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氏春秋》:第58章 惊喜交集

 

------第58章 惊喜交集------



楚铮到另一桌敬了一圈酒,身形微晃地走了回来,成安礼忙扶他坐下。楚铮满脸通红,摇了摇头道:“这千里香果然厉害,禁卫军中我的酒量也算排得上号的,没想到喝了这么点儿头就晕了。”

成安礼道:“公子酒量已是成某生平仅见。我们平日喝这酒都是用小杯,哪像公子这般用这碗的?”

楚铮哈哈一笑道:“在军中待久了,已养成这般习气了。”

成安礼无奈地摇了摇头。楚铮吐了口酒气,赫然对成安礼道:“世兄,容楚铮厚颜,日后小弟若想约见苏姑娘,不知世兄能否帮帮小弟?”

成安礼此刻略清醒了些,听楚铮此言不觉有些犹豫,平心而论他对苏巧彤也存爱慕之心,可苏巧彤却一直他对颇为冷淡,成安礼并不是个没有自知之明的人,自己无论是相貌还是学识都只能勉强算得上是中流,而这表妹来京城不过半月,名声便已响彻京城,也不知那苍乐山怎么会养育出这般女子。像这种女子绝不是他成安礼能消受得起的,她也不可能看上自己。自己既然得不到苏巧彤,还不如用她来换取最大利益,父亲非要跟着郭怀一条道走到黑,自己身为长子也要为成家考虑,楚铮若真娶了苏巧彤,无论是妻是妾,楚家日后对付成家总要留手几分。

成安礼忽然笑道:“依成某看,楚公子与表妹实属天作之合,我这做表哥的当然要从中搓合。至于家父,我们这些做小辈的不便评说,但成某心中自然有数。”

楚铮兴奋地说道:“太好了,此事若成,小弟必不忘世兄之恩。”

成安礼笑道:“楚公子太客气了。”

楚铮搓着手,一副坐立难安的样子,道:“世兄不知道,当日小弟送苏姑娘到贵府,回来后魂牵梦萦,茶饭不思,若不是顾及令尊成大人,小弟早到府上拜会苏姑娘了。就不知苏姑娘那日对小弟如何评价、印象又如何,世兄可否知晓?”

成安礼笑道:“公子放心,表妹若是对公子无情,今日又怎会请公子上楼相聚?至于那日公子离去后,家父为表妹摆下洗尘宴,表妹在桌上未曾提及公子,完后父亲就让我等兄妹几人各自回房了,直至晚饭才见他们从家母房中出来。这也难怪,女人家脸皮薄得很,又怎会对我们几个初相识的表兄妹说。”

楚睁眼中闪过一道异彩,道:“世兄说的是。来,小弟再敬你一怀。”

又喝了十来怀,成安礼颓然趴倒,楚铮道:“世兄,小弟到隔壁去一下。”

成安礼勉强摆了摆手,嘴里咕噜了几句,便再无声息。

楚铮走了房门,双目登时变得清澈无比,轻笑自语道:“苏巧彤,只能说你运气太差,初到上京城就遇上了本公子。”

听成安礼方才所言,楚铮已可确定苏巧彤身份绝对可疑,而成奉之夫妇自然也脱不了干系。可楚铮突然觉得索然无味,这的确是运气问题,若不是自己察觉到那老妇身负绝世武功,凭此女的掩饰功夫,他怎么也不会轻易怀疑到一个侍郎的侄女。如今苏巧彤生死可说已完全掌握在自己手中,成奉之这吏部侍郎的头衔根本护不了她,只需要捏造个罪名突然强行进入成府搜查,楚铮自信绝对能找到证据。

楚铮叹了口气,两眼又变得迷离,摇摇晃晃地走向另一间雅间。

三个女人一台戏,屋里有了四个女人就更热闹了。除了楚仪略逊一筹外,其余三女喝了点百花酿吵嚷着谁也不服谁,酒菜已被撤到一边,桌上铺着白纸三人挽开袖子正在以诗会友。

楚铮站在门口张大嘴愣愣地看着,难怪前世有人曾说过永远不要相信你所看到的女生宿舍,女生的世界是男人无法想象的。这不,连柳轻如都杏目圆睁,额头微汗,这让楚铮总算又回想起了初见她时倔强的模样。

楚仪轻咳了一声,三人这才发现有男子进来了,争论声顿时细声细气许多。

楚铮走过来团着舌头问道:“你们几个在干吗呢?”

楚倩闻到他身上刺鼻的酒味,冷笑道:“二姐说得果然不错,楚家五少爷喝酒是拿金子付账的。”

柳轻如也恢复了平时温柔的样子,为楚铮倒了杯茶,笑道:“苏姑娘果然名不虚传,诗文论道都有独特见解。像写诗她就认为应重意而轻形,是否工整押韵只是其次。”

楚铮不由得点点头,道:“说的不错啊。”

楚倩见弟弟反偏帮外人,微怒道:“无规矩何来方圆,你懂不懂,不知道别乱说。”

柳轻如见楚倩训诉自己夫君,忙扯开话题,拿过一张纸道:“苏姑娘有几首诗倒极为精彩,这是当年她在苍乐山隐居时所写的,妾身念给夫君听听。”

“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

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

楚铮听到“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这两句,一口茶水“”的喷了出来。

柳轻如见此状不由得一惊,忙上前扶住楚铮道:“公子怎么了?”

楚铮俯着身子,愣愣地望着地面,心中乱成一团。苏巧彤所写的前两句由于年代久远他已经印象不深了,可那“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这句太熟了,分明就是陶渊明流传千古的佳句,可在他记忆里陶渊明根本没在这个世界存在过,难道苏巧彤竟是和自己一样,根本就不属于这个时代?

楚铮感觉到另三人走近自己身旁,只听苏巧彤问道:“柳姑娘,楚公子他没事吧?”

