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渔:文章皆末技,制作是大才。退藏

 

只见于那花晨月夕时,小园香径处,他携炉漫步,清风习习,衣带飘飘,一袭氤氲,心境逍遥。...



李渔(1611~1680年),初名仙侣,后改名渔,字谪凡,号笠翁,常自称“湖上笠翁”。明末清初浙江金华兰溪夏李村人。他是影响深远的文学家、戏剧家、生活美学家、名士和百科全书式的人物。所著《闲情偶寄》,文笔优美,风趣幽默,于嬉笑怒骂中见真性情。

湖上笠翁实有裨于风雅,非僭词也。

请名此物为“笠翁香印”。

——李渔



李渔写《闲情偶寄》,第一句话就是:“填词一道,文人之末技也。”

或许在他心中,文章诗词之类,皆不得已而为之,实则纯是饶舌,因为知者无需言,不知者说了也没用。当然,这也只是“或许”而已。



李渔编写的《芥子园画传》
李渔可能是我国古代“卖文为生”的职业作家第一人,其他人大多没有什么“作家意识”,只把写作当做即兴的副业,是潇潇洒洒地来,是诗言志而文以载道的。而李渔则是专精于此,以文为生。

大约从四十岁左右开始,他写了二十几年的书,散文、小说、戏曲,一本接一本地问世,嬉笑怒骂之中,自有其大雅之论和性灵之美,因此本本畅销。



李渔所撰传奇四种《慎鸾交》《凤求凰》《巧团圆》《奈何天》清康熙间刻本

然而这一切毕竟是不得已而为之,谁又愿意整日纸上谈兵,做个文字上的圣贤呢?

因此在李渔心中,制作的意义必定大于文章,他突发奇想,发明和制作了大量的墙壁窗户、几案桌椅以及茶具香具诸般,并把这一切都用文字记载了下来。

这便是他“闲情”的“偶寄”,他笑世间,更笑自己,把七情六欲皆化成文章,把世间万物皆供作清玩,于其漫天的文字中,蕴涵着其无法言诠的无尽的愉悦与辛酸。

《闲情偶寄》中“暖椅式”的配图
清康熙年间翼圣堂刻本的《闲情偶寄》
本文抛开其余的篇章不谈,单论香具中的“炉瓶”一节。他常焚香自处,于是发明了三种十分有趣的香具。

读者于其中,即可看见李渔对于焚香一事的闲情与才思,也或可看见他的“苦中作乐”和他的“借假修真”。

尽善尽美的笠翁香印



“笠翁香印”是一个用来压灰的木印子,这是李渔的第一个发明。

李渔说,焚香一事,有了香炉,就自然有了锹(注:香匙)和箸这两个物件,锹用来拨灰,箸用以举火。对于香箸的制作,李渔没什么话说,“箸之长短,视炉之高卑,欲其相称,此理易明,人尽知之。”香箸的长短,只要与香炉的高矮相称就好了。

但是对于压灰用的锹,李渔就有点纠结了。

用铜锹来压灰,常会由于锹和香炉的形状不搭配的缘故,使得压出来的灰难以齐整。若要齐整,则需要换锹,换角度,这很费事,也很费思量。

而李渔是个超级懒人,又是个完美主义者,于是他就动起了脑筋。

李渔《山居读经图》
李渔画作 《吹墨梅花图》立轴
他制作了一个木印,直接用来印香灰,这样香灰就不需要用锹拨来拨去,用木印印一下就齐整了,十分方便。

木印要根据香炉的形状来制作,例如香炉是圆的,就仿照香炉尺寸,镟一块圆板,一面正中装一个把手,匀称地稍微挖去另一面的中间部分,使形状就像一个扁平的微型锅盖,因此称为“印”。

李渔说,用这样的木印压出来的灰:

居中与四面皆平,非止同于刀削,且能与镜比光,共油争滑,是自有香灰以来,未尝现此娇面者也。既光且滑,可谓极精。



是我李渔的巧思,使得香灰自它诞生以来,终于有机会呈现出最美丽的面容。但仅仅如此还不够呢:

