构筑梦想【塞洛斯系列短篇小说】(8/26)

 

我最親愛的克萊緹莎—你會打開這封信嗎?你會讀它嗎?還是你會將它扔進火中?當你看著紙張在火焰裡扭曲與閃耀時,你...



我最親愛的克萊緹莎—

你會打開這封信嗎?你會讀它嗎?還是你會將它扔進火中?當你看著紙張在火焰裡扭曲與閃耀時,你會感到後悔嗎?或是感到滿足?你會告訴蕾拉嗎?

我身負一萬人的性命。我們正位於我們王國已知的最偉大成就的開端—而這些正是困擾著我的事。

我告訴自己我們正為了艾瑞提斯的未來而談和。這是為了我們的男人與女人,以及他們的孩子,以及他們孩子的孩子。這將使我們脫離邁勒提斯的陰影,完成他們從未能達成的和平。這些事都是真實的。

但這些並非全部的事實。

與獅族正式簽約是在兩週後。即便現在尤丁仍與他們的部族議會在一起,進行最後的安排。你會驚嘆於尤丁的活力與能量。兩個月前他瀕臨死亡,一個衰老又重病的老人吐著最後的氣息。他的康復是對於我的祈禱的直接答覆。長久以來我們都仰賴著他賢明的忠告,沒有他的話打造這場和平的願景是不可能的。在他從疾病復原的同時也獲得了令人訝異的生命力。我已經好好利用那種生命力,委任他為與不同部族交涉的主要成員。

和平,克萊緹莎。我們有生之年的和平。我還記得你從邁勒提斯過來的第一天。你的頭髮閃耀著太陽的光芒,使我分不清究竟是哪個比較耀眼。比起你所知的邁勒提斯的奇景,當你注視著我的王國的低調魅力時,你的微笑更勝過秀髮與太陽的光芒。伴隨著你的笑容,我知道對我以及人民而言你是正確的選擇。那夜,你的第一個夜晚,我們的第一個夜晚,隨著血跡斑斑與滿身傷痕的倖存者們進來報告另一場在邊境上發生的獅族(還是很想稱呼他們為貓人,或是更糟的…古老的偏見實在很難根除)與我們人民的衝突,當你目睹居住在艾瑞提斯帶來的血債時,那是我第一次看見你的笑容消失。有時候我想著你的笑容是否曾真正回來過,就像過去那樣在太陽下的優雅微風宣告了你的到來。和平就要來臨了,克萊緹莎。



它是有代價的。外圍城鎮回報了由不可能的生物所犯下的惡行,比起任何獅族還要兇猛,而且難以消滅。無稽之談,尤丁說道,而且我也同意。擴張主義者總是想要更多的土地,而他們認為這個潛在的和平直接打擊了他們的擴張美夢。我向他們要求這些生物的屍體做為證據,但他們宣稱屍體都消失進了塵土裡。他們反而給我看他們自己人的屍體,確實他們被罕見的兇猛與暴力所撕裂。我不願意相信我們的人民會為了阻礙和平而對自己人做出這種事,但我同意尤丁的謹慎小心。

人們為了追逐他們的夢想會做出可怕的事來。

我記得有一夜,就在蕾拉出生後不久。我們用了一天來陪伴我們的孩子,把對我們王國的關心擺到一旁,就只有那麼一天。把一天留給我們的孩子吧,你曾這麼說過,而我也同意。她的確值得。她出生那天,我覺得自己彷彿已經認識了她一輩子,我的生命從未出現一段沒有她的時刻。那是我第一次怨恨身為國王的自己,必需為除了你和蕾拉以外的人們犧牲奉獻。所以我把這天獻給你和她,欣然獻出。我們在湖邊渡過了一天,一邊玩水一邊走路一邊聊天,而且我想了一下你甚至還忘記帶守衛。那是個美好的一天。當我們回到皇宮之後,美好的一天就變成了美好的夜晚。當你躺下睡著時,月光照耀在你肩上,我的手在你背上感受著你的呼吸緩慢地進入你那完美的身體,我知道我希望能永遠留住這一刻。如果我可以捕捉這一刻的話,月光圍繞著我們彼此交纏的身體,並讓它永不改變,我會這麼做的。這一刻實在完美,任何改變只會讓它更糟。

