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氏春秋》:第82章 余波未平

 

------第82章 余波未平------



吴安然整整衣衫,走进一座小帐篷内。

帐内之人显然是吓了一跳,沉声问道:“你是何人,胆敢擅入本官帐内?”

吴安然自顾自找了张木凳坐了下来,道:“你就是礼部余世同余大人吧?”

余世同见吴安然气度不凡,倒也不敢过分得罪,言语中客气了三分,道:“尊驾是哪位大人府内的?”

吴安然道:“在下是奉了吏部成侍郎之命来见大人的。”

余世同一听登时站了起来,道:“成大人有何吩咐?”余世同也是不久前才知道成奉之也是大秦人的,他平日在朝中从不与成奉之交往,眼前这人既是奉成侍郎之命而来,当然也是自己人了。

吴安然道:“刺杀楚太尉之事已告失手,禁卫军已擒下不少刺客。余大人此次负责与之联络,这些刺客中难免会有知情人,成大人意思是请余大人早作打算。”

余世同怔了半晌,凄然叹道:“余某亦是早有预料了,楚太尉若是这般容易被杀,大赵国多年前就该被灭了。何况此事原本与储君合谋,可储君之后似有反悔之意,大猎前余某数次求见储君却不可得,便劝成大人终止此事,可成大人仍一意孤行……唉,事到如今不知要余某如何是好?”

吴安然从怀中掏出一个用红绢塞着的小瓷瓶,置于余世同案上。

余世同拿起瓷瓶,把玩良久,忽然笑道:“敢问这位先生,瓶内是何种剧毒?”

吴安然见余世同虽近临死,却仍气度从容,倒也有几分敬佩,道:“此瓶内乃西域奇毒牵机散,入喉即亡。”

余世同看了他一眼道:“若余某不肯服下此毒,先生恐怕就要用强了吧?”

吴安然不答,这余世同是明白人,无需多说。

只听余世同淡淡说道:“余某今年三十有二,算来已在赵国十三年了,从一布衣白丁到如今礼部令吏,已足以证明余某之才。虽时时记得身负大秦所托,但亦不免为自身考虑,余某府中有三房妾室,但并无正妻,可叹她们时常还为此勾心斗角,却不知余某乃是为其着想,余某一旦身份败露,她们以妾室之身尚可另嫁,不至于被余某所牵连。余某至今不敢有子,便也因此故,子女毕竟是余某的血脉,余某不愿因己故而祸及子女。”

余世同叹了口气,对吴安然道:“余某一死,成大人当可高枕无忧,烦请先生转告成大人,看在同为秦人的份上,请成大人从中周旋,放余某府中三房妾室一条生路。”

吴安然点头道:“余大人放心,在下定会转告。”

余世同舒了口气,道:“成大人深谋远虑,其侄女苏姑娘也是我们秦人吧,此女既能得楚太尉的五公子倾心,想必也非泛泛之人,以后我大秦在赵国之事就指望她了。”

吴安然怜悯地看着余世同,若他知道了成奉之和苏巧彤早已变节,定会死不瞑目吧,还是让他安心去吧。

余世同拔出瓶塞,凑到鼻尖闻了闻,苦笑一声将瓶中之毒一饮而尽,坐到椅上闭目不语。

吴安然上前为他搭了下脉,只觉其脉象忽急忽缓,知是牵机毒已经发作,便转身走了出去。

吴安然离开不久,一队禁卫军便将此地团团围住,为首军官走入帐中,只见余世同七窍流血躺在椅上,失声骂道:“娘的,快去禀报太尉大人和兵部尚书郭大人。”

楚名棠翻看刚刚送来的急报,忽听门帘一响,抬头看去,笑道:“原来是郭大人。”

郭怀没心思与楚名棠寒暄,道:“名棠,今晚之事你大概也已知道了吧。”

楚名棠脸色也沉了下来,点头道:“我虽已料到此次大猎不会太平,可仍没想到会乱到这种地步。郭怀,是你命人去捉拿礼部令吏余世同的吧?”

郭怀道:“不错,可惜还是去晚了,那余世同已经服毒自尽了。但此事也太古怪了,这余世同为何要急于自尽,他所居之地离禁卫十一营足有小半个时辰的路程,我从十一营出来并未耽搁便命军士捉拿余世同,当时那些秦人尚未被全歼。除非那余世同早已打定主意,无论事情成败他都准备自尽。”

楚名棠指指案上的几封急报道:“铮儿来报说除了逃走的十余人之外,其余贼子尽数被歼,但所擒下的几人全都服毒自尽,没有一个活口,那些秦人看来都抱着必死之心。”

郭怀道:“据我所看这些人服毒自尽恐怕也是不得以,当时我也在十一营,见那为首贼人破口大骂余世同,似是认为上了余世同的当,的确这两百多人来攻击数千人的大营,不啻是找死。”

楚名棠道:“如此看来,那余世同应是秦人此行的主使者之一了。”

郭怀道:“可那些贼人又无活口留下,我等又不知他是奸细,这余世同根本无需寻死,除非……”

楚名棠沉声道:“除非有人逼他自尽。而且铮儿也觉得奇怪,这些秦人武功并不高,应是采取声东击西之计,可过了这么久仍未有动静,真是奇怪,如今大猎场内各处已经严加防范,西秦已很难下手了。”

一名楚府家将忽然匆匆跑了进来,道:“启禀老爷,吏部唐尚书被人刺杀。”

楚名棠和郭怀齐声惊道:“什么?”

楚铮也已得知唐孝康被刺之事,立刻点了一队禁卫军赶往唐家所住之地。

忽听一名军官喝道:“前面是哪一营的,速速停下。”

对面一人叫道:“在下乃赵统领麾下,是奉统领之命到各营传令。”

那军官疑道:“你是赵统领帐下的?我怎么未曾见过你?”

