烫头

 

~...

作者:子鱼
罗萌姐要染头发,问我迁西哪个理发馆好?

我脑子里立马浮现出我常去的那家小店。

关于挑理发店这个事情,我觉得比挑男人难度大多了。看男人,你还可以从他的穿着、打扮,眼神、举止、谈吐判断优劣。挑理发店真是无从下手,看门脸?装修?衣着?眼神?都没用。

你哪知道一个骄傲自信的眼神下,会藏着一双怎样拙劣的手!

有的理发店门脸枯寒,里面却可能藏着一个金剪圣手。只是这种比例不会太高,基本上跟走着走着天上掉个大馅儿饼的几率差不多。

这家小店是六年前偶然发现的。

我女儿长到四岁都没遇到过一个合适的理发师,每个人都把她理得跟土豆一样。

我理想中女儿的样子是电视广告片里那种,蘑菇头的小女孩,大眼睛,嘟嘟脸,萌萌的……

但没有一个理发师能做到这点。

有一天偶然路过这家小店,进去理了一下,竟然理出了我“理想中的女儿”。

从此以后,6年没换过,连我也跟着去这家店理发。我的理论是能给孩子理好,大人也不会差。

确实也不太差,但也没惊喜。

这家店环境实在有点差,一共十几平米面积,两个椅子,一个洗头台,老婆帮忙洗头,女儿放学回来经常就着前台吃饭写作业。

典型的那种底层谋生感。
这家店理一次发,就要5块钱。

我知道罗萌姐肯定看不上,但还是推荐了它,因为别无选择。

果然我把她领过去,她看了看环境,就扁着嘴要走。

我嘿嘿笑着跟在后面。

出来后,只好给我的“万能嫂”打电话。

特别补充一下我的“万能嫂”。她是我堂嫂。

我嫂子是一个很凶猛的女人,我公司唯二总经理之一,另一个总经理是我弟(董事长是我),我家普通员工没有。

我嫂子抓得了鸡,打得了流氓,追得了贼,镇得住骗子。前几天我们公司被一个骗子讹上了,我嫂子揪着那个骗子骂了半天,骗子都快吓尿了。

我问我嫂子迁西最好的理发店在哪里?

她特别聪明,说:“你去那谁谁谁那儿,那里剪得不错,不过那里比较擅长剪我这种短发,不知道你们这种长的行不行……”

你看她给人推荐东西,不说死了,给自己留条后路,剪好了没啥说的,剪不好是意外,毕竟剪她这种短发擅长。

我俩奔到那家店。
那家店看装修就让人感觉心安。至少不寒酸吧,是个理发店该有的样子。但再好的装修在罗萌姐面前也不值一提,因为她是一个很棒的建筑设计师。

罗萌姐说她想挑染两绺头发,因为年纪大了长白发,老焗油染色,又很麻烦,不如挑染两绺浅色的,混淆混淆视觉。

我看过她以前挑染的头发,确实时髦大气又美丽。

▲露个半脸儿
我要烫头发。我半年烫一次头,如果不是因为头发少,脸又大,我巴不得一辈子不烫头。

像我这种小鼻子小眼睛的人,最怕胖,一胖脸先胖。一张大脸上顶着一丛小鼻子小眼,就跟一块大发糕上嵌了几个豆一样。

我烫头就一个原则:拼命显脸瘦头发多。

我俩分别表达了需求,理发师自信满满,说:“一定包你们满意!”

然后谈价钱,一人400多。

这价在小县城内算贵的了。

我们洗好头发,各就各位,俩人挨着。

幸亏俩人有伴儿,谋杀这4个小时还有点乐趣,要不然每一次烫头都无异于一场酷刑,很难熬的。

我的理发师说:“要想显得多,就得往上烫,卷儿再小一点。”

我说:“你整吧。”

罗萌姐拿着色板,对着灯、对着光、对着镜子、对着我,比划了半天,终于挑好了她要染的颜色。

我说你就还染上次那个银色就挺好。

她坚决说“不”。

我理解,对于一个设计师来说,重复自己等于自杀。
我以为她染头发肯定比我烫头发快,结果说“不如我快”。因为她还要褪色,褪色过程很长。

为打发时间,我俩东拉西扯一些有趣的事情。还不能扯太有趣的,怕扯太有趣的,笑得花枝乱颤,影响发型师发挥。

我看她的发型师把原来的银色头发挑起来一点一点抹上膏药,那叫一个认真,跟绣花差不多。

这是在褪色。

我这边的师傅倒是行云流水,戚哧咔嚓一会儿先在我脑袋上涂了一遍药水,一会儿又在我脑袋上卷了一堆卷儿。

卷完了又滴了点药水儿。

我觉得自己特像一串羊肉串儿。

烤前反复抹点油。

滴完了药水儿,又给我移过来一个灯,上下左右罩着我脑袋开始烤。

这下感觉自己不是羊肉串了,变成小乳猪。

“小乳猪”一会儿就滋滋冒油了。

头上的卷儿下面垫了很多棉片儿,防止烫头皮的。

那棉片儿我看了看,跟冬天老棉鞋的鞋垫儿差不多,黑发灰,灰发黑,那种感觉。

心想坐到理发店里,就得拿出“生死有命,美丑在天”的态度来,不然撑不住。

幸亏酷刑不长,也就20分钟,在我感觉自己快熟了的时候,发型师大喝一声说:好了,够了!

