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务的羁绊【神河系列短篇小说】(2/20)

 

众廷臣们的切切私语戛然而止,门开了,武野宗继大步迈进了宏伟的大厅。尽管他身处永岩城的中心,在一座密不透风的要...



众廷臣们的切切私语戛然而止,门开了,武野宗继大步迈进了宏伟的大厅。尽管他身处永岩城的中心,在一座密不透风的要塞中,周围有大名最忠实的护卫层层把守,武野却总是全身披满甲胄。正守,他的武士刀和胁差,配在腰侧,而他穿着精巧装饰的胴丸和大名的卫兵使用的兜。黑白的衣服图案凸现的刻板和朴素与房间内的富丽堂皇形成了鲜明的反差,但在武野坚毅的脸庞,黑须黑发面前,即便装着最华丽者也不敢妄自评论一个武士的大将军该有怎样的穿着。

武野并非单独进入的大厅。两名魁梧的武士紧随其后,与将军相似的装扮,不着头盔,各手持一柄长薙刀。职务上,他们都是大名旗本的成员,誓言保护他们的主公不受危险,并全力执行主公的法令。私下里,这两个人是武野的贴身四护卫之二。大名处处看重武野,而这些护卫更是明证。

廷臣们也看出了这种偏爱,所以当武野迈向大厅前方时人人缄口不言。大名的龙椅现在空着,武士却仍然走向其右侧并站住,就好像正在守护着他的主公。武野自己的卫士离开走到旁边,安静的站定,观察着。

"武野大人?"

武野循声朝空空如也的龙椅那边望去,险些蔑笑起来。如果要求我们的武士从大名的群参中挑选一名最中意的,伏见敦盛恐怕在第一轮筛选中就会被淘汰。只是靠着显赫的出身他才到了今天的地位,城主今田也很少允许他坐着出席。大名管伏见叫过蛇,叫过地虫,甚至叫过更糟的名字,但从未公开责难过他。既然他今天竟然能出席,又胆敢同武野交谈,这一切告诉我们的武士,大名今天很可能不会亲临朝廷了。

但不管武野怎么看待伏见,我们的武士到底还是大名的仆臣而已。"有什么事吗?"他尽量温文的答道。

"大人,古平村的信使来报。好像是那里出了点麻烦。村民们请求援助。"

"古平?"我们的武士大将军摸了摸他刮得一干二净的下巴。"那里不是有个我军的哨站吗?"

伏见点点头。"是的,大人,"他甜腻腻的声音让武野嫌恶不已,"实际上,是个小哨站。不到二十个人。最多只是个驿站的程度。"

"那个人什么时候到的?"

油腔滑调的小个朝臣似乎是考虑了一会,然后说。"我想他是凌晨时分来到的,大人。他那时的样子可真难看,大人!满身是泥,还有 —"

"凌晨?!"武野怒斥道。群臣们刚刚开始像以往那样在下面窃窃私语,一下子就哑然无声了。"凌晨?!那就是两个小时以前了,你这个白痴!"

伏见被武士吓得哆嗦着直往后退。它表现的惶恐不已,武士后方的两名护卫也走近到了武野的后方,确信马上就要有某种暴力事件发生。武野暗地里诅咒自己的性如烈火,并强迫自己表现得平静温和。

"为什么没有人尽早告诉我?"他责问道,声音平静,听起来却好像行驶在沙砾上的战车车轮。

"那......那不过是个小哨站,大人。我们不想打扰您,"伏见急促不清的说着。然后他指向大厅右侧的一扇门。"大人,他就在接待室里,如果您想亲自见他的话。"

"我当然会亲自见他!"武野迅速扫过卑躬屈膝的小人,它的护卫们也紧紧尾随。他怒火中烧。宫廷里应该有必须执行的规程,必须遵守的秩序。如果伏见是他的手下,他的脑袋早就掉了!

可他不是你的手下,你这个白痴!武士如此提醒着自己。秩序和规程对愚蠢的溜须拍马者来说什么也不是,但它们是武野的生命之源。他呼啦一下猛地拉开门,宫廷内不得不忍受的无纪律性,这令他愤怒的热血沸腾。他要和今田陛下好好谈谈这件事。他要—

大名宏伟的大厅周围设有许多的接见室,用作私人会议。其中有几间— 比如说现在这间 — 修有独立的秘道通向城堡的其它地方。他记得,这个房里的秘道是直接通向厨房的。他确信了自己的记忆,当他见到一个年轻人,穿着乡下士兵的制服,沾满了干泥巴,正坐在桌旁疲倦的嚼着一个饭团。

看到这情景,武野停了下来,他眼前泛起了愤怒的红雾。小兵的视线从刚才一直盯着的他的兵粮移开,向上与武士的凝视一接触,就突然一下跳了起来,把刚才坐着的椅子都弄翻了。那人脸立刻羞得绯红,本来打算转过身去把椅子扶起来,但转念又觉得背对着身着大名私人护卫的铠甲的这些人实在不妙。他僵硬的挺起身子站得直直的,甚至不敢吞下在嘴里鼓鼓囊囊的米饭。

武野大步流星的进入房间走到小兵面前。

"你就是这个样子见长官的,小鬼?"他用危险的低嗓音问道。

小鬼露出悲苦的面容。他的脸,看上去很白净,和他的手一样。他准备答话,却被呛住了。

"咽下去,"武士语气平缓,端来一碗水递给他。

接过水,吞下饭团,用水快快的冲了它。过程中他僵直的身体一直没有放松过。

"看来,你宁可吃饭也不愿体面的见长官?回答我,小鬼!"