楚铮拍马赶来,不耐烦地说道:“哪来那么多废话,去查查他们有无赵统领的令签和信物,有则放行,无则拿下。”

那军官应了声是,便带人上前盘查。楚铮凝神望去,只见对面站着十几名紫衣军士,为首那人身形高挑,面目英俊,气度不凡,正是刑无舫的弟子林风玄,不由得暗骂道:“怎么是这小子,既然是来刺杀,何不找个相貌平凡点的,这么引人注目不是存心找事吗。”

那负责盘查的军官折了回来,道:“楚将军,这是他们所呈的赵统领的令签和信物,并无异常,但末将总觉得这行人有些古怪。”

楚铮将那令签和信物看了看,他当然认得这些东西,正是自己伪造的,便道:“既然令信齐全,放他们过去吧,太尉大人和兵部郭大人在等本将军呢。”

那军官无奈地说道:“遵命。”

林风玄等人走后,楚铮忽问那军官:“你是叫伍绍一吧?”他对这人有些印象,平日颇为精明强干,以后倒可大用。

楚铮身后一名副将笑道:“正是他。我们十一营常道将军您是五公子,下面居然还有个‘五少爷’,说的就是他了。”

楚铮有些不快,道:“各人名字乃父母所取,非自己所能定夺,同僚之间岂可拿此事开玩笑,以后不得再提。”

众人见楚铮拉下了脸,皆应了声是。

到了唐家所住之地,只见其府中下人个个哭丧着脸,自然是因唐孝康死了,这些人为再无靠山而忧心忡忡。

楚名棠和郭怀此时也已赶到,一个盛装贵妇顿时悲啼出声:“太尉大人,我家老爷死得好惨啊。”

楚名棠安慰了她几句,召来唐府总管和家将首领询问详情。

原来楚铮的十一营受到攻击后,禁卫军各营奉命到朝中重臣所住之地加强警戒,一小队禁卫军持统领赵无忌之令信说是奉命前来保护唐孝康,并有要事禀报,唐孝康便把其中为首二人带入了帐内。

楚名棠顿足道:“唐孝康糊涂!都何时了居然还领不相识的人进帐,这太平尚书当久了,一点警觉也无。”

楚铮忽见伍绍一双唇嚅嚅,显然是想起了方才林风玄一行人,不由得暗恼有聪明人当属下有时也未必是好事,只得故作失声道:“哎呀,父亲,孩儿来此途中便碰到一队禁卫军,面目颇生,只是孩儿急于赶往此地,又见其令信齐全,便未曾阻拦。”

楚名棠一听,道:“快些命人去拦下他们,铮儿你平日精明无比,这会儿怎么也糊涂了,这等可疑之人也会放过?”

楚铮忙令伍绍一等人到各营传命,若林风玄等人蠢到至今尚未离开,那休怪自己不客气了。

郭怀在一旁劝道:“唐孝康乃朝中重臣,对赵无忌统领的令信也应熟识,但却仍然上当,那也怪不得楚将军了。看来这禁卫军中也有秦人奸细,而且地位不低啊。”

楚名棠暗暗摇头,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对。若是旁人有此失误倒也无可厚非,可自己这儿子心思慎密无比,这几年来协助自己打理诸事从未有过失算,怎么会在此时出个大纰漏,莫非是他有意如此?可想来想去楚铮都无理由这般做。

几个人走进唐孝康帐内。只见唐孝康躺在地上,眉心处不知被何物戳了个大洞,双目圆睁,满面惊恐之色。郭怀虽平日里与唐孝康有些不合,但见他死得如此之惨心中也有些不忍,道:“想不到唐孝康竟会丧命于此地,他这一死与三年前梁上允之死一样,朝中又要动荡了。”

“不对,”楚名棠忽然说道,“郭怀,你有没有觉得秦人此举毫无道理,白白葬送了一百多人性命,难道只为刺杀一个唐孝康?如今不同于三年前,那时三大世家仍在勾心斗角,朝中局势不明,梁上允一死确实引起了各方骚动,可现在除非刺杀了你、我,还有方令信三人外,其他朝中大臣根本无碍大局,死一个吏部尚书我立马便可找人来代替,反而可能做得更好,如成奉……”

楚名棠突然灵光一闪,扭头向楚铮看去,难道是他为了让成奉之早日成为吏部尚书才勾结外人杀了唐孝康?

楚铮眼观鼻,鼻观心,可心里却直发毛,这世上最难瞒过的就是父亲了。

楚名棠又摇了摇头,自己已经和楚夫人说过了,成奉之若真为楚家效力,成为吏部尚书是迟早的事,楚铮无需如此做的。

楚名棠怎么也没想到,其中还牵涉了一个魔门。楚铮是利用魔门欲迁徙至赵国这一难得的机会,将原本定在几年后再做的事便提前了。

郭怀觉得这父子二人间有些怪异,不禁问道:“名棠怎么了?”

楚名棠回过神来,道:“咳,我只觉得西秦这般有些得不偿失。如这余世同,身为礼部令吏,在秦赵两国开战后所起的作用应更大一些,而不是像如今仅为了刺杀唐孝康而丢了性命。而且此番通过此人我等还知道了朝中隐藏着另一位身份更高的奸细,虽目前尚未有眉目,但迟早会水落石出。”

郭怀点了点头,深思道:“他会是谁呢?难道是朝中的某个侍郎,还是禁卫军中某个将军?”

楚铮暗暗心惊,幸亏自己早已有了后招,不然成奉之的嫌疑很难洗去,毕竟他的身世颇有问题,禁不得详查的。如今这些罪名只好暂时先让武媚娘背着了,也只有她够资格够身份再背上这奸细罪名,只是有些对不起她了,不过她身具“媚惑众生”心法,换个面目并不是难事,从此就让武媚娘这名字从世间消失吧。

郭怀又道:“天快亮了,名棠,你说唐孝康之事要不要禀报皇上?”

楚名棠想了想道:“皇上龙体欠佳,此事还是暂且瞒下来吧,等大猎结束后再行禀报。”

郭怀点点头。

正在这时,楚府的执事李诚走了进来,轻声道:“启禀老爷,宫里的御膳房胡总管求见。”

楚名棠想了想,道:“胡总管?他此次应未曾跟随皇上前来啊,怎么会来见我?”

楚铮暗暗握紧双拳,看来京中之事大功告成了。

楚名棠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对李诚说道:“有请胡公公。”

李诚应了声是,往门外退去。

不一会儿一个满身尘土的老太监跟在李诚身后走了进来,道:“参见太尉大人,郭大人。”

楚名棠示意道:“胡总管请座。”

胡有林摇头道:“老奴也不坐了,太尉大人,郭大人,此事老奴原本应直接向皇上禀报的,可皇上那看守甚严,老奴根本靠近不得,想了想还是前来向太尉大人禀报吧,正好郭大人也在此地,毕竟朝中大事还需依仗二位大人的。”

胡有林这番话说得没头没脑,楚名棠和郭怀二人听得莫名其妙,楚名棠想了想,突然有些不安,道:“胡公公,是不是京城出了什么事了?”