小助理拿开那个黄彤彤的灯,我瞬间感觉如沐春风……

他们把卷儿拆开,又给我洗了一遍,又抹了一遍什么东西,吹完了一看,我的天……

……

这不是周星驰里那个包租婆吗?



静默了五分钟,平复心态。渐渐地想开了,心想无所谓了,头发长长就好,俩月以后我又是一条好汉。

本来每一次理发都是一场豪赌。

诸位亲们,在理发师和摄像师面前,请千万要尽量淡定。不管他们把你弄成什么样子,都尽量不要去骂人家。

因为你骂人家有一个风险,就是人家只要一句话就能怼死你:本来长得就基础差,还怪我们弄得不好看?!

克制。
我扭头看罗萌姐,我这儿都生死两回合了,她那儿竟然刚刚褪完色。

正进行第二步,上染发膏。

还是一绺一绺地往上抹,抹完了又用锡纸一绺一绺地卷上了。

我问理发师她那边还要多长时间才能完?理发师说:“染完了这几绺,再把剩下的全部染黑,大概一小时。”

我心想一小时这么久,那我就再拯救拯救我这包租婆形象吧。

我说:“要不你也给我挑两绺染染吧,现在这样子太老气,挑两绺浅色掺合掺合,还能年轻点。”

理发师很高兴,顾客加项目,又可以加钱,多好。

我也对着灯、对着窗户、对着镜子、对着罗萌姐,比划了半天,挑了个新鲜栗子皮的颜色。



这颜色又红又亮,想象一下,一搔头,露出一抹红,多酷。

他们给我也一通操作,一点儿一点儿地抹上药膏,又一点儿一点儿地卷上锡纸卷儿……
一小时过去了,我们俩就像蒸笼里蒸了好久的包子,同时准备出锅。

两边的理发师都隆重地打开我们头上的锡纸卷儿。

见证奇迹的时刻到了。

呃……我这边,出现了一只大红公鸡。

她那边,啥也没出来。

我想要的那种亮红色,没有,出来的是暗红色,还是亚光的……

我扭头看罗萌姐,我说你挑染的头发呢?怎么没看到呀?

她也站起来上下左右找自己染的头发。

也没找到。

我们同时看她的理发师,只见那个理发师挨了打一样,瘪着嘴直吸气。过了好半天,他才嗫喏着说:“一不小心,又染回去了。”

原来,在他染最后剩下的那些头发时,药水又流进了锡纸卷儿里,把好不容易褪掉银色,染上的黄色,毁掉了。

我们俩目瞪口呆,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我们千辛万苦,挑了4个小时时间出来做头发,就是一个做成了“卷毛鸡”,一个“跟没做一样”?

最后只好互相对视,哈哈大笑。

他看我们笑,自己快哭了。

我们一看他快哭了,也不敢笑了。

老板已经跑出来,一个劲儿地说“对不起”(这时候我们才知道这家店还有老板)。

这要倒退回去10年,我这种脾气肯定炸掉,劈头盖脸骂人家一顿。还得不给钱。

可现在我是一个中年老女人了,一个中年老女人就该有中年老女人的慈悲,不能跟刚工作的年轻人较劲。太掉份儿了。

罗萌姐更老实,她一句重话都舍不得说,怕那老板骂理发师,还一直冲人家老板嘻嘻笑。

最后这事儿不了了之。钱照付了。
但这事儿还没完。

就在我俩结完账准备往外走的时候,店里进来一个人。

是我们县的旅游局长。

旅游局长一看我俩特高兴,说原来你们在这理发呀,这理发店老板手艺不错!

原来这理发店只是老板手艺不错。

他说相请不如偶遇,今天一定要请你们吃饭。我也不理发了,咱们现在就去吃!

我俩盛情难却,只好去了。

整顿饭的过程中,我都感觉自己是只没褪好毛的丑小鸭,不伦不类,奇形怪状。

局长对我说:子鱼,他家理发还不错吧?

我说:“嗯,不错!”

他又问罗萌:“你怎么没理一个呀?”

罗萌说:“我理了呀……”
—END—
后记:经过两个多月的生长,现在发型已经比那时候好看太多。上面的卷儿都长下来了,在下面平铺开一片波浪。颜色也莫名其妙由红色褪成了黄色(要不然我没勇气写这稿子)。

罗萌姐自己跑到屈臣氏买了一瓶染发膏,把自己头发也挑染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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