楚铮回过神来,不管这女子是什么人,她是别国奸细几乎可确定,而且柳轻如和楚倩就在一旁,自己也不便向她询问。楚铮眼珠一转,干呕了数声,声音嘶哑地说道:“轻如,快去拿个盆过来。”

楚仪忙跑了出去,不一会儿领着店小二拿了个木盆进来,放到楚铮身前。楚铮一运气,硬将腹中东西逼出来不少,屋里顿时弥漫着一股酸酸的味道,楚倩和楚仪忍不住以袖掩鼻,柳轻如却毫不在意,仍轻抚楚铮背部。

苏巧彤袖中双拳紧握,神色有些紧张地看着楚铮。楚倩见了觉得有些奇怪,暗想莫非这苏姑娘也看上了自己弟弟?这倒颇有可能,不然他们二人怎会在此处相聚。

那店小二对此似早已司空见惯,谄笑道:“这位将军酒量真是了得,小店的‘千里香’酒劲十足,寻常人喝两三壶就醉倒了,将军却喝了整整一坛有余,传了出去恐怕没几人会相信。”

楚倩撇撇嘴道:“这又不是什么值得夸耀之事,传出去别人还以为我们楚家五公子是个酒囊饭袋呢。”

苏巧彤听小二如此说,不觉松了口气,暗笑自己神经过敏,这楚铮分明是饮酒过量,自己怎么会想到那方面上去。

柳轻如搀着楚铮手臂,轻声道:“公子既然不适,那我们先回去吧。”

楚铮含含糊糊地说道:“先让我休息会儿。你一动我就要吐。”说完往桌上一趴,再也不肯动弹。

柳轻如只好作罢,吩咐小二将那木盆端出去再打些清水进来。

楚倩见楚铮已无事,向苏巧彤歉然一笑:“苏姑娘,我家小弟行事孟浪,让姑娘见笑了。”

苏巧彤笑道:“楚将军如此海量都已不支,小女子两位表兄恐怕更为不济。”

楚倩道:“这些男子喝酒不知节制,日后难成大事。算了,不说这些了,别让这些酒鬼扫了我们姐妹的兴致。苏姑娘方才那首诗确是上佳之作,嗯,‘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此句犹为出色,廖廖数笔,田园风光便已跃然纸上,小妹虽久居深院之中,但亦有种身临其境之感。”

苏巧彤暗叹,又来了。楚倩和柳轻如二人虽是女子,但胸中所学绝不逊于她曾所见过的西秦几位大家,苏巧彤以一对二,早已心力憔悴,只能言顾其他,将话题引到别处去:“四姑娘过奖了,小女子拙作哪及姑娘所推崇的曹植曹子建。”

楚倩果然上当,道:“苏姑娘过谦了。小妹虽钦佩曹子建,但只钟爱他后期之文采,纵观子建一生,以建安为界,其父魏王在世时对其甚为宠爱,过的是富贵无忧的日子,所作之诗如《白马篇》、《侍太子坐》等皆为不及世事、年少气盛趾高气扬之作,就如我这弟弟一般。”

楚倩说着向楚铮一指,苏巧彤差点儿笑出声来。柳轻如听楚倩批评自己夫君,不满地看了她一眼,心想:公子为楚府日夜操劳,岂是你想的那般不堪,这番话应给予你自己才是。

“自魏王逝,其兄曹丕对这个曾一度是王位继承者的弟弟百般刁难,甚至还设了监国使者,以防子建对他产生威胁。那首‘煮豆燃豆箕’的七步诗虽可能是旁人所作,但确是当时情景的真实写照。子建满腔抱负无从施展,心境郁闷之下,其文学造诣反步入大乘境界。曹氏三父子皆可称为文坛一代大家,但真正广为流传的只有子建的文章。”

谈及文学史苏巧彤可丝毫不惧:“四姑娘此言实有偏颇。小女子认为曹氏三父子造诣最高的应属一代君王曹孟德。”

楚倩冷笑道:“想不到苏姑娘对这一代奸相如此推崇,小妹倒愿闻其详。”

苏巧彤暗道若说曹操是奸相,你父亲楚名棠难道就差了?此话嘴上当然不敢说:“曹子建大作确实流传最广,但苏姑娘可曾注意到,其后期所作之诗大都感伤凄婉,《七哀诗》中‘不见旧耆老,但睹新少年’和‘念我平常居,气结不能言’这几句甚有以怨妇自居之意,而曹孟德雄才豪行、英伟气势即使到暮年也未曾消减,‘乘云驾龙,郁何务务;遨游八极,乃到昆仑之山’乃何等大气,‘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又是这般豪迈!”

“且此类文风在建安文士中影响极大,掀起一股寻求建功立业的风潮,即使是曹子建也曾写过‘当编壮士籍’‘捐躯赴国难’的诗句。小女子认为文需载道,曹孟德仅以诗句便可激励仕子报效于国,已胜过当时诸位大家。”

苏巧彤接着道:“而曹子建虽也有一番雄心壮志,只可惜其兄曹丕始终未曾给他这个机会,满腔抱负无从施展,曹子建心灰意懒之下只好寄情于诗。自古以来落泊潦倒的文人、壮志未酬之豪杰如过江之鲫,比那些功成名就之人不知多出几倍,曹子建诗中落漠之意正好道出这些人的心意,与之共鸣,流传自然广泛了。”苏巧彤轻轻一笑:“而且这些诗句,与你我这般长期深居闺中的女子心境颇为相合,四姑娘推崇曹子建也无可厚非。”

楚倩忿忿不服,道:“按苏姑娘所说,曹孟德造诣最高是因他权握天下,但以子建才情,若继承了其父之位,定能胜曹孟德一筹。”