胡有林道:“是出大事了,储妃娘娘暗中下毒,储君归天了。”

楚名棠和郭怀身躯大震,相互看了一眼,此时二人才真的方寸大乱。

楚名棠与郭怀就算有再大胆子,也不敢将储君之死隐瞒不报,急急赶去见赵王,心里只能期望皇上能支撑住。

可赵王一听赵庆之死便晕了过去,太医们七手八脚将皇上救醒后,赵王只虚弱地说了一句话:“回京。”

大猎尚未开始便已结束,不少世家子弟还颇有怨言,却被家中长辈狠狠地训斥了一番。储君之死尚无几人知晓,但唐孝康被刺之事纸包不住火,已在官员中渐渐传开了。吏部尚书手中之权列六部之首,若不是摊上楚名棠这个强势太尉,以往的吏部尚书地位在朝中仅在相国之下,如今唐孝康一死,自认够资历的几人个个躁动不安,职位较低的官员也在紧张地观望着,毕竟他们的仕途很大程度上是由吏部所掌控。

当然,成家诸人也在谈论着,若在以前,成家定对此事淡然处之,本朝历代吏部尚书都是由各大世家所把持,成家在朝中毫无根基,根本无望登上此位,如今有了苏巧彤这层关系,成奉之也算投入了楚家门下,众人的心也活络起来。

成奉之的夫人坐到苏巧彤身边,小声问道:“巧彤,你看老爷这次可有希望?”她与成奉之同为秦人,两人来到赵国后才结为夫妇,这么多年来也是伉俪情深,自从得知夫君背叛大秦投靠了楚铮,陶允贞不仅没反对,反而大松了口气,这些年提心吊胆的日子总算过去了,再也不用担心成家哪天会被满门抄斩了。

苏巧彤看了一眼成奉之,只见他正在那闭目养神,对众人的话充耳不闻,轻笑道:“姨娘,看姨父这样子定是胸有成竹了。”

成安礼道:“娘,这朝中势力泾渭分明,这唐孝康原本便是楚家一系,自然由楚家门下来接替,只要太尉大人同意了,相国大人也不会反对,至于皇上,只需盖上大印便可。依孩儿看,父亲大有希望。”

成奉之听在耳里,睁开眼道:“这吏部尚书由谁来任,需由相国大人和太尉大人议后禀明皇上,由皇上来定夺,你们在这里瞎猜什么。况且吏部尚书之位如此重要,方家难道就不动心,现在谈及此事还为时过早。”

苏巧彤微笑不语,此番大猎草草结束定是京中出了大事,方令信留在京中定已是焦头烂额,哪有余力争夺这吏部尚书之位。

方令信战战兢兢地领着留在京城的百官在城外等候,见赵王龙辇缓缓驶来,俯首道:“臣等恭迎皇上。”

赵王并未从龙辇出来接受百官朝拜。楚名棠走了过来,对方令信小声道:“皇上龙体有恙,欲直接回宫,就不见众臣了。”

方令信苦笑一声,命百官站到了官道两侧。看着龙辇经过,方令信道:“名棠,这次可要麻烦你在皇上面前替老夫美言几句了。”

楚名棠道:“相国大人这说的什么话,如今三大世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名棠自当尽力。”

方令信叹道:“多谢名棠。唉,此番储君被刺杀,纵观青史都没怎么见过,可老夫也是有苦难言,虽说奉命留守京城,可那宫内之事又怎能管得了。堂堂一个储妃娘娘竟是西秦刺客,关老夫何事了。老夫能做的只能将三年前负责宫女选秀的官员拿下严加审问,却无半点头绪。只知这武媚娘乃陈县人,家中只有一养父,可这养父早已不知去向,当地官员也是一问三不知,只好先把他们押解到京城再说了。”

武媚娘便是当年的魅女,楚名棠也是知道的,只是此女入宫后据楚铮所报渐渐起了野心,不再甘心受楚家控制。不过楚名棠也并未放在心上,一个储君妃子又能掀起多大风浪,何况她的身世来历都掌握在楚家手中,楚铮曾为楚名棠列出五六条计谋,任何一条都可轻易置武媚娘于死地。楚名棠于是不再管此事,将之交于楚铮,毕竟他这几年一直在操心对西秦用兵之事,哪有闲心管一个江湖女子的死活。可没想到就这江湖女子居然刺杀了储君,楚名棠立刻怀疑上自己的儿子楚铮,可在郭怀面前又不好问什么,返回京城的途中这臭小子又不知跑到哪去了,看来只有回府好好审问他了。

但毕竟武媚娘与楚家有关,听方令信说没查到任何线索,楚名棠也松了口气,铮儿这臭小子再留下什么马脚非劈了他不可。

皇宫的书房内,赵王双目喷火,抓起御书案的笔筒便向方令信扔去,骂道:“方令信,你是怎么辅佐庆儿的,庆儿遇害时尚不到三更,此时你应陪他批阅奏折,怎么会死在储君宫?”

方令信不敢躲闪,笔筒砸在了他肩膀上直隐隐作痛,心中叫屈,储君为人颇为懒散,这两年来何时见他批阅过奏折,都是由他人代笔,而此人便是那刺客武媚娘,只是皇上不知道罢了。

方令信看了一眼楚名棠,楚名棠有些犹豫,并非他不想为方令信求情,但赵王此刻正在火头上,谁的话恐怕都未必会听。

果然,赵王骂完方令信,接着骂起了楚名棠,最后连郭怀都未能幸免,言辞激烈且毫无顾忌,骂楚名棠结党营私,败坏朝纲,骂郭怀只懂领兵,不懂如何辅佐储君。三人听了面面相觑,皇上已是神智混乱,再这般下去恐怕对龙体更是有害,可谁又敢上前阻止呢。

幸好此时赵茗脸带面具走了进来,一旁吓得浑身颤抖的童妃登时松了口气,忙施礼道:“叶先生。”

赵茗上前扶住赵王道:“皇上,您累了,还是先去歇息吧。”

赵王呆呆地看着赵茗,突然泪流满面,道:“皇妹,庆儿死得真惨啊……”

除了楚名棠外,其余人都愣愣地看着赵茗那张僵尸脸,皇妹?

赵茗叹道:“皇兄,事已至此,还是节哀顺变吧。”转身对童妃说道:“童妃,送皇上回寝宫。”

童妃如梦初醒般啊了一声,忙应道:“是。”

赵茗看着赵王蹒跚着离去,忽觉胸口一阵疼痛,知道自己内伤又犯了,刑无舫那一掌着实不轻,可她哪有空闲静下来养伤呢。如今赵庆一死朝中大乱,皇兄又已六神无主,确定皇位由何人继承和维持朝政稳定才是头等大事。

赵茗转过身来,突然恢复女声说道:“三位大人,储君新丧,皇上龙体有恙,朝中大小事宜还请多费心了。”

方令信和郭怀还有些犹豫,楚名棠却躬身答应道:“微臣谨遵长公主旨意。”

方令信和郭怀都知楚名棠绝非莽撞之人,见他既然领命,便也应声领旨。方令信想道,皇上当年是有个亲妹妹长寿公主,只是二十年前突然离奇失踪,难道这叶先生就是她?

