何不说来听听?”

武媚娘看着楚铮皮笑肉不笑的样子,恨不得转身就走,终究还是忍了下来,将当日在成府中所听到的一一说了。

武媚娘走后,楚铮思索着她方才所言,不觉有些失望,武媚娘也只是知道大概而已,对其中细节并不清楚。不过此女行事当断则断,完全以利益为重,此番前来名是为储君赵庆,实则还是为她自己多一些,任由其下去还真是个大害。

该是收手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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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小说内容节选自:历史小说 《楚氏春秋》

作者:宁致远
最后更新于:2017年03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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