苏巧彤淡淡说道:“四姑娘只是假设而已,是否真会如此谁也不得而知。可小女子倒可以确定,曹子建若真能登上王位,他名扬天下的哀婉诗篇是决计写不出来了。”

楚倩一时语塞,回头看了看柳轻如,只见她正用手巾醮湿了为楚铮拭脸,根本未曾注意这边的事,更是气结。

苏巧彤看了心中不解,方才四女饮酒时楚倩只是介绍这女子姓柳,并未说她是何许人也。如今见楚柳二人如此亲密,苏巧彤忍不住问道:“四姑娘,这柳姑娘与令弟关系非同一般啊。”

楚倩没好气地说道:“那是当然,轻如本就是五弟妾室,是由家母做主许给他的。”

苏巧彤大为惊奇,没想到这个看上去还未满二十的柳姑娘,难道就是传闻中楚铮的南齐侍妾?苏巧彤顿时有种直觉,这女子绝不会像密报中所说的那般是个默默无闻之人,以她的才智,肯定是楚铮身边的一个重要人物。

苏巧彤故作迷惑,轻声道:“可小女子听说楚将军与当朝敏公主情投意合,柳姑娘却比之先入门,公主难道毫不在意?”

楚倩叹道:“怎么会不在意啊……”忽然似有所觉,楚倩道:“此事关系甚大,不说了。”

这样一来连楚仪都起了好奇之心,道:“倩妹妹,敏公主到底怎么了,这一年来京城里再也没有她的消息,这里又没有外人,说给姐姐听听。”

楚倩不住摇头,怎么也不肯说。

原来,一年前楚府为楚铮授过成人之礼后没几天,柳轻如便正式入楚家门。依楚名棠的意思,把这事悄声无息地办了就算了,毕竟只是娶个小妾,可楚铮却并不答应,一定要让柳轻如风风光光地进门,硬是将他在军中要好一些的军官尽数请到。这场婚事虽远不如楚轩大婚来的隆重,热闹却犹有过之。楚名棠对此颇有不满,但奇怪的是楚夫人却大力支持。当晚宾客散尽后,楚铮正想欢欢喜喜入洞房,没想到赵敏直闯踏青园,后面事情如何楚倩也不是很清楚,只是第二天她去踏青园时,院内狼藉不堪,楚铮鼻青脸肿。

过了一段日子楚倩才知道,此事全是她母亲一手造成。楚夫人对赵敏一直没有什么好感,况且以楚家的实力是否再迎娶公主已无关紧要,于是便设法将此事让赵敏知晓。楚夫人原先的想法是如果赵敏能忍下此事,她倒还愿意赵敏进楚家门,否则一个醋坛子进来,又是公主身份,楚家非翻天不可。而楚铮却被自己母亲瞒在鼓里,他本来想过两天等生米煮成熟饭后再去向赵敏解释的,没想到如意算盘尽数落空,赵敏竟直接打上门来。为了皇家的颜面,赵敏一定要让他先休了柳轻如,要入门也得几年后再说。楚铮却并不答应,说实话在他心目中柳轻如的地位远甚于赵敏,赵敏越吵火越大,最后竟拳脚相加。楚铮心中有愧,起先只是躲避,等连挨了十几下也气了,他的武功已高出赵敏不止一筹,平日里又与她切磋过多次,对“如影随形”的身法也已比较熟悉,拼着挨了几下一把抓起赵敏将她扔出楚府墙外。楚夫人在暗地里看得咋舌不已,不由得庆幸自己英明,否则楚铮娶了赵敏,这小两口都有一身超绝武功,楚府哪还有太平日子过。

赵敏自此再也没有来过楚府,楚名棠也严令府中诸人不得将此事外传,否则家法从事。楚倩虽是身份不同,但也不敢有违父亲之命,任凭楚仪和苏巧彤怎么问,不敢再透露半句。

三人语声虽轻,但柳轻如也已练了三年多天魅门的心法,耳目远胜于常人,倒也听得清清楚楚。她不希望苏巧彤 和楚仪二人再追问此事,楚铮为了她连公主都已放弃,柳轻如自认已无以为报,不想再给楚铮惹麻烦,于是走过来道:“苏姑娘先前所写的诗句都是在苍乐山中所作,可听仪姐姐所说姑娘到了上京城后也有不少佳作,何不让我们见识一番?”

苏巧彤不知为何竟有了些顾忌,不愿再剽窃“前人”诗名,推辞道:“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小女子只是碰巧而已,哪敢再贻笑大方?”

楚铮趴在桌上,心头却如若雷击,这两句分明是南宋陆游所作,苏巧彤又怎可能一而再,再而三地碰巧?楚铮不由得暗暗庆幸,幸亏自己今日在此,否则日后将她错杀了,那是何等憾事。

楚倩却是眼睛一亮,道:“苏姑娘此言真是说到小妹心里去了,小妹写诗有时笔若悬河,可稍过片刻也许就思绪堵塞,连一字都写不了。”

楚仪笑道:“小女子愚钝,不如倩妹妹体会得深。不过巧彤曾赠予小女子的几首短诗倒还记得一清二楚。”

柳轻如笑道:“那还不快念来听听?小女子早已心痒难熬。”

楚仪道:“那好,这首是巧彤到了京城后的思乡之作: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楚仪吟咏那首《静夜思》时,苏巧彤双眼死死地盯着楚铮,可直至楚仪念完,楚铮仍一动也不动,苏巧彤顿觉一阵轻松。

却不知楚铮只想放声大笑,盗版啊!这苏巧彤真是什么都敢盗,前人,哦不,是后人若有知,恐怕气得要在娘胎里打滚了。就不知苏巧彤到底会多少诗词,不要把那些千古名作都搬到这个时代来,那今后近千年文坛都将星光黯淡了。