赵茗明白三年前自己打伤楚铮时,楚名棠便已晓得自己的身份,倒也不疑有他,对方令信说道:“方相国,你先下去吧,储君之死恐怕瞒不了多久,今日是你轮值,要好生安抚众大臣,维持京城安定,如有造谣生事,借机扰乱者杀无赦。”

方令信领旨匆匆离去,赵茗看着楚名棠和郭怀,心中一时感慨万端,这二十年来还是首次与这二人相见,自己容貌虽未大变,但心境已老,而这两个当年的翩翩少年郎如今都已须发斑白了。

赵茗缓缓取下面具,说道:“楚兄,郭兄,可还记得小妹吗?”

郭怀一声惊呼:“茗姑娘?”

楚名棠忙接口道:“怎么是你?”说完了自我感觉比较生硬,暗想这些年随着年龄和地位的改变,自己装腔作势的本事较年轻时差了许多。

赵茗轻笑道:“正是小妹,二位兄长当年所立誓言如今都一一实现,果然已是我大赵的栋梁之材。”

郭怀不禁上前一步,说道:“茗姑娘,当年你为何不辞而别?”

楚名棠咳嗽一声道:“郭大人,应称长公主才是。”心中不由得暗笑,当年郭怀自负是武状元,对赵茗这小丫头不屑一顾,直至被她摔了十七八个跟头才心服口服,反倒心生倾慕之意,后来赵茗突然消失,郭怀借酒浇愁颓废了许久才渐渐恢复,今日见了她,大概又想起旧事了。

赵茗笑道:“无妨,楚兄,这般称呼倒也自在些,当年乃师命难违,小妹外出游历了几年,因走得较为匆忙,未曾与二位兄长道别。”

郭怀仍固执地问道:“那既然这么多年你一直在宫中,为何不与我等相见?”

赵茗没想到多年未见这郭怀仍是一副牛脾气,不由得有些尴尬,暗想:有何好见的,回京后你们都已成家,再相见岂不徒生事端。

楚名棠见郭怀有些失态了,道:“郭大人,储君新丧,长公主将你我二人留下是为军国大事,你这些陈年往事还提他作甚,长公主想必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何必再纠缠不休。”

郭怀愣了半天,突然长叹一声,向赵茗躬身道:“长公主,微臣失礼了。”苦涩之意溢于言表。

楚名棠哈哈一笑,道:“也请长公主切勿怪罪郭大人,当年长公主突然离去,郭大人心急如焚,找遍京城大街小巷,还曾立誓终身不娶也要等到长公主,皇上和微臣整整劝了他五年他才与刘家姑娘成了亲。”

“楚名棠!”郭怀怒目而视。

赵茗突然身躯微微一震,看了郭怀一眼,他真等了五年吗?可自己在外游历了两年多就回来了,怎么不知道?

“皇妹,你怎么才回京,皇兄无能为力了,楚名棠都早已成亲……”皇兄当时是这么说的吧,赵茗努力地回忆着,当初自己似听了这话后便赌气回太平宫去了,根本就没细听郭怀怎样了,回到太平宫便闭关近十年,不理世事,全心苦练武功,一举踏入天道境界。

自己当年的心思原来是这样的。

都二十年过去了,现在还想这些干什么,赵茗暗自摇头,道:“二位兄长,小妹师从叶门,虽为公主之身却从不管朝堂之事,只是大赵已到危难之境,储君暴亡,皇兄长卧病榻且别无子嗣,小妹只好挺身而出为君分忧。如今当务之急乃是维持大赵国的安定,二位兄长均为朝中擎天柱,楚兄主政,郭兄掌管兵权,而且与皇兄和小妹都曾为故交,还望二位能鼎力相助。”

楚名棠拱手道:“请长公主宽心,我楚家历代对大赵忠心耿耿,皇上对微臣亦有知遇之恩,微臣定会尽臣所能,保我大赵平安度此难关。”当年赵茗刁蛮任性,而且三年前明知楚铮乃自己之子仍将他打成重伤,楚名棠对她并无太多好感,但毕竟事关大赵安危,由她来出面倒也名正言顺。

赵茗见楚名棠答应了,心中一喜,郭怀历来忠于皇家定不会有异议,朝中有这两人支持, 就算方令信也不敢从中作梗。

郭怀此时已平静下来,说道:“朝中之事长公主不必担心,有太尉大人和相国大人在,只需施以雷霆手段,无人敢有异动,只是这也并非长久之计,储君身亡,日后皇位由何人继承需早日定下,方可平息朝中猜测。”

赵茗苦笑道:“可皇兄伤心过度,要他来做决策恐怕已是不可能,还是先听听二位兄长的意见吧。”

楚名棠躬身道:“为人臣子者岂可参与皇家之事,还是请长公主定夺。不过微臣想长公主心中应已有打算。”

赵茗暗恨,楚家人不论老小个个奸诈如狐,只好说道:“储君侧室杨妃已有孕在身,只是不知是男是女,若是男丁且皇上龙体无恙,立皇孙为储乃是最为稳妥之举。不过那杨秋儿即便生下皇子也饶她不得。”

楚名棠和郭怀一惊,道:“这是为何?”

赵茗恨恨地说道:“那杨秋儿早已知武媚娘心怀不轨却隐瞒不报,此罪绝不可恕。”

郭怀不解道:“储妃……不,武媚娘隐藏在宫中多年,杨妃又是如何知道?”

赵茗脸一红,觉得有些难以启齿,但还是说道:“这武媚娘乃魔门妖女,精通媚术,每晚将储君迷惑后由杨秋儿替代她与储君行房,而武媚娘直至离宫时想必仍是处子之身,杨秋儿若早日向宫内人禀报,怎会酿成今日之事?”

楚名棠若有所悟,他也曾听闻魔门练有媚术的女子对贞洁并不在意,而武媚娘却谨守处子之身,想必定有她谨守的道理,最大可能便是她心中有了心爱之人,而这人……哼哼,儿子的嫌疑自然是最大的。

郭怀想了想道:“若万一皇上……,国不可一日无君啊。”

赵茗道:“郭兄之言不可不虑,楚兄曾为平原君太守十年之久,觉得二皇兄之子赵应如何?”