我常常想起那一夜。

我選擇希望,克萊緹莎。我選擇相信獅族會信守承諾並在兩週後與我們簽署這份合約。我選擇相信擴張主義者會了解和平與穩定所帶來的好處,並停止他們的阻礙行動。我選擇相信你打開了這封信,你打開它並正在讀著它。我選擇相信我們的未來有一條道路。一條將你帶來我身邊,在你所屬的艾瑞提斯。在我需要你的地方。

我愛你。和平將會到來。你真美麗。我想念我們的女兒。我無法想出阻止你離開的正確語詞。我希望能找出正確的語詞讓你回心轉意。

凱達瑞克

克萊緹莎—

一個困難又黑暗的一天。我認識利爪殺手索洛斯已經超過三十年了。我們一起長大,一起受訓練,一起戰鬥。他從貓人的手裡救過我好幾次。他是我的朋友。今天我殺了他。我用我的劍把他的頭跟身體分開,整齊地切過他的頸子。切得很乾淨,而且迅速。

你曾經問過我為何能夠看似毫不畏懼地衝鋒陷陣。許多年前我會給你不同的答案,但我現在的答案是—一場戰鬥能快速了結你的生命,但生命卻是緩慢地終結你。每過一天,就有另一部分的你死去。

我期望著戰場的簡單。

這天一開始還不錯。索洛斯傳口訊來說他正要趕過來協助即將到來的和平盟約。這是場主要的勝利,能夠讓這位重要的擴張主義者來到和平的一側。我在王座間接待他,我們微笑著擁抱彼此。索洛斯帶來了一小群他的手下,儘管他們全副武裝,對於外圍城鎮的戰士們這算是預料中的。並非所有通往艾瑞提斯中心的旅程都是安全無阻。其他宮廷人員正忙著一週後簽署合約的準備工作,但尤丁他本人正要迎接這位如此重要的賓客,也許能夠將所有擴張主義支持者拉攏到我們這裡。當我準備動身前往宴會廳參加這場歡迎午餐時,索洛斯舉起了一隻手。我們停了下來,接著索洛斯把手伸進袋子裡拿出了一顆頭顱。那是一顆年輕人的頭,雖然我不認得。脖子被野蠻地從身體上扯開;沒有整齊乾淨的切痕。守衛們抽出了他們的劍,但是索洛斯和他的手下們卻沒有任何動作。

「我的侄子,」索洛斯說道。「昨晚被貓人殺了。」



我問他是否有證據。

「曾經,我說的話就是證據。」我無法否認他的事實,但我們已不再是與貓人爭鬥的戰士了。我是國王,試著要創造和平,而且我需要證據。

「我親眼看見了。牠是我見過最大隻的貓人,有七或八呎高。像一頭熊。牠有四條手臂,兩顆頭,還有像匕首一樣長的牙齒跟爪子。來自我們夢魘中的貓人。牠就這樣出現在斥侯營地的中央。牠把特拉羅的頭從身體上扯下來。為了要制伏牠我們損失了十個人。」我記錄著他的話語,因為我發現這實在是太難以置信。四條手臂?兩顆頭?他當我是傻子嗎?我仔細地看著他跟他的手下們,但只有冷硬的臉孔回應怒視著我。

我問他們是否殺了那頭野獸。他們並沒有。那隻貓人打鬥到一半就消失了,蒸發成霧氣,只留下被害者與傷者。我問他打算從我這裡得到什麼。

「正義,」他說道。「給特拉羅的正義。給亡者的正義。給生者的正義。為何你要尋求跟對你的人民做出這種事的族群的和平?」最後他大喊著。

我沒有答案。那是我很久以前告訴過你的一個教訓—永遠不要顯示出不確定。於是我看著我的朋友而且不知道該怎麼辦,所以我什麼都沒說。

尤丁劃破了寧靜。「我在想,」他說道,「誰是綠丘城鎮最大的地主?誰擁有我們從獅族手中奪下的最大領地?」這打破了索洛斯手下們的生硬決心。現在出現了許多憤怒咆嘯聲。尤丁很殘酷,但他是對的。索洛斯是我的朋友,我戰場上的同胞,但如果與獅族的和平實現的話,他也會失去很多。我無法忘記。

