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走于传统和现代之间：当代“剩女”的内心世界

本文以上海大学计迎春教授BetweenTraditionandModernity:“Leftover”WomeninShanghai一文为主，探究“剩女”们的内心世界。...



不知从何时起，那些受过高等教育的、年龄较大（通常超过25岁）但还没有结婚的女性被冠以了一个新名词——“剩女”。“剩女”这个词自诞生之日起就带有贬义。一方面，它与中国“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的传统相违背；另一方面，在很多人眼里，“剩女”并不值得同情。因为在一些人看来，“剩女”之所以剩下来完全是自找的——她们的眼光太高，看不上一般的平凡的男性。所以有人说，在中国，“剩男”（大龄单身男性）才是真问题，“剩女”完全是个“伪问题”。但是，这只是他人眼中的“剩女”，“剩女”自己又是如何看待婚姻、家庭和性别？她们的观念是传统的还是现代的？她们是否真如人们想象的那样自私、挑剔，或者说眼里只有有钱的男性？上海大学计迎春教授2015年在Journal of Marriage and Family上发表了一篇题为Between Tradition and Modernity:“Leftover” Women in Shanghai的文章，为我们打开了“剩女”们的内心世界。

作者采用半结构式访谈的方法，在上海一对一采访了30位年龄介于26-40岁之间未婚女性，她们几乎都有本科学历，一半人有硕士、博士学历，三分之一的人有海外学习或工作经历。她们大多事业有成：有医生、有工程师、有大学教授等。但她们都还没有结婚，换句话说，她们都是典型的“剩女”。作者将她的主要研究发现总结为以下6个方面：

1、父母的压力

所有受访者都说感受到了来自父母的“逼婚”压力，但她们依然坚持自己的想法——等到自己的“Mr. Right”。这些女性到底想不想结婚呢？从访谈的结果看，大多数“剩女”都接受“女大当婚”，但她们同时强调不能为了结婚而结婚，一定要有合适的对象，否则宁愿维持单身。所以她们并不是不愿意结婚，只是觉得没有遇到对的人。

2、年龄的双重标准

很多受访者抱怨，年龄对女性是多么的不公平。

“年龄这么大了还没结婚，怎么办呢？男的就不用担心了，但女的就不行，年龄一大就完蛋了。我20岁的时候每天不知道有多少人给我介绍对象，现在根本没人来了。男的就不一样，男的多大都可以跟人约会，即使40岁的男性都可以跟任何人约会。我有个同事，他两年前离婚了，现在又结婚了，他都快50了，他的老婆还是1985年生的。但我从没见过相反的情况出现过。”

中国人常说“男才女貌”的婚姻才般配，男性只有经过长年的积累才能有才（财），而女性只要年轻漂亮就可以，这种观念至今仍未改变。

3、被迫“往上”嫁

之前谈到，“剩女”们说只有遇到对的人才肯结婚，那什么才是对的人呢？一定要比自己更有钱、更有地为才行吗？答案是否定的。几乎所有的受访者都表示她们愿意接受地位比她们低的男性，因为她们大都事业有成，并不需要依靠男性生活。但她们也都表示出了一种无奈。因为虽然她们愿意下嫁，但男性却不这么想，很少有男性愿意娶一个比自己更有钱有势的女性为妻，所以她们“被迫”只能在比她们地位更高的男性中寻找配偶。

4、门当户对的重要性

门当户对自古以来就是中国传统的择偶标准，对这些受过高等教育的现代女性而言，这个标准依然重要吗？几乎所有受访者都强调门当户对的重要性。但是，她们对门当户对的意义有完全不同的理解。在她们看来，“三观一致”是婚姻和谐的基础，而相似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在很大程度上需要双方拥有相似的家庭背景。这些女性认为现代的、个人主义的爱情观、亲密感、以及平等的两性关系是理想的婚姻关系，同时她们将这种现代的理念和传统的“门当户对”紧紧联系在一起。

5、自我独立与支持家庭

所有受访者都在某个领域中从事专业性的工作，她们都希望事业有成，都强调自己职业生涯和经济独立的重要性。但是，她们中的很多人也表示，她们也愿意承担起贤妻良母的角色，为自己的丈夫和家庭做出必要的牺牲。所以，她们内心是矛盾的，一方面希望在公共领域取得成功，但另一方面她们对家庭领域的期待仍旧非常传统。

6、男女认识上的冲突

男女对很多问题的认识是不一样的。很多受访者觉得女性应该追求经济独立，并在“和谁结婚、何时结婚”等问题上保持独立自主，但男性总觉得她们到了一定年龄就该把自己嫁了，嫁不掉就一辈子嫁不出去了。很多受访者感到男性不会因为她们出色的工作能力而欣赏她们，因为她们太强以致不太像一个理想中的女人。虽然她们经常得到女性的赞美，比如夸她们有能力、英语好、教育程度高、工作好等，但男性却不会。综合以上6点可以发现，“剩女”身上既有传统性的一面，也有现代性的一面。她们遭遇来自父母逼婚的压力，甚至她们自己也都认为女大当婚，但她们依然坚持个人化的理想主义爱情观。她们遭遇着社会对女性教育、事业、年龄上的歧视，却并不认同女人一定要和比自己年龄大或比自己成功的男人结婚。她们重新定义“门当户对”——因为家庭背景相似才更可能是三观一致的灵魂伴侣。她们在公共领域独立、成功，却仍然试图在家庭领域维持传统的“男主外、女主内”的性别分工。她们比男性更追求男女平等，并且强烈地批判男性保守、陈旧、迂腐的性别观念。

所以研究者认为，中国所谓的“剩女”其实是具有创新精神的行动者：面对日益横行的直男癌传统，她们积极主动、有策略地应对那些让她们几乎崩溃、抓狂的事情。她们构建着她们自己的生活——一种融合着现代和传统的生活。

参考文献：

Ji, Yingchun. 2015. Between Tradition and Modernity:“Leftover” Women in Shanghai. Journal of Marriage and Family, 77: 1057-1073

部分文字转引自钱岳在微信公众号“情感婚姻研究所”的一篇相关推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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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 张亮亮 刘伟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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