楚名棠早已料到赵茗会提及赵应,对她来说赵庆与赵应都是她的亲侄,而赵应之妹赵琪与赵敏同样也是叶门弟子,自然是最佳选择。不过皇上既然无子,传位于侄儿亦是应当,便说道:“昌平王世子精明干练,确是上佳选择。”

赵茗露出一份笑意:“既然楚兄都如此认为,定然不会有错。”

郭怀却道:“只是平原城离此地甚远,快马加鞭亦需一月方到,到时若急召昌平王世子进京,这一路上恐怕会多生事端。”

赵茗明白郭怀的意思,各地藩王对皇位无不眼红,以前没指望倒也罢了,如今有了点希望定会全力而为,不由得看向楚名棠。

楚名棠想了想道:“此次皇上大猎吏部尚书唐孝康被刺,禁卫军统领赵无忌失职之罪难免,本应就地免职,但禁卫军统领一职历来由皇室中人担任,在此微妙时刻不便有过大举动,微臣的意思是将赵无忌降职为副统领,暂且仍行使统领之权,另调昌平王之子赵应为禁卫军大营参将协助赵无忌,长公主认为如何?”

赵茗点头道:“如此甚好。这事就由楚兄去办吧,不过调赵应入京需秘密行事,不可泄露半点儿风声。”

楚名棠俯首领命。

赵茗见诸事都较为顺利,心情一松,突然觉得胸口又一阵剧痛,连声咳嗽起来,忙以绣帕掩嘴。咳嗽稍停赵茗拿开绣帕,只上面已是血迹斑驳。

郭怀惊道:“长公主,你怎么了?”

赵茗道:“昨晚被一奸贼打了一掌,不过不碍事。”

楚名棠问道:“太医诊治过了吗?”

赵茗摇头道:“小妹这伤太医无能为力,只有靠自己慢慢调养了。”

赵茗忽然又道:“楚兄,听说皇兄已将敏儿许给了令公子,这原本是喜事,可如今储君新丧,此事还是过些时日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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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是你所为------

楚名棠回到楚府内院,只见成奉之和苏巧彤在厅中等候,见楚名棠回来了,成奉之忙起身道:“卑职成奉之拜见太尉大人。”

苏巧彤裣衽一礼道:“巧彤见过楚伯伯。”

楚名棠不由得一皱眉,他去皇宫前就已交代过不接受任何一个官员拜访,这成奉之怎么来了。

苏巧彤似知道他心思,笑道:“楚伯伯勿怪,小女子和姨父是应夫人相邀而来。”

应夫人之邀?楚名棠看了一眼苏巧彤,心知定是她在里面作怪,朝中至少有数十位官员对这吏部尚书之位动心不已,可就这女子独僻蹊径领着成奉之见到了自己,铮儿身边的三个女子就属她最有心机了。

但成奉之毕竟转投楚家门下,也确属有才之士,楚名棠道:“成大人暂且稍候,本官过会儿再与大人详谈。”

成奉之恭敬地应道:“是。”

楚名棠对一旁的下人说道:“去把铮儿叫来。”

苏巧彤扑哧一笑,道:“楚伯伯,公子就在内屋正被夫人训斥呢。”

楚名棠一怔,道:“本官失陪了。”

到了内屋,只见楚夫人满脸铁青,看了看楚名棠道:“好了,你父亲来了,自己请罪吧。”

楚铮地走到楚名棠面前,嗫嚅道:“父亲。”

楚名棠摆了摆手,道:“为父且问你,储君之死是否与你有关?”

楚铮小声道:“确是有些关系,若是当初孩儿不将那武媚娘送入宫中,便不会有今日之事了。”

楚名棠冷笑一声道:“你言下之意是武媚娘勾结魔教中人刺杀储君之事你却不知,是不是?”

楚铮道:“确实不知,孩儿早已向父亲禀报过,这武媚娘野心颇大,一心只想当一国之后,入宫不久便对孩儿之命阳奉阴违,以后干脆置若罔闻,也不知她如何勾结上的魔门刺杀了储君,孩儿此举的确大错特错。”

楚名棠道:“哼,那武媚娘对你一往情深,为了你在宫中三年从未与储君同房,离宫时仍是处子之身,又怎么会不听你命?”

楚铮脸色大变,楚夫人也是吓了一跳,道:“铮儿,此事当真?”

楚铮不知父亲怎么会知道此事,武媚娘修炼上古媚功时欲火焚心,宁可自残躯体也死守清白,其品性楚铮极为敬佩,要他随口污蔑武媚娘怎么也说不出口,干脆道:“父亲,武媚娘之事孩儿确不清楚,但请问父亲,孩儿为何要杀储君,此人浑身上下最珍贵之处便是那储君之位,其他根本不值一提,可孩儿怎么也不可能登上储君之位,何苦冒着偌大风险刺杀他,总不因孩儿看他不顺就心起杀机吧,这上京城孩儿看不惯的人多了,难道个个杀了?”

楚夫人责道:“铮儿,怎可这般对你父亲说话。”

楚铮一副无辜地说道:“娘,父亲冤枉孩儿。”

楚名棠狞声道:“若不是你是为父之子,早已将你拿下严刑拷问了,还会与你这般啰嗦。”

楚夫人不禁又劝楚名棠,道:“夫君你也别吓铮儿了,铮儿确无道理刺杀储君。再说了,铮儿毕竟是你我之子,这孩子从小就聪明懂事,不会做出有损楚家之事的。”

楚名棠一愣,道:“那你方才为何训斥他,难道仅为当年送武媚娘入宫一事?”

楚夫人睁大眼睛,道:“那是当然,难道还有其他事,铮儿不是说了与武媚娘娘并无关系了嘛。”

楚名棠气结,原来这母子俩是在一搭一唱戏弄自己呢。

楚铮松了口气,庆幸今日父亲先去了皇宫,自己才有机会与娘商量。他眼珠突然一转,问道:“武媚娘乃处子一事孩儿都不知晓,父亲从何得知?”

