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愿还有些人能知道硬鼻子的故事

“没人想跟斯隆打，因为你会付出极高的代价。即便最后赢的是你，可在你获胜时，可能已经失去了一只眼睛，一条胳膊，甚至你的睾丸……”...



看到朋友圈里的刷屏，我心里升起一种共鸣和欣慰。至少在我的世界里还有很多人知道并尊重硬鼻子教练斯隆。

他没有得到过任何能被认为是成就标记的荣耀奖项，没赢过总冠军，没赢过最佳教练，哪怕在NBA历史上只有五位教练做到过在超过15年的执教生涯里保持60%以上的胜率，他们分别是奥尔巴赫、菲尔·杰克逊、波波维奇、莱利和斯隆。

昨天，老爷子仙逝，享年78岁。

硬鼻子是我们这一代人最开始知道斯隆时听到的标签。英文原文是Hard Nose，真形象。我在美国前方采访做跟队记者时，是心怀朝圣感走进盐湖城球馆的。我的青春期看着乔丹的公牛度过，他们对面站在的是斯隆带领的爵士。我长大了，开始工作，写姚明和火箭，他们对面站在的还是斯隆带领的爵士。爵士可真难打啊，那些年，火箭和他的球迷们快被爵士打自闭了。

我一直记得这个画面。某年季后赛，上午的投篮训练结束，斯隆站着球馆的水泥墙壁前站着接受采访，我昂头看着有着高高鼻梁，儒雅，质朴，有什么说什么的老爷子，想，我眼前站着的这个就是真正的传奇啊。

从业之前，只是听说过Hard Nose，开始干这行了，在斯隆身上才终于明白这个外号到底意味着什么。硬度是我心里斯隆老爷子最显著的标签。现在有一个流行词叫硬核，说实话，我不太明白硬核这个词到底在年轻人心中是什么概念，我只知道在我所知道的篮球世界里，硬就是斯隆那样。

斯隆是有十个孩子家庭之中最小的一个，父亲在他四岁的时候就去世，在家乡的农场里母亲独自抚养十个孩子长大，所以一直以来斯隆都会称自己是一个农民，热衷且骄傲。他的硬度和工作习惯来自于这个成长背景之中。年轻时斯隆要每天凌晨四点半起床，帮助家里把该干的属于自己部分的活计干完，然后才能去学校，去赶早晨七点的训练。他没觉得累，反而觉得能打球是件幸福的事。

老爷子说过：我能打球，完全因为我是十个孩子里最小的，家里年长的那些就没这么幸运了，他们要去做更多工作，养活家庭。

所以，斯隆在篮球场上从来都拼尽全力去赢。中学时斯隆的球队在锦标赛里输了，回家之后他告诉妈妈比赛结果，妈妈回答很简单：“你一定没有足够努力吧。”

斯隆的球衣是公牛队退役的第一件，而且他的球衣在球馆穹顶孤独地停留了16年，直到上世纪九十年代，才有第二件退役球衣被升起至穹顶，在漫长时间里斯隆都是公牛最骄傲的存在。因为斯隆硬啊。

他在公牛效力的第四年，只有赢下剩下五场比赛里的四场球队才能打进季后赛。赢下三场之后，斯隆受伤了，他是公牛的防守悍将，为了挡住对手不惜一切代价的那种。在第三场比赛里他和贾巴尔撞在了一起，两根肋骨骨折，胸骨错位…

医生告诉球队，不该让斯隆坐飞机跟着球队赶往下一场比赛，可斯隆执意要去。他说这时候自己必须跟球队在一起。让球队没想到的是，他不仅跟着球队来了，还执意上场。最开始他没说要打的事，穿着紧身衣，他跟教练说想要跟球队一起热身，教练答应了。比赛开始前，斯隆走到教练身边说：教练，我从来没跟你请求过任何事情，从来没有，对吧，现在，现在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这很重要。我需要让你允许我上场，如果我是你，我会让我首发。

教练答应了，可斯隆根本没法把球衣穿上，得靠着两名队友帮忙抬起他的手臂，把球衣套进去。比赛开始，一直焦灼，打到下半场公牛还是落后三分，在一次暂停里，斯隆冲着队友们高呼：没事，我们又不是没有从落后33分的情况打回来过。身边人很诧异，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教练问他到底在说什么。斯隆清醒了一下，告诉教练：哦，我还以为我们落后33分。疼痛让他有些语无伦次了。最后比赛进入加时，红牛还是赢了，进入季后赛。

第五场比赛教练让斯隆休息，可等到季后赛开始，他继续站在场上。

当然，这不科学，很可能打来更严重的身体伤害。可这就是斯隆的特质，工作，不停地工作，直到达成结果。在没达成结果之前，你永远不能停。

把斯隆带到爵士执教，并在自己离开帅位之后让斯隆成为主帅的雷登教练说过：没人想跟斯隆较劲，因为你会付出极高的代价。即便最后赢的是你，可在你获胜时，可能已经失去了一只眼睛，一条胳膊，甚至你的睾丸……

斯隆自己这样，所以他也要求他的球员这样。你可以输，可你不能停止去追求赢。幸运的是，他遇到了同样特质的球员，斯托克顿和马龙，斯隆说过：19年的职业生涯里斯托克顿从来没有在自杀折返跑训练里输过，除了一次，那一次斯托克顿生病了，可他依旧参加了折返跑，没有要求退出。不幸的是时代更迭，新一代球员进入到联盟里之后，在没努力工作之前他们就得到结果，赢得了足够多的钱和社会地位……不是每一个，可很多很多年轻人在完成自己工作时，需要身边人拍着后背，称赞连连。

斯隆的世界里努力工作是应该的。现在的世界一个人完成工作之后似乎需要被赞美，尤其是社交媒体开始影响我们人生的世界里，你好不好似乎不这么重要了，世界是不是说你好才更重要。现在人做很多事都是为了被肯定，而不是你应该这么做……

斯隆不喜欢说自己。2014年象征着他执教爵士获胜1223的旗帜被升起到爵士球馆上空的那个晚上，我们听到爵士的老板，管理层一直在说：多谢杰瑞给了我们这样的机会，让我们能够这么做，他从来不愿意谈论自己的成就。

因为斯隆说过：我从来不喜欢谈论我自己，我不觉得自己做到过任何事。做球员我没赢过冠军，做教练我也没冠军，那我怎么能说我的生涯是成功的呢。

老爷子没赢过总冠军，甚至到后来他试图告诉年轻人的工作要求也很难被全部接受，在时代的映衬下，硬鼻子斯隆更显得硬得不合时宜了。

斯隆老爷子这样的人，就是我们总怀念那逝去岁月的众多理由之一。

后来我不去前线采访了。

后来，我记得看到一个采访，说斯隆老爷子开始戒烟戒酒，有一次有记者问他要是夺冠之后，会不会破戒喝点香槟庆祝，老爷子说：不用，喝水庆祝我会一样疯狂的。

再后来听说老爷子生病了。

昨夜听说老爷子仙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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