楚铮在这边胡思乱想,只听楚倩叹道:“苏姑娘,小妹真服了,此诗浅明易懂,意境却极为深远,这种境界小妹穷尽一生也未必能达到。”楚倩有些心灰意懒,她对自己胸中所学极为自负,没想到在这苏巧彤面前连争胜之心也渐渐消失,看来自己不过是个井底之蛙。柳轻如也如她一般,黯然不语。

楚铮身子突然动了一下,喃喃说道:“好酒,再来一壶。”

楚倩一听气不打一处来,无心再在此逗留,向苏巧彤施礼道:“今日能与苏姑娘一会,实是此生大幸。只是我这弟弟已人事不知,只好改日再来讨教。”

柳轻如俯到楚铮耳边轻声道:“公子,我们回府吧。”

楚铮腾地站了起来,两眼直直地道:“小二,结账!”说完从怀中掏出一锭金子扔到桌上:“不用找了。”

店小二惊喜交集,将金子放于怀内。这锭金子再摆个七八张桌酒席都够了,今天看来要发笔大财了。

楚倩和柳轻如拒绝了苏巧彤相送,命小二将楚铮扶到车上起程回府。

苏巧彤怔怔地看着马车远去,忽觉意兴阑珊。端起面前的那杯残酒轻抿了口,一股清香顿时沁入肺腑,不由得暗想即使在原来那个时代,这酒也可算别具风味了吧。

苏巧彤看着淡红色的酒液,轻叹了一口气。

寇大娘推门走了进来。苏巧彤唤楚铮上楼时她便走开了,不想与楚铮会面。她对这少年深感忌惮,天机阁资料中虽曾提过他勇猛好武,但寇大娘还以为是那些上阵杀敌的马上功夫,怎么也没想到他修习的竟是龙象伏魔功,而且已到了如此境界,不知是谁能调教出这样的弟子,想必也是当世高人。她所修内功是燕家的心法,但招式中却有不少是寇家的独门武功,真若动起手来很难说会不会露出马脚,因此能不见还是不见的好。

若说还有一人令寇大娘看不透的话,那就是苏巧彤了。寇大娘记得在秦国时这女子只以谋划见长,并没听说她的文采有多好啊,怎么到赵国就以此名扬上京城了?寇大娘虽只是略通文墨,但也知道苏巧彤所作的那些诗篇绝对可算是传世之作,难道她一直深藏不露?那她究竟是何居心?寇大娘认识苏巧彤也已很久了,当时她还只是个孩子,聪明乖巧,甚得寇大娘欢心,原本还想收她为衣钵传人,没想到这孩子旁鹜太多,根本无法专心练武,心思全用在阴谋诡计上了,特别是施计结识秦王,更是让寇大娘不喜,便与之疏远了。

楚仪送走楚倩等人,回到屋内坐在苏巧彤身边,心有余悸地拍了拍****,道:“巧彤,你和楚家小五是怎么认识的?姐姐怎么不知道,今日带柳轻如到此差点惹出祸事来。”

苏巧彤淡淡说道:“怎么,仪姐对那楚铮就如此畏惧?”

楚仪苦笑道:“我们楚家子弟谁还不知道太尉大人是想立他为下任宗主啊,他们府里一些支持他大哥的家人全被调去镇守北疆了。还有,当年他刚入禁卫军时,军中有几个与原上京楚家交好的几人,都被他整得苦不堪言。唉,这楚小五别看他脸上一天到晚笑呵呵,背地里阴毒得很……”

楚仪突然住口,自己说这些干什么啊,万一苏巧彤与楚铮真有私情,岂不是给自己惹来大麻烦。

苏巧彤猜到她的心思,笑道:“仪姐无需顾忌,小妹与楚将军只是数面之缘,当初小妹初至上京城,人生地不熟的,是楚将军将小妹送到姨父府上。今日他领兵在城内巡逻,小妹请他上来只是聊表谢意而已。”

楚仪稍稍放下心来,不好意思地笑道:“姐姐哪会有此意?”

苏巧彤道:“不过那柳姑娘终究是楚将军侍妾,这般抛头露面他见了怎么也没当回事?”

楚仪笑道:“巧彤有所不知了,柳轻如虽是侍妾,可小五却对她宠爱之极,当初她进门时,与小五有些交情的京城少年子弟基本都收到请柬了。若不是柳轻如身世不明,年纪又远较小五大,否则这正室之位必属于她。即便如此,楚府的下人对她都极为尊重,绝不敢将她当成一个侍妾看待。”

苏巧彤道:“可她看上去比五公子也大不了多少啊。”

楚仪叹道:“是啊,姐姐我曾多次问过柳轻如到底是如何保养的,可她就是避而不答。巧彤,你比姐姐有办法,今日既然与她认识了,什么时候我们到楚家府上,想法子将柳轻如驻颜的秘方套出来。”

说起这女人共同关心的话题,两人又热络起来。

成安礼突然摇摇晃晃地走了进来,往苏巧彤身边一坐,道:“五公子呢,怎么不见他人了?”

苏巧彤厌恶地皱了皱眉,身子往旁边移了少许,道:“他喝多了些,已经先走了。”

楚仪对成安礼似乎观感不佳,见他进来了,便随意找了个借口起身告辞了。

成安礼冲着楚仪背影呸了一声,道:“什么东西。表妹,你知道她为何见了我就要跑吗?就因为我是成家人,与他们楚家不是一路的。”

苏巧彤道:“表哥想的太多了,小妹也算成家人,可仪姐对小妹从未有过不满之意。”

成安礼道:“你又不姓成,何况苏才女名满京城,不知多少贵公子对你心存仰慕,她当然不会无故得罪你。不是表哥我背后诋毁父亲,他是老糊涂了,我们成家在京无权无势,他却非要和楚家作对。表妹,日后表哥若有落难之时,你可别忘了拉我一把。”

苏巧彤道:“表哥你醉了,怎么说这些胡话。何况成家真若有难,小妹又怎能幸免?”

