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派 “年窑”之外（上）

雍正七年的时候，年希尧编辑出版了中国第一部介绍透视学的专著《视学》，对于西方美术及建筑学的传播都有着重要的作用。雍正十三年，年希尧对《视学》进行了第二版修订并加入了大量详细插图，使这部书具有了明显的数学中“画法几何”的意义。...





“年窑”之外（上）

撰文/苑铁衣

“年窑，厂器也。督理淮安板闸关年希尧管镇厂窑务，选料奉造，极其精雅……”

——《景德镇陶录》

楔子

农历十月底的北京已经很冷了。

在住了一个多月帐蓬之后，雍正皇帝终于搬回了自己在紫禁城的寝宫。这一年是雍正八年，也就是公元月1730年。这一年，雍正53岁——之所以要住帐蓬，并非雍正想玩户外野营或者重温老祖宗们在关外的游牧革命历史，而是因为北京发生了大地震。

雍正八年八月十九日巳时（阳历9月30日9时—11时），北京西北郊发生了到6.5级强烈地震，烈度为8度，震中位于今天的北京西山附近，这也是北京历史上距今最近的一次6级以上地震。

据统计，当时北京地区共塌房16435间，颓塌墙壁12622堵。紫禁城的宫殿也在地震中遭到不同程度的破坏，安定门、宣武门等处城墙裂缝隙37丈，寺庙、各地驻京会馆和教堂均遭不同程度破坏，京城著名的建筑物之一顺治年间建造的北海白塔，在这次地震中“塔身、塔座彻底闪裂”，只是勉强没有倒塌而已。

不过好在此次地震发生在上午，人们普遍在室外，所以死伤人数并不多，史料记载地震中的死伤人口457名。



郎士宁绘雍正半身西服像显示，这位严厉的皇帝也有其奇葩的一面

地震时，雍正并未受到惊吓，因为那时他正在圆明园泛舟湖上。湖水荡漾让雍正忽略了地动山摇，只是“见两岸墙房坍塌，方知地动”。由于此次地震余震时间较长，即刻开展救灾的雍正为安全考虑，便与皇后在“抗震篷”里住了一个多月。

重归室内的雍正又开始了自己对宫中用品的关心，十月二十六日，内务府总管海望将年希尧景德镇监造的仿均窑瓷炉大小十二件进呈雍正御览。雍正看后很满意：“此炉烧造甚好，传与年希尧照此样再多烧几件。”

皇上的大舅子因为兼管过景德镇窑务，所以在陶瓷界，年希尧大约会比他三弟年羹尧更有知名度。当然，也有弄错了的。比如民国时期的许之衡就在《饮流斋说瓷》里张冠李戴地写到：“年窑者，雍正时年大将军羹尧督造之瓷也。”

跟他老爸年遐龄一样，年希尧从政是由“笔贴式”开始的，这是一种类似于文书翻译、秘书的职位。满清当局大力推行满文，要求重要公文都必须以满汉两种文字刊发，“笔贴式”由此成为了旗人入仕的好途径。

年希尧初任云南景东府同知，后任广平府知府。康熙五十年（1711），直隶巡抚赵弘燮看中年希尧“办事勤敏，操守又好，实系有才有守之员”，举荐他大名道。康熙五十九年（1720）年希尧改任安徽布政使。借着旗人的出身，平和的为人以及才爸在官场的人脉，年希尧前期的仕途无风无浪，按部就班。

大约出生于康熙三年的年家长子，此时已经奔向花甲之年了。



北京故宫藏雍正官窑“窑变釉弦纹瓶”

康熙六十一年（1722），这一年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有人一飞冲天，有人从天堂坠落地狱，年希尧属于前一种人。这一年年底，胤禛继位，因为年羹尧护主有功，年家上下鸡犬升天。

年家与雍正的关系要回溯到康熙四十八年（1709）。康熙皇帝将自己的四儿子晋封为雍亲王，并把年家所隶属的佐领拨归给胤禛差遣，同时还将年希尧的一个小妹妹赐婚给胤禛当了侧福晋，年家由此与雍亲王关系密切起来。

不过当时九子夺谪，局势复杂，所以年家内部出现了一个“均衡”的势力格局。

康熙四十八年正月，署理湖广总督事务的年遐龄上折子，称自己“衰疾日甚”请求退休，这一年他62岁。一般情况下清朝的高级官吏是可以干到70岁的，所以年遐龄此举也算是激流勇退了。康熙帝特“准其退致”，即享受全俸退休，这属于特殊优特了。