"不,大人!我是说,大人......"

"讲清楚!"武野咆哮道。

少年犹豫片刻,瞥了一眼武士,然后慢慢近前一步。"大人,我是来送情报的。除了一个女仆外没有别人来过,她给了我这些饭团和水。我打算收拾干净的,大人......"少年举起手作为证据,武野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但红雾消褪了。少年穿的是飞脚的制服—轻甲,臀部加固的皮裤,还有一条腰带,平时用来挂一张马弓或一支标枪。但在皇宫里,除了大名的护卫没有人可以携带武具。无论如何,除了一些泥点之外,少年的装备其实保养的很好,于是武野嘟哝了一声。

"很好。但永远别忘了我们军服的军规,小鬼。照看好你的装备,它也会照看好你。现在,你坐下来,告诉我古平那里发生了什么。"

少年犹豫片刻,但当他看到武野拉起一条短凳坐下,他也扶正了自己的椅子加入了武士。他仍然坐得直直的,而且远离桌子,显然是有意要回避桌上那些他几分钟前还饶有兴致的简单食物。

"昨天傍晚,一支强大的鼠人部队进攻了村子,"少年开始讲述。武野听见他的保镖中的一人倒吸一口凉气,心说以后要好好和那个人谈谈。保镖的职责是确保主子的人身安全,而不是偷听谈话,无论其内容多么骇人听闻。"他们毫无预兆的大规模进攻。我们还没来得及反应,他们就已经占领了村子,还杀掉了许多的村民。"

"它们怎么躲过你们的斥候的?"武野几乎是随便一问。

他对小兵的评价因为这个疲累的人辩护性的回答而提高了,"我们不知道,大人。松田队长在必要的地方都安排了哨兵,但它们肯定要么是躲开了他们,要么是用某种方法在他们来得及报警之前就杀了他们。队长派我来汇报,他担心可能使用了魔法,虽然没有直接证据。"

武野认真听着,频频点头。"好啊。每次出错都可以怪魔法。老鼠人生性鬼祟;如果他们偷偷从河里潜行登陆,我觉得也有可能不惊动他人而杀掉最近的哨兵。继续,"他命令道。

"松田队长一共送了三名讯使来求援。我......我不知道其他人怎样了,但我刚好在四个小时之内赶到了这里。"

武士对此印象深刻。古平离荒场有一整天的骑程。在夜里,又是在那些夜间视力—或许是听觉—很好的鼠人的追捕之下,本该用上两倍左右的时间到这里。这个年轻人真有能耐。

但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武野仔细考量了一下形势。"如果我们现在出发,快马加鞭,午后应该可以刚好赶到,"他沉思一瞬。"虽然那样也来不及救村子了,但至少......"

"大人,"小兵打断了他。"大人,可能来得及的。松田队长指挥村民进入了哨站。大多数村民都在鼠人大规模涌进小镇之前躲避了进去。"

"什么?!"武士一下子跳了起来。少年还没来得及回答,武野便转过身指着一名护卫。"集合卫兵!备齐马匹!我们一个小时以内出发!"

* * *

武野骑在二十四名大名旗本的首端。陪同他们的还有第二十五个骑手。尽管疲惫不堪,那位小兵—现在知道了,他的名字叫四郎—执意要随部队一同前往。武士相当赞赏少年的热诚,于是给了他一匹新马,还有一套崭新的制服。

根据四郎的情报,攻击村子的鼠人至少有八十名。夜里可能有更多的来到,但武野以往与鼠人作战的经验来看,可能性不大。如果它们打算通过偷袭进攻,它们会倾巢出动,争取一次性用绝对数量优势拿下堡垒。如果进攻的是八十鼠人,那么它们总共也就只有八十名鼠人。

二十四个大名的菁英武士可以不费力的打败它们。

当通向古平的道路出现在眼前时,武野开始细心考虑自己的命令。士兵中有六人携带长半弓,武士曾经嘲笑过这种武器,但作为一种近战以外的选择,武野还是接受了它。半弓发射出的火矢威力能贯穿最坚硬的胴丸护甲,而且他的射手们也从来例无虚发。

剩下的兵卒则手执长枪或者薙刀。他们将向村子发起冲锋,刺杀任何在开放地遇到的鼠人,然后扫清他们的剑并且当场完成剩余工作。

武野亲自戴上大名护卫的幌。他将要骑在他的人的最前锋,在他的面前没有别人,也不会有活着的老鼠。这种作战计划虽不文雅,却算得上直截了当。

冲锋是从町的大门口开始的。鼠人喜爱黑暗,而大名的护卫们在晌午的酷热和亮光下到来。他们从林木间突袭而至,一路沿着水边骑驶。鼠人卫兵们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每只的胸前就已经绽放开了两朵弓箭箭羽形成的小花。