成安礼笑道:“表妹有所不知,方才五公子跟表哥说了,他对你一见钟情,特地托表哥我为你们从中牵线搭桥。怎么样,我看你待他也异于他人,什么时候表哥替你约他再聚?”

苏巧彤不由得冷笑一声,楚铮这种人也会一见钟情?若是,那才叫笑话,他如此说只不过想从成安礼口中套点消息罢了……

苏巧彤突然心底一寒,笑容凝结在脸上,忙道:“他刚刚与你说了些什么?”

成安礼笑道:“你也想知道了?五公子说了,想约你出去相会,还问那****离开成府后,你有没有提到他。”

苏巧彤问道:“那你是怎么回答的?”

成安礼见她如此紧张,有些疑惑道:“我就说了,那天你与家父家母在屋中谈了大半天,我也不晓得此事。”

苏巧彤看了寇大娘一眼,只见她也是脸色大变,不由得惨然一笑。真是人算不如天算,世上怎会有这种愚笨之人,既然知道成楚两家乃是敌对之势,居然还去妄图讨好人家,还将府中之事全盘托出。成奉之在赵国潜藏二十多年,也算是个人物,怎么教出这么个儿子。

成安礼见她脸色苍白,不由得担心地问道:“表妹,你怎么了?”

苏巧彤再也不想看此人一眼,无力地说道:“干娘,我们回府。”还是先回去与成奉之商议一下吧,看来先前所订计划不得不要再次变动了。

两人走出酒楼,苏巧彤突然停下脚步,返身向街对面走去。

寇大娘有些不解,只见苏巧彤走到一对衣衫褴褛的母子面前,从怀中掏出几个铜钱递了过去。那母亲千恩万谢,带着儿子蹒跚离去。

苏巧彤正欲上马车,只听身后店小二说道:“姑娘把钱给那个女子,真是不值了。”

苏巧彤蓦然回首,微怒道:“难道要看这对母子饿死街头吗,你就没有一点怜悯之意?”

那小二答道:“姑娘有所不知,自楚太尉执掌朝政,三年来京城便无饿死之人,方才那女子好吃懒做在这一带是出了名了,宁愿在街头乞讨也不愿到朝廷开的作坊里面做事。否则日子虽过得不算好,但一日三餐总会有着落。姑娘你看吧,等你走后,那女子肯定又会返回此地,反正小的是不让她靠近酒楼门口的。”

苏巧彤回头看去,果然见那女子缩头缩脑地躲在街头拐角处,不由得摇了摇头。

寇大娘坐在马车内,见苏巧彤托腮沉思,道:“巧彤,你想什么?”

苏巧彤道:“还在想那对母子之事。若是那小二之言不假,仅凭这点,虽说有楚名棠之功,但也可看出赵国确比我大秦富庶。咸阳城孤儿寡母何其多,我曾多次奏请皇上开仓救济,可朝中大臣只肯拿出少许,都说库中余粮仅可保证战时所需。若秦赵两国真的交战,我大秦已先输一筹。”

寇大娘还是第一次看到苏巧彤苦恼的样子,心中迷惑:她对孤儿寡母尚有怜惜之心,可助秦王灭权臣满门怎么就毫不手软,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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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各怀心机------

而在另一辆马车内,楚铮鼾声如雷,搅得楚倩心烦不已,忍不住道:“轻如,他晚上是不是也这样子,那你们是怎么睡的?”

柳轻如脸一红,这小姑子尚是待嫁之身,什么都不懂,这闺房之事哪能随便就说与人听的,只好含糊道:“公子今日可能饮酒过量了吧,平日里他从不这样的。”

楚倩实在受不了,伸出拇食两指轻夹楚铮小腿上的一块皮肉,死命一拧。只听楚铮倒抽一口凉气,鼾声顿停。楚倩满意地笑道:“总算清静了。”

柳轻如看得心疼不已,但又不便与楚倩争吵,毕竟她是公子的姐姐,而自己只是侍妾之身,只好转移楚倩注意力,道:“今日所见这苏姑娘果然不凡,难怪半月不到就能名满京城。”

楚倩不由得点了点头,道:“她所言的一些文章之道确是前人所无,如今细想起来还真有些道理。”

柳轻如深思道:“她今日所说的一些论点我怎么觉得有点耳熟,好像听人听过一般,啊,公子……”她突然想起了自己初到楚铮身边他所作的那半阙“大江东去”,当时说的那些话与苏巧彤颇为相似。

柳轻如忽觉身后楚铮猛拉她衣衫,回头看去,只见他睁开双眼,冲她摇头示意不要说。

楚倩视线被柳轻如挡住,看不到楚铮古怪模样,问道:“小五怎么了。”

柳轻如吃吃道:“没什么,公子好像醒了。”

楚倩嗤之以鼻,道:“像他这般喝法哪有这么快就酒醒的,没见我刚刚拧他都没动静嘛。”

柳轻如心中茫然不解,方才楚铮眼中毫无醉意,那他为何要如此做作?

到了踏青园,欧阳枝敏迎了上来。柳轻如道:“欧阳,你去趟到明月楼,将公子那马儿牵回来。”

欧阳枝敏道:“是,夫人。公子人呢,要不要小的去接他?”

楚倩笑道:“你家公子醉得昏天黑地,正在车内躺着呢。”

欧阳枝敏心中大奇,他跟着楚铮多年,还从未见他醉过,今天碰上了什么高人,能把公子灌成这样。

欧阳枝敏将楚铮扶回房中,楚铮见楚倩并未跟来,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撩开裤腿一看,刚刚被拧之处已成青紫之色,不由得破口大骂:“这四丫头,我只是戏弄她一番,可她下手也忒狠了。”

欧阳枝敏笑道:“小的就知道公子哪能会被别人灌醉。”

柳轻如见楚铮果然没事,不解道:“公子……”

楚铮道:“轻如,我知道你心中有诸多迷惑。今日我所作所为全是因那苏巧彤,她极有可能是秦国的奸细。”

柳轻如有些不信,道:“不会吧,似她这般女子怎会是奸细,若真如此,那成大人岂不也有嫌疑?”