我決定了,克萊緹莎,要仁慈。記得這個。拜託。我的朋友仍然因為失去了他的侄子與人民而感到憤怒與哀傷。當我正因他的偽裝拜訪而生氣時,我了解了。一部分的我想要替我的朋友討回公道。我告訴他我會好好想一想,而且讓我的手下去調查是否能找到任何證據。這並非欺瞞行為,但這將會替我們爭取時間。那些我迫切需要用來調解如此怪異攻擊原因的時間。

索洛斯並非在期待著我的答案。

即便是現在,我幾乎相信索洛斯對於他的行為看起來跟我一樣感到驚訝。我講完話,轉身離開,打算給予索洛斯與他的手下們哀悼以及恢復情緒的私人空間。就在我轉身的時候,我看見了出現在索洛斯臉上的表情,那熟悉的憤怒與好戰的表情⋯但我從未見過那是衝著我來的。在我反應過來之前,尤丁在那裡,將他脆弱的身體介入於我跟索洛斯之間,大喊著,「為了國王!」他把手杖塞進索洛斯兩腳之間,將索洛斯往前絆倒在地上,而且此時我才看到從索洛斯手中飛出的匕首,那把他開始在我背後揮舞著的匕首。



屠殺索洛斯的手下非常迅速。如果他們曾是他暗殺計畫的一部分,那麼他們的準備相當貧乏。他們看起來也跟我一樣對這場行動感到訝異。當索洛斯看著那些被殺死的同伴們時,即使他被我的守衛提了起來,他的臉被打的烏青,他卻看似十分茫然。

「他們說…他們說你已經變得盲目。你對於和平的追求,對於你的…皇后的追求,已經遮蔽了你的雙眼,看不見人民的需求。我告訴他們你會聽我說。你會見我,並且看見…真相。你會睜開你的雙眼並停止這場夢魘。」我想要記下他說的每個字。我想要記得他說話時咳出的每一滴血。

當我處決我的朋友,利爪殺手索洛斯的時候,我的雙眼睜得老大。我看見我的刀鋒迅速地落下,而且整齊地穿過他的頸子。沒有留下任何雜亂不平整的邊緣給我的朋友,不像他的侄子。一道既迅速又整齊的切口。

這就是一位國王的仁慈。

凱達瑞克

我親愛的克萊緹莎—

我已經守著這個秘密一整天了。尤丁今早把信交給了我。它一直是我的盾,我的鎧甲,我的劍。我今天不會犯錯了,因為我有這個秘密。

明天就是與獅族的簽約儀式。從許多部族來的長老們(「六個部族,凱達瑞克,六個。難道要我叫你把他們的名字再講一遍嗎?」這就是今早的尤丁。他變得非常尖銳,但看在他為了這項儀式付出一切的份上,我可以原諒他)將會與我和尤丁會面簽約。他們會給我們一件儀式武器。我們則會給他們之前擁有對於現在居住地的擁有權,以及給予每個部族利潤豐厚的貿易特權。這場交易他們獲利較多,但如果這樣可以給予我們永續和平,這將會是多麼值得啊!

今天我發表了一場演說。上次演說是在你離開後不久,當時整個王國需要我的聲音與保證。那場演說是個災難,但它要怎麼不是?我的心已經離去。我不認識有哪個男人失去了心還能夠自信地說話。

今天的演說非常美好。我的生命裡有幾次對我的下屬講話,而且我明白了他們掛念著我的每字每句,他們著迷於我的聲音與訊息的力量。今天就是這樣的一天。我談到了關於明天簽約這歷史性的時刻。我告訴他們我們正迎接著一個繁榮與安定的新時代,我們正在這裡見證著艾瑞提斯黃金時代的黎明。我告訴他們有關擴張主義者新組成軍隊的流言,有關在夜晚潛行的可怕東西的流言,這些都是曇花一現,而且將會跟早晨的露水一樣在太陽的力量下蒸發,也就是我們與獅族談和的力量。那是一個勝利的時刻,我們人民的歡呼與吶喊是如此輝煌。

但它也是我那秘密的喜悅裡的一道蒼白陰影。

演講過後,尤丁想要告訴我關於擴張主義者的斥侯報告。索洛斯的兄弟與兒子們已經聚集了一個由城鎮數百人組成的小型軍隊。但在挑戰我們之前,他們還需要更多人,而尤丁非常有信心認為與獅族的談和將會縮減擴張主義者的支持者。我儘快讓尤丁從房間退下。我還需要對於擴張主義者或明天的最終細節談些什麼嗎?

