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货郎(小小说 大洋)

 

那些年,一年四季里地处偏僻的雪宅村村口的大樟树下,一大早总会出现几次那个“鸡毛兑糖”货郎的身影。...



那些年,一年四季里地处偏僻的雪宅村村口的大樟树下,一大早总会出现几次那个“鸡毛兑糖”货郎的身影。他自称姓骆,四十多岁,瘦瘦高高的,眯缝着眼,不善言谈,人称“骆货郎”,来自邻县一个叫廿三里的镇子。但见他左肩挑着一副货郎担,右手扶着竹扁担,手中的拨浪鼓“叮咚叮咚”一摇摆,立即吸引了村里的诸多男女老少前来观看。


首先围上来的当然是我们这些顽皮的孩子们,围着篓上甘甜的饴糖掉口水,而妇女们则围着另一只篓上玻璃柜子里的针头线脑等小物件叽叽喳喳个不停。那时后简直是我们的节日,娘从楼梯下的鸡埘上方取来平时积攒下的几捆鸡毛给骆货郎。鸡毛丢进篓中,他便手起刀落动作娴熟地敲下一大块红糖与我。我忙不迭把糖塞进嘴里,嘎巴一咬,一咀嚼,一添,满嘴生香。然后骆货郎会慈爱地摸摸我的扎箕头说,二毛,真乖,好好上学,将来一定有出息。我若有所思,腼腆地笑了。

娘看上了货担上扎头发的皮筋,我看上了那只红红的吹一下会响的气球。娘便从对襟的怀里抠出几个或一分或二分或五分的硬币给他,一手给钱一手给货,皆大欢喜。春天的阳光已经透过樟树的缝隙,丝丝篓篓照在大伙的身上,倍感惬意。一时间,村口的大樟树下成了村里的买卖中心,孩子们品尝着香甜的红糖,婶婶伯母们各自拿着自己的小东西满心欢喜。

临近晌午时,骆货郎又肩挑着货担迈着缓慢的步履去往下一个村,竹扁担忽上忽下,伸屈自如。我们恋恋不舍地跟在他后面,久久不忍离开,一直目送他消失在村西后山的拐弯处。

那年秋天,骆货郎又来了,步履蹒跚,人看上去似乎更瘦了。我吵着要糖,娘把攒了一季的快要变质的好几只鸡的鸡毛交给他,可是货担上的糖早已置换完了,只剩下那些花花绿绿的小物件和俩篓满满的鸡毛。骆货郎有些难为情地说,这鸡毛我收下了,现在我马上回去处理,要不然只能丢弃掉,过两天我就回来,二毛,你放心,其他人家我也赊欠了不少鸡毛,糖我会带回来给你们的。我一脸无奈,娘则将信将疑,心里嘀咕,这骆货郎是不是骗咱呢!秋风扫起一地的落叶,天凉好个秋。

好多年过去了,骆货郎一直没来。其他货郎偶尔也会误入这穷乡僻壤,我时时哭闹要糖,娘常常唠叨说,二毛啊,如果当初不给骆货郎鸡毛,我那些鸡毛一定可以从其他货郎那儿兑换好多好吃的糖给你。漫漫的冬夜,我总会梦见骆货郎货担上的红糖。

大学毕业参加工作后的一个礼拜六,我买了很多水果回家去探望娘。刚进村,忽然看见村口的大樟树下停着一辆“大奔”,从车上下来一男一女两个人。男的西装革履,女的淡妆薄施,每人拎着两箱某企业生产的红糖姜茶,帅哥讪讪地问我,请问二毛家怎么走?我很惊讶,我就是啊,忙握手致意,领着两人来到厅堂后面的家里。白发苍苍的娘正在灶膛生火,黑烟从灶口冒出来,娘呛得直咳嗽。

西装放下礼物,递上一个红包,握住娘的手说,你好啊大娘,我是骆货郎的儿子,我爹当年从你们这儿回去后就生病了,一病不起,行动不便,前几天他刚刚过世,没来得及兑现承诺,但他临走时一再嘱咐我,在邻县的雪宅村尚欠着好多红糖,做完大事让我必须马上兑现。娘很激动,半天说不出话来。西装又说,最近他们那地方新开发了一个副食品小百货市场,如果有兴趣可以去考察下,看有没有投资的意向。我的工作平淡无奇,我早想下海经商了,这不是机会吗?帅哥美女说还要去大狗家,还有什么建国家等等就先告辞走了。

这又是个春天的清晨,看着八仙桌上的红糖姜茶,一阵风儿吹来,空气中好像到处弥漫着饴糖的香味儿。我和娘吸吸鼻子,眼眶都湿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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