楚铮道:“我是无确凿证据,但轻如你应知道我非轻出虚言之人,我至少有九分把握确信她是他国奸细。欧阳,你来找我何事?”

欧阳枝敏躬身道:“鹰堂奉公子之命,对成府日夜监视,没发现什么可疑之处。今日小人又仔细询问了那些人,觉得有一事相当奇怪,几个夜间负责监守之人都说曾见似有个黑影一闪而过,但过去看时却一无所获,先前他们都以为自己眼花,今日才一同说了出来。小的猜想此人可能就是苏姑娘身边的寇大娘。”

楚铮点头道:“不错,以她的武功那些鹰堂子弟当然无可奈何,这倒也是件伤脑筋的事。你过会儿去找下吴先生,请他今夜到成府外协助。”

欧阳枝敏道:“是。小的还有一事禀报,储君今日到了成府,至今尚未离开。”

苏巧彤下了马车刚走进成府大门,成府老管家迎了上来,轻声道:“储君来了。”这老管家是当年与成奉之一起来到赵国的,成府中除了成奉之夫妇外只有他知道苏巧彤是什么人。

苏巧彤闻言一皱眉,这成府四周不知有多少双楚家的眼睛在盯着,成奉之不与储君在宫里密谈,领到自己府里干什么。

见苏巧彤似有不满,那老管家跟在她身后,边走边道:“储君是自己登门拜访的,听夫人说好像其意在姑娘你。”

到了客厅,见厅内并无旁人,成奉之与一个二十余岁的壮硕男子寒暄着,想必此人便是储君赵庆了。

果然,成奉之见苏巧彤回来了,起身道:“巧彤,快来见过我大赵储君殿下。”

苏巧彤裣衽拜道:“小女子苏巧彤参见殿下。”

赵庆眯着眼睛,上下打量着苏巧彤。苏巧彤坦然自若,她在秦王身边多年,论气势这赵国储君较秦王虎威简直有天壤之别。

赵庆嗯了声点头道:“不错,果然名不虚传,本王不枉此行。”

苏巧彤站起身来,无奈地笑笑道:“殿下过奖了。”就这般模样成奉之还说他大有长进?纯粹一好色之徒,就不知当年不堪到何等地步。

赵庆对成奉之道:“成大人,你有个好侄女啊,以后叫她多来宫里走走。本王爱妃媚娘在宫颇为寂寞,也没人跟她说说话,巧彤姑娘以学识著称,正好陪她解解闷。”

苏巧彤心头微震,这武媚娘一直是她心头一根刺,虽然这女子除了名字外并无与那一代女皇有何相似之处,但能以储君妃的身份便可在宫中与楚名棠之妹琳贵妃相抗,足可见此女手段不凡。苏巧彤还真想见一见这武媚娘,何况楚铮已对她疑心大起,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找借口到成府搜查,躲到宫里也不失为一应急之计,便道:“小女子对储妃也仰慕已久,自当从命。”

成奉之心中着急,苏巧彤难道没看出赵庆是何用意?她一个弱女子到了宫中还不是任由赵庆摆布。这女子深受秦王宠爱,又如此美貌,其中定有暧mei,她若在赵国受了什么屈辱,秦王哪能轻饶他。

赵庆见苏巧彤应允下来,甚为高兴,道:“成大人,本王今日到你府上一是为了见下巧彤姑娘,此愿已偿。二来想看看你要为朕引见的绝世高手,不知他现在何处?”

成奉之向寇大娘看了一眼,寇大娘不情不愿地走过来道:“民妇燕氏参见殿下。”

赵庆瞪大眼睛,道:“成大人,怎么是个妇道人家?”

成奉之怕寇大娘着恼,忙上前一步道:“殿下,为臣自幼生长在苍乐山中,同村之人皆为后汉遗民,有不少是当年后汉宫廷中的侍卫高手,燕大娘更是其中佼佼者。臣一心为皇上和储君效忠,前日见储君殿下为身边无可用之人烦忧,故向殿下引见。”

赵庆想了想对寇大娘说道:“这位是燕夫人吧,虽说有成大人为你引见,但本王用人向来量材而为之。这样吧。本王身边有个随从乃大内高人弟子,你若赢了他本王自会重用。输了,也没关系,看在成大人的面子上本王会在宫里给你安排一个职位。”

寇大娘就算涵养再好,此时也心中大怒,暗想:若不是为了大秦,就凭你这几句话我们寇家决不会饶你。

苏巧彤也是哭笑不得,怪不得赵国大权旁落,有这样一个活宝当储君,哪个臣子不提心吊胆。楚名棠能有今日这般权势,其中恐怕还有这储君之功。

赵庆让成奉之叫了一个太监进来,道:“韩尚,去试试这妇人,别给你师父胡公公丢脸。”

一个面目阴深的太监应了声“是”,系了一下腰间袍带,走到寇大娘面前,傲然道:“出手吧。”

成奉之在苏巧彤旁边轻轻说道:“这个韩尚原是宫中总管胡有林身边的小太监,据说胡有林与宫内另三位公公号称大内四圣卫,专门负责守护皇上安全。”

苏巧彤嘴角露出一丝笑意,这四圣卫竟全是太监,莫非是葵花宝典的传人?