我想要聊聊蕾拉。她去年長大多少了?無花果還是她最喜愛的食物嗎?她常常提到我嗎?她還在彈琵琶嗎?只不過才過了一年,但當一想到再度見到她我就開始顫抖,她紅棕色的頭髮,她的微笑,她固執地交叉雙臂的方式跟你完全一樣,帶著尖挺的鼻子以及眼裡的決心。

忽略被我的淚水沾濕的信紙邊緣吧,因為我擁有著秘密而且我是無懈可擊的。你正要回來。你即將要回來了!

親愛的,我的愛,幾天後我們將會再見到彼此。我因為這個念頭而顫抖著。艾瑞提斯的新時代即將在明天展開,而你跟我都應該主持這場儀式!

你的愛,

凱達瑞克

我的愛—

我活著見到了我最可怕的夢魘成真。不,不是真的…你跟蕾拉還活著,還有希望。

還有希望。

今天是跟獅族見面簽訂條約的日子,在我們人民與那些長久以來騷擾突襲我們的兇猛獸人之間宣示的休戰。

今天也是艾瑞提斯王國面臨毀滅的開端。

我們在接近中午時分會面,在由兩方架設的亭子內,距離我們的城市以及獅族的部族區域都非常遙遠。尤丁已經花了好幾週的時間來交涉例如該允許兩方攜帶多少部隊,以及儀式該如何進行等細節。

尤丁跟我坐在桌子前面,旁邊是我的兩名保鏢,闕爾塔以及伐寧。有六位獅族長老們與我們在一起,雖然唯一明顯代表他們年紀的記號只有他們身上的刀疤。他們都是戰士,而且他們輕蔑地看著我的保鏢們。



在激烈的戰場上與貓人戰鬥是一回事,但距離這些兇猛的動物這麼近卻令人坐立難安。比起最強壯的人類還要高大厚實,他們有著能把人類從喉嚨到肚子撕裂開的爪子,以及跟手指一樣長的尖銳牙齒。他們身上的臭味在簽約桌四周這樣狹隘的空間裡實在令人難以忍受。說真的,當時我想著,沒有比這群更兇暴的生物了。

但願我能夠回到今天的那個時刻並了解到我的無知是多麼地受到保佑。

並沒有像你相信的故事裡那種帶來厄兆的風,沒有黑暗的前驅物,沒有任何警告—就在一瞬間,我們從締造和平變成了活在戰爭裡。就在一瞬間,我們之間出現了夢魘。

一個全身包覆著金屬的高大人形,他身上到處都是尖刺與鋒利的外緣。當他把拳頭揮向其中一位獅族的時候,他那金屬的形態既流暢又輕鬆地移動著,而那位貓人的頭則炸開成了模糊血肉。另一個人形則被包裹在綠色霧氣中,從他的手以及舌頭上滴下了長串蜂蜜。他靠近一位獅族並吹出了那充滿蜂蜜又帶有劇毒的霧氣。當甜美霧氣逼近,那隻貓人突然窒息並大口吸著空氣,然後死去。

那些貓人並不是唯一被屠殺的。在我面前,索洛斯提過的雙頭貓人怪物現身了,四條手臂,身形高大,就像是孩童的夢魘成真。有一刻我想起我是如何因為不相信索洛斯而把他殺了,就發生在這隻野獸在我面前吼叫並舉起了牠的手臂以前。闕爾塔把我拉開並捅了那怪物的胸膛。劍穿透了,但怪獸卻不以為意,一邊用牠巨大的手臂抓著闕爾塔的頭。闕爾塔的頭還在,但當他倒在地上死去時,他大部分的臉都不見了。甚至他從未發出慘叫。接著這頭野獸離開亭子去搜尋其他人類,而闕爾塔的劍還刺穿在牠的身體上。