大名的护卫悄无声息的涌进了村子。武野很久以前就学过,一次气合的叫喊有益于集中一个人战斗中的攻击力,但只要冲锋保持安静的越久,他们就越能出其不意的打击对手。在这样的情形下,放弃战嚎的劣势换来了双倍的优势,因为鼠人们现在正恰好站在哨站的城墙上弓箭射程以外的地方,根本没有听到他们的到来。甚至连二十五匹的马蹄踩在村庄街道柔软地面上的声响都没能传到那些正怒骂的,叫嚣的围困着小堡垒的鼠辈们的耳中。

直到最后一刻才有一只鼠人转过身来,武野看到它明亮的红眼睛因恐惧而瞪得老大(大得到了一只老鼠的极限)。于是他挥下武士刀深深砍进了老鼠的脖子。血如泉涌的鼠人后仰倒地,我们的资深武士轻松拔出刀,他的战马旋即将那黑色的尸体踩进了泥地里。

他的勇士们席卷了整个战场。射手们已经下马,正飞速向鼠人队列射击。尽管射手只有六人,看其来却像有一支军队的箭雨砸向了目瞪口呆的鼠人们。

武士终于自己大喝一声战嚎,这也给了他手下人们使用气合的叫喊的信号。大多数人奋力拔出武士刀,还有几人干脆下马厮杀,以更好的与矮小,疾速的鼠人打斗。他们成双或成四的一起战斗着,这是武野教给他们的。当他观察战局看到此景时,不禁奔涌出自豪的情绪。

但这份自豪突然变为疼痛,他头盔的后脑处被重击了一下。幸好有兜保护他的脖子,但他哼了一声从马背上跌落,头晕目眩。他重重摔到软土地上。刚想爬起来,又有个硬梆梆毛茸茸的东西登陆在了他胸前。

"死吧!"那生物大啐一口,举起一个带钩的锁镰。在灵魂出窍的一瞬之间,武野明白了,刚才重击自己的正是拴在链子一头的铜锁。现在,链子另一头的带手柄的尖刀眼看就要砸中他的面门。

但刀尖却没能落下来。一个棕色的影子从左边突然窜出来,将那个鼠人撞到了旁边。这一击将那生物从武士身上打落,武野用一只肘撑着站了起来。看看他的右边,四郎正和鼠人流氓在泥地里打着滚摔着跤。

武野挣扎着起身,仍然有些微晕眩。他抽出自己的胁差— 他的武士刀早就不知丢在了哪里 — 走到近前。少年和鼠人一起纠缠在泥里,互相咬着,戳着,扭打着。武士正寻找着刺死长毛生物而不伤少年的机会,只听得一声号响。

抬头望去,武士看到哨站的大门飞速打开。武装的男人和女人组成的一支小队涌出堡垒冲下山来。虽然他们不足二十人,但加上大名护卫的突袭,这些人就足够了。所有还能走得鼠人都向着小河逃跑了。

但当武野回过头来,却发现他们的出击来得太迟了。鼠人的刀刃已经刺穿了四郎胸膛,少年已然死去。但他也将敌人一起带向了死亡—临死时,小兵死死抓住他的敌人,让刀刃向上穿透了老鼠的下巴,扎进他的脑子里。武野弯下腰。

"大人!"

武士抬起头直视过去。一个黝黑的男人,战士风的发型,刮的干净的脸,大步向他走来。他用一块破布擦拭干净自己剑上的血迹,然后灵巧的将武器收回鞘内。

"您是,武野大人?"他问道。

"是我,"武士答道。

男人深深鞠躬行礼。"大人,我是松田队长,古平哨站的指挥人。"他向着远处打包的尸体瞥了一眼,然后继续说。"看......看来四郎见到了您,大人,"他有些结结巴巴。

"他做到了,队长,"武野冷淡的说。"他尽了自己的义务。这一点就比你强得多。"

队长惊愕的抬起头。"大人—"

"队长,"武野严厉的打断他,话语中明显带着怒意。"你是被派来全权负责今田大人的这个哨站的。那个堡垒就是大名个人的领地。是谁给了你权力允许这些村民进去的?"

"大人?在下认为应该保护村人的性命,大人......"松田难以置信的结巴着。

武野看看四周。村子里有许多茅屋仍完好无损,但更多的已经被烧毁。所有房子都已被洗劫一空。"规矩就是规矩,队长。逮捕他。"武士将军的两名护卫上前来抓住惊呆的人的双手,将他带向了堡垒。

武野走到躺在地上的两具尸体旁边,将四郎死后仍抓着的老鼠尸体一脚踢开。他将少年仰面平放在地上,仔细的为他整理。"是的,"他对自己嘀咕着,"规矩就是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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