寇大娘淡淡说道:“还是你先出手吧,也许你还可以多接我几招。”

韩尚两道细眉一竖,喝道:“狂妄!”说完双手成爪,左手护胸,右爪直擒寇大狼咽喉。

寇大娘巍然不动。韩尚感觉指尖快及此人喉部肌肤,不由得心中暗喜。忽然觉得腹部剧痛,一股血腥味直涌上嗓眼,整个人已被寇大娘踢得飞了出去。

寇大娘摇了摇头,道:“招式不错,可惜内劲不足,速度太慢。你若不死心的话,还可再来。”

韩尚抹了抹嘴边血迹,挣扎着想要站起,可稍一动弹只觉得腹中痛如刀绞,闷哼一声又瘫倒在地上。

赵庆看直了眼,突然大力鼓掌,命人把韩尚抬了出去,道:“好好,成大人,你说的那苍乐山有多少像这位燕夫人一般的高手,你帮本王全请来,只要本王能办到的,无论什么条件都应允。”

成奉之道:“殿下,燕大娘武功在苍乐山中已是数一数二,此番来到上京城是为护送巧彤而来,否则她今生都不会出苍乐山半步。”

赵庆不禁问道:“是吗,燕夫人是巧彤姑娘什么人啊?”

成奉之道:“燕夫人是巧彤义母,我这侄女父母双亡,她对巧彤十分疼爱,无论我这侄女到哪里,燕大娘都跟在一旁。”

赵庆一听心头绮念消了不少,心想若这妇人时时陪着苏巧彤,自己还真很难下手。

“不过请殿下放心,苍乐山中高手确实为数不少,殿下对为臣有知遇之恩,为臣一定尽全力请那些同乡出山。”

赵庆道:”那就辛苦成爱卿了,爱卿对本王忠心耿耿,本王牢记在心,日后绝不会亏待你们成家。”

成奉之故作感激道:“多谢殿下!”

赵庆见天色已不早,便准备起程回宫,可看了看苏巧彤,总觉得心痒难熬,道:“巧彤姑娘,你不是很想见本王爱妃吗,要不你就跟一起回宫吧。”

成奉之大惊,正想找借口阻拦,忽听一个慵懒的声音说道:“这位姑娘真想见我吗?那就不用辛苦殿下将她带入宫了。”

只见一个宫装女子盈盈走来,身后跟着两人都苦着脸,一个是成府那老管家,另一人看服饰是宫里的太监。

赵庆目瞪口呆,结结巴巴地说道:“你怎么来了?”

那女子白了他一眼,道:“你不是说到礼部准备皇上打猎之事吗,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还真以为我看不出你和小陆子串通一气啊。”

赵庆狠狠瞪了那小陆子一眼,那女子道:“你想作甚,小陆子这回举报有功,我还要嘉赏他呢。”

成奉之向苏巧彤使了个眼色,两人上前拜道:“参见储妃娘娘。”

武媚娘将苏巧彤扶起,握住她手端详了一会道:“果然是我见犹怜,难怪有人仅慕名就急色色地跑来。”

赵庆苦笑一声,却不敢争辩。

武媚娘凑过来在苏巧彤耳边轻声道:“姐姐也很喜欢你哩,以后姐姐常来看你好不好?”

苏巧彤只觉这武媚娘双手柔弱无骨,一双凤眼妩媚到了极致,鼻尖不时还隐约闻到一股似有似无的女子体香,身子没来由地一阵燥热,不由得双颊绯红。苏巧彤心惊不已,这是她今生从未有过的感觉,即使秦王偶尔牵她的手她也是心止如水,没想到在这女人面前反而觉得情潮涌动。

寇大娘咳嗽一声,声音虽不响,却如晨钟暮鼓令苏巧彤神智为之一清,不着痕迹地抽回双手,勉强肃容道:“多谢娘娘夸奖。”

武媚娘眼中闪过讶然之色,道:“成大人,这位是……”

成奉之有些迟疑,看了看跟在武媚娘身边的太监小陆子,赵庆会意,道:“陆锋,你到外面等候。”

小陆子似有些不甘愿,看着武媚娘,武媚娘笑道:“出去吧。”

陆锋眼中异光一闪,躬身退下。

赵庆道:“媚娘,这位便是成大人提及的从苍乐山来的高手,方才韩尚那个奴才连她一招都接不下。”

武媚娘点头道:“成大人的眼光一定是错不了。殿下能有此等忠臣相助,何愁大事不成?”

成奉之脸色一变,赵庆却笑道:“媚娘是本王身边最亲近之人,本王也就没有瞒她。何况对付楚名棠绝非轻易之事,媚娘足智多谋,定是一大助力。成大人,你不会见怪吧。”

成奉之无奈道:“微臣不敢,只是为臣一心为殿下效力,把整个身家性命都搭进去了。还请殿下不要再透露给他人。”

赵庆道:“成大人放心,本王心中自然有数。”

武媚娘道:“成大人对殿下一片忠心,本宫甚为钦佩。不过成大人为何那么急切地劝说殿下在皇上打猎时刺杀楚名棠呢?本宫觉得此事还是从长计议为好。”

武媚娘既然已知晓此事,成奉之看了一眼赵庆,不得不答道:“娘娘之言有理。可如今时不我待,皇上龙体一日不如一日,已根本无力对付朝中三大世家。储君眼看就要即位,可手中却并无实权,万一哪天皇上驾崩归天,楚名棠必会借此再度扩张势力。娘娘也知道殿下与楚家关系势如水火,楚名棠会让殿下顺利登基吗?三大世家向来以楚名棠为首,方令信才德均不足以服众,楚天放与王烈垂垂老矣,只要楚名棠一死,三大世家联盟就会瞬间土崩瓦解。”

武媚娘道:“话是不错,可楚家百年根基岂可小觑,族中能人不知凡几,难道仅凭几个刺客就能杀了楚名棠?那楚家能传承到今天还真是咄咄怪事。”

成奉之道:“仅凭刺客当然不能,所以殿下要借助这次打猎的机会。按大赵祖训,皇上出京朝中则由太子监国,而楚名棠和方令信需陪同皇上出城,身边家将不到百名。负责此次打猎护卫的二万禁卫军中有两千是殿下亲信卫队,而禁卫军统领赵无忌又皇室中人,对储君之命不敢有违,只要他从中相助,调配得当,由寇大娘和朱公公率领苍乐山众高手,再加上这二千亲兵,楚名棠便是插翅也难飞。”

武媚娘哼了一声,道:“赵无忌是朝中出了名的墙头草,万一他突然改变心意怎么办?”