楚名棠随口说道:“是长公主所……”话一出口便知不妙,一眼瞥去,果然见楚夫人柳眉渐渐竖起。

楚名棠一笑,道:“夫人,今日宫中一景你未曾见到,不然定会乐坏你。”

楚夫人冷哼道:“乐坏我?恐怕是气坏于我吧。”

楚名棠故作未闻,道:“夫人不知,长公主今日突然以真面目与郭怀和为夫相见,没想到事隔这么多年,郭怀仍对当年的叶茗念念不忘,当时情形……真是好笑极了。”

楚夫人顿时大感兴趣,便问究竟如何,楚名棠一一说了,为讨夫人欢心,免不了还添油加醋了一些,若是郭怀在此定会怒不可遏与楚名棠拼了。

楚夫人听了也乐不可支,笑道:“原来当年郭怀是为了长公主才死活不愿娶那刘家小姐,怎么以前未曾听夫君提起过。”

楚名棠道:“这又不是什么光彩之事,何况你与刘家小姐私交颇好,万一传到她耳中岂不是坏了郭怀好事。”

夫妇二人提及往事说笑了一会儿,楚夫人见楚铮在冲她使眼色,便道:“夫君,巧彤姑娘在府中住了好几日,成侍郎特地为此来府中道谢,夫君可要见他一面?”

楚名棠原本还想质问楚铮唐孝康一事,但储君这么大的事都让这娘俩遮掩过去了,唐孝康之事只是自己猜测更无证据,说出来只会自讨没趣,没好气地说道:“也罢,铮儿,你让成侍郎去书房等候,为父稍后便到。”

楚铮应了声“是”正待出门,只听楚名棠冷冷地说道:“铮儿,储君之事虽非你所为,但你居然连一个女子都无法掌控,还将自身牵涉其中,为父对你实在大失所望。若真是你所为,出去后将善后之事一一做妥当了,若让为父再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那时就休怪为父大义灭亲了。”

楚铮背上冷汗直冒,不知该应“是”还是“不是”。

楚名棠挥挥手:“去吧。”

楚铮走后,楚夫人笑道:“夫君,看你把铮儿给吓的。”

楚名棠摇头道:“这孩子太过聪明,难免有些浮躁。此番居然连刺杀储君之事都得做出来,也不与为夫禀报,实在胆大包天。”

楚夫人笑道:“铮儿哪敢向夫君禀报。不过刺杀储君和唐孝康,夫君真已认定是铮儿所为?”

楚名棠点头道:“这孩子自幼受尽宠爱,若是为夫真冤枉了他,他不闹翻天才怪。可你看他方才话语中层次分明,有理有据,显然是有备而来。哼,聪明反被聪明误。”

楚夫人道:“昨日储君被刺之事一经传出,妾身也让王家去打探消息,此事若真是铮儿所为的话,应该计划得极为周密,魔门之主刑无舫的诱敌,武媚娘毒杀储君后的逃脱,未留一丝破绽。大概除了你我之外,世上应不会有人会想到与铮儿有关。”

楚名棠叹道:“可这般做也过于莽撞了。”

楚夫人看了他一眼,道:“这不正是夫君想做而未做的吗,若是储君登上皇位,夫君又如何能安心去一统天下?如今铮儿代劳了,岂不甚好?”

楚名棠道:“楚王两家祖训便是完成宁大先生遗愿,驱逐胡蛮一统天下,重现大汉盛世。两位先祖觉得魔门各大宗派各怀异心,不足以成事才转投于赵国太祖麾下,没想到终究只是将胡蛮逐至漠北,中原却四分而治。二百年了,二百年来如今是最好的机会,大赵日益强盛,南齐东吴军力不值一提,唯有西秦尚堪一战,为夫绝不能再容此机错失。”

楚夫人笑道:“夫君当年的志愿可是做一忠君为国的栋梁之臣啊。”

楚名棠也笑道:“为大赵一统天下难道就不是忠君为国了?为夫也是接任楚家宗主才知有此祖训的,倒是夫人又非王家宗主,怎似也已知晓了?”

楚夫人道:“妾身并无兄弟,家父对此心灰意懒。妾身在元宵灯市中遇见了夫君,家父对此大发雷霆,待与夫君详谈后,认为夫君乃楚王两家历代子弟中最有才华者,才同意你我婚事。回京之后,父亲将此祖训告诉了妾身,当年你大伯欲立你为楚家宗主,家父也是暗中出了大力的。”

楚名棠颇感意外道:“岳父他老人家见了为夫都是板着脸爱理不理,没想到私下对为夫评价竟如此之高,改天定要到岳父府上请他老人家喝一盅。”

楚夫人道:“这倒是应当去的。不过家父当年所评夫君‘最具才华者’如今未必适用了。”

楚名棠一愣,只听楚夫人笑道:“妾身看铮儿就未必在夫君之下,毒杀储君之事至少在外人面前是天衣无缝的,比起夫君当年刺杀平原大营副统领邓飞一事有过之而无不及。”

楚名棠道:“这怎可相比,邓飞是授楚名亭之意上京诬告,欲夺我平原太守之位,为夫是不得已才为之,可铮儿为何突发奇想毒杀储君,为夫实是猜不透。”

楚夫人道:“这孩子为人老成,应是想替夫君分忧吧,但又怕夫君愚忠才不敢告诉你,他哪知他的父亲其实早有此意,已经在着手准备了,这样一来也好,夫君如今位高权重,一举一动都有人注意,由你派人出手反而不便。”

楚名棠道:“只是铮儿太胆大妄为了。”

楚夫人一撇嘴,道:“当年楚名亭见了你大伯唯唯诺诺,只知奉命办事。你大伯若也似你这般想法的话,这宗主之位也不会传于你了。本朝有些世家为何一代不如一代,其中原因便是如此。铮儿虽从小生长于富贵中,却能这般有主见和本事,妾身还高兴呢,他日成就绝不在你之下。不过管教还是要管教的,夫君方才那般吓吓他就不错,让他以后做事更周密谨慎,连你这做父亲的也想象不到,嘻嘻……”

楚铮从内院走了出来,见成奉之和苏巧彤仍端坐侧厅中,便对成奉之说道:“成大人,家父请你到书房等候。”

成奉之站了起来,走到楚铮身边轻声道:“楚公子,太尉大人可有什么说法?”饶是他平日淡泊低调,但见这尚书之位自己已是触手可及,倒也有些患得患失了。

一旁的苏巧彤疑惑地问道:“楚公子,你的脸色似不大好啊。”

那是当然了,楚铮苦笑一声,给自家老头子吓得,自己也曾料到过此事恐怕难以完全瞒过父母,本想抵死不承认,反正父亲也无证据,没想到父亲既不追究,也不相信与自己无关,一副我就认定此事定是你所为的样子,反而让楚铮有些手足无措了,不过还好有母亲从中周旋。

楚铮想了想,对成奉之说道:“大人之才干家父向来颇为欣赏,成大人不必过于忧虑,过会儿在家父面前以平常心应对便可。”

成奉之若有所悟,应了声“是”。

楚铮道:“在吏部中成大人资历为最深,即便朝中暂不任命何人为尚书,吏部想必也由大人代管,小侄这边有一事需拜托成大人。”

成奉之躬身道:“公子尽管吩咐。”

楚铮道:“京城东南两郡交界处有一长平县,成大人可知晓?”