從我後方傳來一陣咆嘯,我轉身看見一團黑暗的雲霧,大約是成人一般的高度,漂浮在離地面幾呎的空中,一對閃耀著金黃光芒的貓眼從霧裡透出。伐寧快速地轉身面對這個新的威脅。尤丁對我們倆個大喊著逃跑,但伐寧卻朝著那團雲霧衝去,大概是希望在裡面找到可以砍殺的東西。一隻帶著利爪的手臂突然從雲霧裡伸出抓住伐寧的肩膀並將他拖進霧裡去,可以聽見伐寧的慘叫以及某種東西在啃咬和咀嚼的聲音。沒有任何東西離開雲霧,甚至是伐寧的殘骸。那對可怕的金黃眼睛再度對我閃爍,接著雲霧朝反方向移動,殘殺並包圍了那些在亭子外的人類,我的士兵們。



就算我寫下了每個細節,追尋捕捉著每種不可能的情況,我實在無法相信我所看見的。但我確實看到了它們。這些是我們最可怕的惡夢成真並屠殺著我們。尤丁和我恐懼地看著彼此,看著我們一直以來所努力的一切竟是如此迅速地消逝在鮮血與暴力中。當我還驚魂未定,我仍然是一位戰士,一個國王。我朝闕爾塔的屍體彎下身,抓住了他其中一把長矛,希望能夠抵抗這隻怪物。

但是,由怪物掀起的爭端,貓人與人類竟如此不願將其結尾。沒有夢魘的跡象,但到處都是人類與貓人在互相殘殺。每一方都認為是對方的背叛。我站在那裡,動也不動,沒說出我對神明們的祈禱,我的心智拒絕運作,拒絕做決定。我正見證著幾乎是我所摯愛的一切的死亡。

伴隨著吶喊聲,我朝著一位貓人—少數幾位未受到夢魘殺害的獅族長老之一—投出了長矛。

他被我殺害了。幾分鐘內這場戰鬥結束,我們是唯一還活著的幾個人,少數的貓人則掙扎著逃跑。我們不打算追趕並結束這場屠殺。我原本的軍隊,只剩十二個人,包括尤丁和我,活了下來。尤丁試著躲在桌子底下,幸運地逃過一劫。我不清楚為什麼我們能夠如此輕鬆地存活下來,更何況一開始我們兩方的人數相當。或許這些夢魘在消失前殺了比較多貓人吧。

這一定是某位神明的傑作。墨癸斯,亦或是斐納克。但我一直是個虔誠的國王,對著赫利歐德、厄芳拉以及伊洛安斯訴說我的祈禱並提供供品。尤丁認為要歸罪於其他邪惡的力量,但也承認他說不出是誰。無論要歸咎於什麼人,艾瑞提斯正面臨著它最黑暗的日子。尤丁說他接獲線報,周圍廣大相鄰區域裡的眾多獅族部族已經聚集並準備進擊開戰。線報指出他們擁有數千人,比我們被圍攻的軍隊還多更多,尤其我們還缺少了擴張主義者的軍力。貓人的目的是摧毀艾瑞提斯和它的人民。我的人民。

現在我正坐在王座間裡寫信,在過去的兩個小時裡都是如此。我已經寫信給邁勒提斯、阿喀洛斯,以及瑟特薩,請求他們的援助。我也寫信給其他的獅族部落,為了能得到任何好的效果。而我正寫著這封要給你的信,克萊緹莎,今天傍晚我最後的一封信。我知道幾天內你即將從邁勒提斯啟程,但現在你必需得待在那裡直到這場風暴平息。在十二哲人議會面前替我發聲吧。儘管艾瑞提斯總是嫉妒著邁勒提斯,但我確信邁勒提斯是不會願意讓它的小表弟從這個世界上消失的。

我愛你。這世界是一個既黑暗又可怕的地方,但我將會用光明、勇氣與希望來面對它。雖然今天發生的一切對我來說都不合理,我仍然擁有光明。這把在我頭上搖曳的火光,照亮了這些要給你的話語。我仍然擁有勇氣。那是當我持續為了艾瑞提斯的存活而奮鬥時,在我胸膛裡的搏動。而且我還有希望。這些給你的話即為證明。