予顾而思之,犹曰尽美矣,未尽善也,乃命梓人镂之。凡于着灰一面,或作老梅数茎,或为梅花一朵,或刻五言一绝,或雕八卦全形,只须举手一按,现出无数离奇,使人巧天工,两擅其绝,是自有香炉以来,未尝开此生面者也。



木印压灰的一面,可以让木匠雕刻诗词花纹,这样压出来的灰,就会有各种形状,可以依据个人喜好需求尽情选择。木印花纹雕刻好以后,内面必需上漆,这样不会使木印沾灰。

同时,李渔强调,压灰的时候,速度要快一点,轻巧地快落快起,如果压的时间久,或用劲过大,就会把香灰压实,这样埋在灰内的炭饼会因为缺氧而熄灭。

明 榴皮红蚰耳宣德炉
明 铜蚰龙耳香炉
李渔对自己的发明十分得意,说自己实在是对于风雅之事做出了诸多贡献,所以就命名此木印为“笠翁香印”。

李渔的发明,本是为了使压灰更省事、平整和美观,但无意中却给了后人以无限的启发。

可补入清供的香帚



李渔的第二个发明是香帚,这源于他的另一个纠结。

他说有一个东西,可能人们都知道焚香的时候必须要有,但却都不备着,因此他就发明出来,以“补入清供”。



明 黑漆带承板酒桌。桌面左边陈设的极为香帚。(Photo_def image©The Feuerle Collection)

焚香的时候是要用香箸去拨灰的,这样时间久了,往往不能免于狼藉。

炉肩上、炉耳上,都会遗落很多香灰和尘土,使得一座香炉看起来“灰头土脸”的,不好看。因此就需要有一个恰当的工具,用来扫除香炉上的灰土,这就是李渔的“香帚”:

此物不须特制,竞用蓬头小笔一枝,但精其管,使与濡墨者有别,与锹箸二物同插一瓶,以便次第取用,名曰‘香帚’。

炉盖顶上一大孔香炉有底座也有盖,但两者的实际用处却大不相同。

底座是用来隔离手和香炉的接触,使要移动香炉的时候,手不会沾到香炉的炉身上,留下汗水等污渍。盖子则是用来防止香灰因为风吹的缘故而四处飞扬。

但是人们用底座的时候多,用盖子的时候少。为什么呢?

因为香炉放在室内焚香,没有风的时候,香灰自然不会飞扬,即便有风,也有窗帘挡着,因此何必要用盖呢,并且如果用盖的话,香炉内的火就会熄灭,那也就无法焚香了。

因此,无论香炉是正在用,还是闲置着,盖的用处好像都不明显。“是炉盖实为赘瘤,尽可不设。”

但是也有特殊的情况,那就是在户外焚香。

佚名《侍香图》
一边必须保证炉内有火,一边又必须保证炉不进风,以免风吹得香灰四处飞扬。

李渔说:

予尝于花晨月夕及暑夜纳凉,或登最高之台,或居极敞之地,往往携炉自随,风起灰扬,御之无策,始觉前人呆笨,制物而不善区画之,遂使贻患及今也。



户外焚香,必有风起,但又不能加盖,因为一盖火就熄了,怎么办呢?

李渔认为,问题就出在盖子上:

同是一盖,何不于顶上穴一大孔,使之通气,无风置之高阁,一见风起,则取而覆之,风不得入,灰不致扬,而香气自下而升,未尝少阻,其制不亦善乎?



道理很简单,只要在盖子上面开一个孔,就解决问题了,风吹不进来,火也不会熄灭。

可是,这么显而易见的事情,人们为什么都不这么做呢,真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以上便是李渔对于香具的三个发明,都写在了他的《闲情偶寄》里面。



李渔用的端石满月砚。砚铭:康熙十有八年岁次,巳未春月,笠翁李渔 题于二槑轩之曾园

李渔刻寿山石云纹薄意闲章。印文:一片仌心在玉壶
读李渔的文字,本身就是一种享受。

悠游于《闲情偶寄》的字里行间,由此而想象李渔焚香,只见于那花晨月夕时,小园香径处,他独自一人,携炉漫步,清风习习,衣带飘飘,一袭氤氲,心境逍遥。

香中自有真意,或许这如梦的人生,在一炷香中,就可以使人有所醒悟、有所超越和释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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