成奉之道:“知道,那长平县令是月前方任命的,名叫范若诚,此时应已与上任县令张桐交接完毕了。”

楚铮暗赞成奉之果然对赵国官员了如指掌,道:“这范若诚乃我楚家门生,那长平县地处偏僻,而京城附近陈县的大小官员受储君一案牵连都已被抓捕入狱,小侄想请成大人将这范若诚调至此地任职。”

“老夫记下了。明日便再委派一名官员去那长平县。”范若诚这长平县令屁股还没坐热便又调往他处,成奉之连眉也不皱便应了下来。

楚铮摆摆手道:“这新任长平县令我也已有了人选,就是我那侍卫欧阳枝敏,他跟随小侄多年,应外放任职了。明日我便让他辞去军中职务,到成大人处报到。”楚铮方才被父亲狠狠地教训了一顿,不敢再有丝毫大意,范若诚虽是柳轻如表弟,但毕竟不是自己心腹,而且为人方正得有些古板,魔门中人迁徙至长平县,此事千万大意不得,还是派信得过之人去吧,将范若诚调至陈县,离京城近一些,也免得轻如牵挂。至于长平县那座军营主将,则另从禁卫十一营中挑选一人,受欧阳枝敏节制便可。

“公子请放心,欧阳侍卫的履历老夫今晚就为他补上。”

楚铮点点头:“有劳成大人了。”有成奉之在,楚铮掌控赵国中低层官员终于不必再事事都禀报父亲了。

楚铮命人将成奉之带至父亲书房,斜眼看了看苏巧彤,道:“你还这里作甚,跟公子爷走吧。”

苏巧彤啐道:“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楚铮拉起她手,小声道:“今日公子爷受吓不轻,到踏青园里帮我弄点好吃的压压惊。”

苏巧彤见四周下人无不扭头而笑,脸一红想甩开楚铮的禄山之爪,无奈力所不逮,直被楚铮拉了去了。

进了踏青园,楚铮微微一颤,不由自主地放开了苏巧彤之手,只见赵敏一袭素衣与柳轻如站在院中。

苏巧彤白了他一眼,对赵敏道:“巧彤参见公主。”

赵敏强笑道:“苏姐姐,你我昨日便已以姐妹相称,今日怎么又多礼了。”

苏巧彤见她脸色惨淡,小声道:“请公主节哀。”

赵敏摇摇头,道:“我与皇兄素来感情一般,对他之死虽是有些伤恸但不至于欲绝,小妹只是为我大赵担忧,父皇之位后继无人,朝中又要平生动荡了。”赵敏心烦的其实不止如此,自己与楚铮之事眼见已成定局,可偏偏又出了这般大事,无论是父皇和楚名棠都已无心再操办此事,难道自己与楚铮真是命中注定的有缘无分?

楚铮也见过了赵敏,赵敏看着他道:“楚公子可否有空,本宫想请公子入宫一趟。”她与楚铮名分未定,相互间称呼只能按平日规矩,只感觉两人又生疏了许多。

楚铮不明她是何意,但一提及进宫心中便有些犹豫,这些年来自己能平安从宫内出来的次数屈指可数,不禁问道:“公主让小臣入宫何事?”

赵敏道:“姑姑她受了重伤,听胡公公说,这冰魄神掌的阴寒之气上京城内只有公子适合为姑姑疗伤,本宫……”

赵敏还未说完,楚铮已连声推诿:“小臣武功低微,实不敢为长公主疗伤。”

苏巧彤知道楚铮是为何,不由得忍俊不禁,转过头去偷偷笑着。

赵敏不知其中内情,道:“姑姑已对公子放弃成见,公子不必担心。”

楚铮无奈地说道:“小臣确是无能为力啊。”

赵敏微怒道:“你的内力之高,较连总管等人都犹有过之,为何这般推托?当日你受了重伤,姑姑为了救你将我叶门仅余的一炉回天鼎给你用了,而配齐一炉回天鼎所需药材至少要十年,否则本宫根本不必来找你。姑姑如此对你,可仅让你助姑姑疗伤你也这般推托?”

楚铮无言,那次虽是自己自作自受,但无赵茗相救确是有生命之忧,于情于理此番自己都该出手相助,可一想到要见赵茗楚铮心里实在发虚。

赵敏又道:“皇兄新丧,父皇卧病不起,姑姑带伤操劳国事,本宫实是不忍心,这才请你相助,楚公子既然这般摆架子,本宫这就去见楚大人,楚大人应是个明事理之人。”

楚铮忙道:“小臣何曾说过不去了,公主我们即刻起程就是。”

到了宫内,走进那间简陋的居室,赵茗正在打坐调息,见了赵敏带了楚铮进来,脸色陡然变寒,道:“敏儿,你带他来作甚?”

赵敏见姑姑对楚铮态度极其恶劣,全然不像前些日子还有些爱屋及乌的样子,联想起楚铮先前也是百般推托,心中不由得生疑,道:“敏儿是请楚公子为姑姑疗伤的。他是不是做了什么错事,竟似不敢来见姑姑。”

赵茗和楚铮同时一惊,赵茗忙道:“这倒没有,只是姑姑是何等身份,怎会让这小子来为姑姑疗伤。”

楚铮也道:“是啊,小臣也是顾及到此,才不敢贸然前来。”

赵敏松了口气,她方才真有些担心姑姑对楚铮又增恶感,道:“姑姑,此乃非常时刻又何必拘于小节,敏儿也相信楚公子会对此守口如瓶的。”

楚铮连连点头道:“那是那是,小臣绝非多嘴之人。”

赵敏道:“敏儿去门外为姑姑护法,不会让闲杂人等打扰姑姑。”

赵茗急道:“敏儿……”正待起身,只感胸口一痛,眼冒金星,只得又重新坐下。

赵敏以为姑姑仍是顾及面子,径直走出屋去将门带上了

赵茗喘了口气,咬牙对楚铮低声道:“那日之事你告诉敏儿了?”