我們將會很快地見面,在幸福裡。

凱達瑞克

致艾瑞提斯國王,現任的凱達瑞克六世—

在這些神聖廳堂裡經常被爭論的議題是一個偽裝的簡單問題—什麼是真實的本質?我們要如何確定我們的眼睛、我們的感官正在告訴我們的一切,實際上,是一個共通的真實?即便許多人看見了同一件事物,是否表示他們只不過都受到了妄想的影響?

我們有些人相信物質世界是個基本的真實,而且我們只能經由我們那缺陷的感知透鏡來扭曲這個基本的真實。我們其他人相信我們經由感知行為協助創造了這個世界。當然,就某種極端的例子而言,這樣的眼界將會引領至有關…的荒謬概念。但我們離題了。



沒有任何一件事與你的請求協助有直接關係。你的信件剛剛引起了一場關於真實本質的爭辯,既熱鬧又爭論不休,但我們都同意否決你的請求。

無庸置疑的是你的手下,經由你的命令,在和平條約的庇護之下屠殺了數以百計的獅族。我們委託神諭調查了你們描述的事件,並沒有發現這些你宣稱發起了整個屠殺行動的「怪物」的證據。也沒有任何一項來自你的描述符合我們對於神聖探訪的知識。可能是你在說謊,或是你瘋了,又或是你面臨一個新的可怕威脅。這本身就是一個有趣的問題,我們花了一點時間進行辯論。對於今天下午排定的議題我們有較多的爭辯,但無論結論為何,其中沒有一項結果給予我們支援你的理由。

我們已經正式宣布我們將支援獅族推翻你以及你的暴政。就在這一刻,所有邁勒提斯與艾瑞提斯之間的外交連結都將斷絕,直到你的統治期結束。

十二哲人,掌管邁勒提斯的哲學議會

蕾拉—

當你四歲的時候,你不想在夜裡待在你的床上。你會爬起來,走過你熟睡的奶媽,然後對著守衛眨著你的大眼睛,他們最後還是讓你進來了我們的房間。一週後我決定我已經受夠了,然後我要你回到自己的房間去。你拒絕了,然後我大吼著,「滾回你的床上去!」

你抬頭看著我,眨著現在已經變得更大了的眼睛,然後你說,「但是我的床上沒有爸爸和媽媽。」我沒有再說什麼就讓你回去睡在我們床上,然後你繼續在那裡睡了幾週直到你宣布,「我想要我自己的床,」接著你就回到你自己的房間,而且我們從此便不再有夜間訪客了。

我常常想起那夜,蕾拉,以及那一刻你的樣子。我很珍惜那些回憶…我珍惜著所有擁有你的回憶。我非常愛你。

你的父親,
艾瑞提斯的凱達瑞克國王

克萊緹莎—

我在這封給你的信裡附上了一封給蕾拉的信。請唸給她聽,並告訴她我有多愛她。

有一大群獅族軍隊駐紮在城牆之外。我們稍早的線報是正確的,他們的人數有好幾千。邁勒提斯和阿喀洛斯和瑟特薩都拒絕了我們的援助請求。他們宣稱我已經瘋了或是更糟。

當每個人都認為你瘋了,那真的能讓你發狂。

尤丁宣稱仍有希望,仍然有機會讓獅族退出並返回他們的土地。我非常感謝他的努力,但已經無所謂了。

我知道自己的命運。

如果我可以在這裡自我了斷,如果我知道這麼做可以拯救我的人民和王國,我將會這樣做。但我擔心獅族會覺得被剝奪了復仇的權力,被剝奪了正義。當獅族為了滿足他們的嗜血慾望,我的人民將會付出非常可怕的代價。

所以我很快就會離開我的王座間,離開我的皇宮,離開我的城牆,然後把我自己交給獅族。守衛,我的手下們,將不會攔阻我。他們現在幾乎無法看著我,當我經過的時候他們看著地上。跟著我回來的十個人仍然非常忠心,但我們所有人都帶著失敗與死亡的惡臭。不,將沒有任何人會阻止我。