赵庆道:“这个无妨,赵无忌领兵出城后,本王会派人给他送封书信,告诉他若想保住京城他六个子女和府中满门一百三十二条性命的话,那就乖乖依计行事。”

武媚娘道:“可杀了楚名棠又如何,楚家族人众多,一旦反叛作乱起来,恐怕会动摇大赵国根基啊。”

成奉之道:“娘娘,这段时间三大世家在京中群龙无首,正是动手的大好时机。殿下既为监国,城中三万禁军均属殿下掌控,而三大世家所属家将不超过万人,楚家则最多只有五千人,大有胜算。”

武媚娘冷笑道:“成大人,你好像忘了吧,京城中谁不知道禁卫军的军官中三大世家子弟占了几近半数,这三万禁卫军中最多能有两万能听从殿下调动,可要进攻楚府能有一万军队从命已是大幸,还大有胜算呢。所献之计破绽百出,你存心想让殿下身处险境,不知是何用心?”

成奉之硬着头皮道:“娘娘误会了,臣对殿下忠心可鉴日月。军中三大世家子弟大都只是轻狂少年,殿下只需以为皇上祝寿之名宴请他们,然后埋伏重兵将之格杀或拘禁。其所部各营军士都是我大赵子民,不敢有违皇命。只要许下重赏,任凭他们烧杀抢掠,这三万军士杀入楚府,楚家家将再多,赵国第一世家也将从此不复存在。只要楚家一除,对王方两家可先行安抚,日后再设法除之。”

成奉之突然起身向赵庆拜道:“殿下,此举确实凶险,但时机稍纵即逝,究竟何去何从,还请殿下定夺。”

苏巧彤怯生生地道:“姨父所献之策既然这般危险,殿下身为一国储君岂可轻易涉及,还是小心为上吧。”

赵庆豪气上头,道:“多谢巧彤姑娘好事。不过这种缩头缩尾的窝囊日子本王已经过够了,不想日后再为楚家掌上之玩物。此事就这么定了,媚娘也不必再行相劝,与其束手待毙,本王还不如放手一搏。”

武媚娘叹了口气,赵庆就是这老毛病,自己虽将他迷得神魂颠倒,但见了别的美貌女子还是爱充英雄。她不由得瞪了苏巧彤一眼,暗想这女子也不简单啊,出言时机能把握如此之准,先前还以为她只是个普通才女,看来所料实有误,不过这女子突然现身京城,又如此不安分,难道另有玄机?而且成奉之以往也是个老成稳重之人,怎么这些日子变得浮躁起来了,莫非是受了此女影响?

武媚娘心中狐疑,但当着赵庆的面不好询问,想道反正还有一月时间,以后慢慢打探吧。

几个人又讨论了一番其中细节,赵庆呵欠连天,反正武媚娘来了,他对苏巧彤也就死了心了,没多久就起身回宫了。

成奉之和苏巧彤送完赵庆等人,回到厅内。苏巧彤忍不住问道:“干娘,那储妃怎么回事,为何孩儿一靠近她就觉得心神难恃?”

寇大娘沉声道:“若老身没有看错的话,此女应是魔门弟子。”

苏巧彤惊道:“魔门?魔门之主刑无舫绝不会做此事,不然也瞒不过我们天机阁。”

寇大娘道:“这本是魔门的一件秘辛。当年魔门被逼退出中原,总坛自此移至西域,但在中原还有两个分支,其中之一就在赵国,这个门派听说都是女子,且以媚功见长。今日所见的这武媚娘,恐怕就是这门派的弟子。”

苏巧彤沉思着,难道赵国魔门也想把持朝政?倒有可能,起码赵庆已被武媚娘迷得神魂颠倒,言听计从了。仅这一点此武媚娘就已不在那武则天之下,而且她足智多谋,日后倒是个劲敌。

寇大娘道:“还有件怪事,这武媚娘看上去竟还是处子之身。”

苏巧彤更觉匪夷所思,道:“干娘是不是看错了,那储君如此好色,武媚娘又怎能还是处子身,除非那赵庆是天阉?”

寇大娘看了她一眼,这丫头也还是处子身,怎么什么都懂?

成奉之叫了起来:“不可能,听宫里人说储君几乎夜夜春xiao,平日里还大吃补品,又怎会是天阉?”

寇大娘摇头道:“也许是她媚功练得极为高深了吧,听说到了这般境界的女子看上去始终如处子一般。赵国朝野之中能人众多,不在大秦之下啊。”

苏巧彤道:“如此说来,这女子有可能是别有用心。可惜赵庆对她极为信任,我们一时也没别的办法,以后行事要避开她些。”

成奉之迟疑道:“巧彤姑娘,我们是不是太急进了些,仅糊弄储君倒无所谓。可武媚娘十分精明,已经有所怀疑,能否另想他法?”

苏巧彤苦笑道:“来不及了。令公子已经将我来那日与你们夫妇在房中密谈之事告诉了楚铮,说不定他随时会来府中抓人。不然方才我为何答应那赵庆进宫陪储妃?成大人,你府中若有什么与西秦往来信件,不管多重要全部销毁,切不可留有任何证据。”

成奉之一听,惊得手脚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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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小说内容节选自:历史小说 《楚氏春秋》

作者:宁致远
最后更新于:2017年03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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