回京养老的年老爷子表面上过起了与世无争的养老生活，他曾经在康熙五十三年、六十年两次参加康熙万寿节庆典之“千叟宴”。久混官场的年遐龄以退休的康熙老臣身份纵身混乱的局势之外，同时他的两个儿子却混迹于最有可能继位的两个集团里：年希尧属于“八爷党”的人，年羹尧而跳脱八爷党转而紧跟“四爷”。不过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的策略应当说是非常成功的，如果后来不是年羹尧太过猖狂，年家应当能多过几年好日子。



北京故宫藏雍正官窑“斗彩勾莲菊瓣尊”

胤禛登基后，由于年羹尧立下大功，身为皇上大舅子的年希尧也开始了仕途的辉煌。

中国式达芬奇

1729年，《关于中国人的指导性编年史料》一书在罗马由一位名叫傅圣泽的神父编辑印行，当即引起了欧洲学界对中国历史起源的争论。他在出版序言里说，这本书的蓝本就是年希尧编印的《资治纲鉴甲子图》。傅圣泽曾在1720年与年希尧见过面，并得到了年希尧的赠书。这个争论本身是另一个有意思的话题，此处不表。引用这个事例是想表明，年希尧编写的中国历史小册子居然曾在欧洲文化史上引起过波澜。

清朝初期的几位皇帝在对外关系上，基本采取了比较宽容的接触原则。尤其康熙在与西方传教士的接触中，表现出对西方科学的浓厚兴趣与学习天赋。他在数学方面研习很深，我们今天说的“元”、“次”等术语就是康熙当时亲定的。康熙不仅自己涉猎颇广泛，而且也要求皇子们学习。可惜，诸皇子中学有成就者很少。

年遐龄在京担任工部侍郎时，正好是耶稣会士白晋等人第一次来华期间，他与洋人的接触比较多。也许是耳濡目染之故，年希尧从小对西方的天文、数学、化学、物理、医学、美学都怀有非常浓厚的研究兴趣。在之后的成长过程中，他不仅学习了大量西方科学知识，而且出版了自己的著作，并帮助印行了一些其他人的书籍，对科学在中国的传播起到了推动作用。



年希尧与他修订出版的《视学》中的“画虎”光影示意图

康熙五十六年（1717），年希尧在当“南京市副市长”时，曾与清朝第一大天文、数学家梅文鼎进行过学术交流。年希尧为梅文鼎早年所撰写的专著《度算释例》作序，并且出资刊刻了梅文鼎的《度算释例》和《方程论》。第二年，年希尧出版了自己的数学著作《测算刀圭》，该书共3卷，分别为三角法摘要、八线真数表和八线假数表。他还出版了《面体比例便览》和《对数广运》，分别介绍各种规则立体之间的比例关系和对数。

梅文鼎在年希尧家里看到了很多稀奇古怪的仪器，其中有很多据说是年希尧自己发明的，这让梅大师惊病羡不已。可惜这些东西都没有流传下来，连详细的记录都没有。



雍正刻本年希尧《视学》

雍正七年的时候，年希尧编辑出版了中国第一部介绍透视学的专著《视学》，对于西方美术及建筑学的传播都有着重要的作用。雍正十三年，年希尧对《视学》进行了第二版修订并加入了大量详细插图，使这部书具有了明显的数学中“画法几何”的意义。

年希尧擅画，精于山水鸟兽；他通音侓，是广陵派古琴传人，出版过乐谱《澄鉴堂琴谱》和音乐理论书《重校增补五方元音全书》；他会作诗，出版了自己的诗集《雪桥诗话》；他懂医药，出版了《集验良方》、《诸症歌诀》、《经验四种》和《本草纲目类方》，对大量临床应用的方剂和诊疗方法进行了整理与运用的介绍；他还懂得水利和建筑，督造过水利工程和寺庙，据说还会看天象……放眼国内外，大约只有那个天才达芬奇可以相比吧。

只是，由于年希尧的研究与当时的学术主流不同，所以我们在传统的学术史类的书籍中很少看到年希尧的资料，反而是通过传教士的记录，让他在国外比较有名气。现代科学上的落后，是近代中国落后的重要表现之一，从这个意义上讲，年希尧被历史湮没，也算是悲伤的部分之一吧。（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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