我面對這一切的力量來源,一如往昔,就是你跟蕾拉。知道你們兩個平安無事讓我得以保持平靜。我希望我能夠再多抱著你一天,撫摸著你,看著你美麗的臉龐。如果我再多想這些事,我將會失去我擁有的決心。

我已經擁有過這一生。這是個美好的人生。或許艾瑞提斯能夠從這場浩劫中復原。或許我的犧牲會應許我們王國一個嶄新的重生。或許總有一天人們會了解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永續的和平。或許有一天那樣的和平將會出現。我永恆的遺產,我真正的遺產,就是你和我們的女兒。

有人在敲門了。希望那是尤丁帶來的消息。

凱達瑞克

斐納克站在艾瑞提斯王座間,仍然隱形,低頭看著國王的屍體。斐納克已經存在很久了,在那些歲月裡祂曾見過以及做過許多離奇又可怕的事。

直到今日,祂從未見過一位凡人將自己的雙眼挖出。

當那個老人進入房間告知國王他的妻子與小孩被獅族謀殺的消息時,國王發出了慘叫。斐納克曾聽過像那位凡人一樣痛苦的受虐慘叫聲,但它仍然是一種具有特殊音質的慘叫,帶著極度絕望並沒有任何救贖的機會。一種罕見的風味。

接著凡人抽出了他的匕首並將它插入了他的眼睛。當他第二度插入他的另一隻眼睛時,凡人一直尖叫著,這讓斐納克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斐納克看著那個老人,仍然站在原地,然後老人的形體開始晃動與閃爍。它慢慢消失了,取代老人幻影的則是另一個奇怪的景象,雖然斐納克曾經見過一次。

顯現的形體類似人類並屬於凡人。斐納克非常確定這點。形體漂浮在離地面幾吋的位置,穿著仿照目前塞洛斯城邦流行的黑色布衣與皮件。不看頭部的話,手是最有趣的特徵—異常纖瘦的手指上有著像爪子般更為細長的指甲。斐納克所曾見過與這些最為相似的是賽連的手,那些看似人類並有著翅膀的誘惑者們,斐納克對她們更是有著特殊的喜愛。

但是祂面前的形體並非賽連。祂面前的形體甚至不應該存在。那個形體頭部的下半部是正常的—像個人類,甚至。但上半部卻是不可能的。兩隻由某種粗糙的岩石物質構成的巨型黑角,框架…沒東西。沒有上半部的臉孔,沒有頭,沒有眼睛或鼻子。只有飄渺的黑煙持續地從那個形體的嘴巴與上唇終結之處發散而出。黑煙旋繞在形體的頭部周圍,並在軀體外圍以較寬的半徑盤旋而下。

在他們第一次見面時,這個形體自稱為安梭苛。



安梭苛飄向了國王的屍體,並看見兩封國王一直在寫的信。他,不對,斐納克不確定這個凡人是否具有性別,安梭苛,彎下身好像在讀這些信件,儘管斐納克不知道一個凡人要如何不用眼睛閱讀。安梭苛停止讀信,撿起了那些信件,然後把它們帶到了房裡的壁爐前。安梭苛把信件拿在火焰上方過了幾秒,然後停下來並將它們帶回來展開在書桌上,毫髮無傷。安梭苛露出了微笑,並且一道顫抖傳遍了安梭苛全身。一些安梭苛臉頰上的細微碎片,太細小以至於只能被神明的感官所分辨,蒸發進縹渺的黑煙並融入了環繞著安梭苛的半影裡。

斐納克現身,祂的聲音迴盪在整個房間裡,「那個妻子與小孩,你殺了她們?」大部分凡人都會被來自神明聲音的力量懾服而跪在地上。但安梭苛只不過盤旋著,然後轉身面對神明。

「不是。是的。或許。我捏造了她們死亡的故事。但如果她們現在還沒死,那也快了。她們正在從邁勒提斯往這裡的路上,這部份倒是真的。而且目前的旅遊情況是非常的,」另一抹微笑,「艱困。我親愛的斐納克,你真的在乎嗎?」