楚铮苦着脸道:“小臣哪敢,小臣早将此事完全忘却了。”

赵茗暗想谅他也没胆子说出去,便道:“你在此坐上两个时辰后便离去,本宫之伤不用你管。”

楚铮赔笑道:“长公主,小臣既来了就容小臣为长公主效力,长公主一心为我大赵,这伤拖下去也不是办法。”

赵茗脸现怒容,道:“敏儿自幼在宫中长大,不通世务倒也罢了,你也不懂吗?这疗伤一道难免会有肌肤之亲,男女间岂可轻易为之?那日回天鼎之事是为救你这条小命迫不得已罢了。”

楚铮尴尬地说道:“家师确是没教过小臣。”

赵茗一愣,点点头道:“你生在楚家,也是富贵中人,倒与敏儿也差不了多少,这江湖之事师父未必会与你说。”

楚铮又有些犹豫,道:“小臣若是走了,敏公主见长公主伤势未有好转,怪罪起了小臣如何是好?”

赵茗道:“本宫去与敏儿解释,怪罪不到你头上,只要你以后能善待敏儿。听说大猎时皇上都与你父亲商议好了你俩的婚事,只可惜又出了庆儿这档子事,咳咳……”

赵茗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楚铮问道:“长公主……”

赵茗掩嘴道:“本宫没事。”

楚铮见赵茗脸色已呈青白色,竟有些不忍,暗想反正这伤也要不了她命,过些时日总会痊愈的,还不如自己做个好人帮她一把,怎么说父亲和郭怀都是她当年至交,如今朝中大权可以说是已由她掌控,说不定何时自己还有需她相助之处。

楚铮忽然盘腿坐在赵茗身前,赵茗奇道:“你要作甚?”

楚铮从怀中取出一方白绢,肃然道:“长公主对小臣有救命之恩,小臣自当报答。请长公主放心,小臣以白绢蒙目,绝不敢起丝毫冒犯之心。”

赵茗见楚铮将双目蒙上,暗想罢了,自己身上的伤若无他人相助,至少要静休一月,如今朝中事情那么多,确是耽搁不得,便说道:“难得你有此心,好吧,你坐到本宫身后来。”

楚铮哦了一声,摸索着走到赵茗身后,赵茗见他笨拙的样子,唇边不由得微露笑意。

可等了半天楚铮也没什么动静,赵茗有些不耐了,道:“你在做什么?”

只听楚铮讪讪地说道:“长公主,不知该应如何疗伤,小臣不会。”

赵茗忍不住冲屋顶翻了个白眼,强忍着斥骂的冲动,将左手伸到身后道:“你我单手互握,两指抵住脉门太渊、大陵二穴,另一手斜贴住本宫后背,五指分别对应神道、心俞、神堂、灵台和至阳五处大穴,内息由你掌中劳宫穴输入本宫体内。”

原来如此,里面还有这么多讲究。楚铮暗道,果然与电视中看的不一样,幸亏没有傻呼呼贸然将双手按到她背上。

楚铮双目被蒙,摸索了半天才找到赵茗背上那几处穴道。赵茗冷哼一声,轻骂道:“你师父定是浪得虚名,怎么连闭目打穴的功夫都未曾教你?”

楚铮不好意思地说道:“师父教了,只是小臣没好好学。”记得当年吴安然教他这门功夫的时候,楚铮还讥道谁会傻不愣登地蒙上眼睛再去点人家穴道,何况自己练的龙象伏魔功,一拳打去无论打在身体何处都是筋裂骨折,何必学这门功夫。

真是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啊。

楚铮凝气收神,缓缓将内息渡入赵茗体内,果然感觉到有一股寒气在她体内流动。楚铮按赵茗所说的小心翼翼地将那股寒气往脉门逼去,可那寒气并不受控制,不时四处乱蹿,楚铮有心无力,没多久已是鼻息微促,额头冒汗。

忽听赵茗长叹一声,道:“楚铮,将本宫衣衫解开吧。”

楚铮手一颤,差点儿撑到地上,吃吃道:“长公主,这个这个……小臣不敢。”

赵茗没好气地说道:“你武功若是到了本宫的地步,当然可以隔衣疗伤,可你差得远哪。内气为无形之物,隔了三层衣服输到本宫体内的不及你功力的两成,再勉力为之对你身体有害。”

楚铮一边咒骂着前世骗人的电视剧,一手伸入赵茗松开的袍内,心情却是颇为紧张,竟再也找不到方才那几处穴位,在赵茗背上抚来摸去,只觉肌肤滑若凝脂,手感着实不错。楚铮顿感大事不妙,可越急越是难以找着。

赵茗果然羞怒交加,急道:“你到底行不行,没这本事别说大话。”

楚铮忙道:“小臣肯定行,请长公主宽心。”差点儿连小臣一定努力也顺口说出,不过既然做了就做到底,半途而废不但徒劳无功,而且只会令赵茗凭添不满。

赵茗道:“算了算了,把你那蒙目的白绢也取了吧,别做这掩耳盗铃之事了。”

楚铮将那白绢取下,将食指伸到口中狠狠地咬了下,暗骂道:抖什么抖,又不是没摸过。

终于找到那几处穴道,楚铮不敢再心猿意马,全神贯注地为赵茗驱逐体内寒气,过了约一个半时辰,赵茗说道:“楚铮,松开本宫吧。”

楚铮长吐了口气,已是大汗淋漓。

赵茗将衣衫系好,将先前楚铮蒙目的那块白绢递给他,道:“擦擦汗吧。”

“多谢长公主。”

赵茗看着楚铮这副狼狈样,微笑道:“此番辛苦你了。”

楚铮俯首道:“这是臣分内之事。”

赵茗见他毫不居功,心中满意,暗想这少年还是不错的,以前看来是自己将他想得太过了。

楚铮调匀气息,不敢再在此地多待,道:“长公主既已无恙,小臣告退。”

赵茗忽道:“且慢。”

楚铮心中哀叹,还有什么事啊。

赵茗沉思半晌,道:“楚铮,你近日在京城无事吧。”

楚铮道:“回禀长公主,小臣接上峰之命,近日严加搜查魔教中人行踪。”

赵茗冷笑道:“魔教中人若还在京中那才叫奇事呢。楚铮,你将禁卫军中之事暂且交于副将,替本宫去办一事。”

楚铮不敢推辞,道:“请长公主吩咐。”

赵茗返身取过一封密函,道:“将此函送至平原郡昌平王府交于昌平王,命其子赵应火速来京,一路上由你护送,切不可出任何差错。”

楚铮接过密函,道:“此事能否让家父知晓?”

赵茗道:“无妨,此事原本就是本宫与楚太尉和郭大人一同商议的。你去兵部找郭大人领一块兵符,可任意差遣沿路府县兵马。”

楚铮躬身道:“小臣领旨。”

赵茗想了想,道:“此事除了你父亲和郭大人之外,不可让任何人知晓。敏儿……暂且也不要与她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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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小说内容节选自:历史小说 《楚氏春秋》

作者:宁致远
最后更新于:2017年03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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