斐納克意外地明白自己實際上感到相當憤怒。他非常欣賞安梭苛的把戲,但如此的親暱卻不適當。

「就這麼一次警告,凡人。我不在乎我們的交易或是你的能力。再對我無禮,我就會把你從存在裡消除。」最後斐納克提高了祂的音量,而這次安梭苛飄了回去,恭順地行了個禮,恰如其分。

「非常抱歉如果我有所冒犯。我並不預料您的提問,而且我也不習慣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被發現。我假設就我們交易條款的執行層面來說,結果是相當令人滿意的?」安梭苛的話語如絲綢般柔順光滑,但又不會太過於油腔滑調。這是一種優良騙術家的特質,斐納克非常清楚。

但斐納克感到十分滿意。祂想要第三座轉世者的城市,屬於遠程計畫的一部分。祂需要一座次級的城邦,不需要太過強大或顯眼,也不要在某位祂同類之一的守護之下。祂需要間接參與這座城市的隕落,因此祂的同胞將沒有任何一位會指責祂做出了不當的影響。「我假設艾瑞提斯將不再重生?」

安梭苛笑了。「獅族已經開始洗劫這座城鎮。他們的嗜血慾望相當強烈並且短時間內不會被滿足。我懷疑到了明天艾瑞提斯城裡還會有任何市民活著。獅族可能會短暫地佔據這座城市,但他們不會想留下來。他們會回到他們的山丘和平原去。我會在這裡留下幾隻我的創造物用來處理任何脫隊的人或是勇敢的冒險者。主要的大城們不會想要這座廢墟。不對,現在艾瑞提斯已經是您的了,任憑您處置。」

「那麼你呢?『當我完成您的任務之後再問我想要什麼。』這些是在我們第一次會面結束的時候你說的話。你已經完成了你的任務,而且你做的很棒,凡人。我非常滿意。所以你想從我這裡得到什麼恩惠?」

安梭苛再度顫抖著,又有更多臉頰的碎片消逝進煙霧裡。「我有好多想要的東西,斐納克。塞洛斯是如此神奇的世界,充滿了各種可能。長久以來我一直追尋著要使我的手藝更加完美,將夢魘從夢想者的心智中拉出並使其成真。但在這裡,在這裡我可以製造更多…栩栩如生的雄心夢魘。為什麼要滿足於能夠幻化為具有形體的簡單創造物,當我能夠使用一個人最黑暗的恐懼,他的希望與一輩子工作的毀滅,並且將所有他摯愛的一切變成活生生的夢魘?我在艾瑞提斯這裡構築了一個美麗的夢。」安梭苛飄向那位死去國王的屍體並彎下身來。安梭苛用一隻爪子般的手指沿著屍體輪廓的長軸上下拖曳,最後把一隻手指停在插入那碎爛眼睛的匕首握柄上。

「今天的工作讓我感到非常高興…但我還有更多美麗的藝術需要完成。」安梭苛起身飄向斐納克。「我想要什麼?讓我告訴您。」

當安梭苛靠向前在祂耳邊低語時,就算他完成了這些服務,斐納克差點下定決心要終結這位凡人。但祂感到十分好奇,因此祂壓抑著自己。祂聽見了安梭苛的請求。

當天裡的第二次,斐納克再度大感意外。「你確定嗎,凡人?這就是你想要的?」

「請看著我,神明。真實地看著我。您看見了什麼?」然後斐納克,詭詐與謊言之神,深深地窺探入安梭苛,深入安梭苛那凡人的精華。斐納克笑了。一道又長又大聲的笑聲,迴盪在大廳裡,經過皇宮,甚至穿透到了外面的城市。咆嘯的獅族以及少數遺留下來的人類都聽見了這道笑聲,在那短暫的一刻裡流血衝突停止了,因為每個凡人都在那可怕的笑聲面前暫停了動作。

斐納克已經很久沒像這樣子開懷大笑了。安梭苛有好多優秀的把戲。「那麼就這樣吧,凡人。准你所願。」接著斐納克離開了在前艾瑞提斯王座間裡的安梭苛以及崩壞國王的屍體,當祂消失的時候,四周牆面上傳來了祂笑聲的回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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