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传统语文老师如何在IB中文教学中,完全改变了对教育的看法

 

七宝德怀特中学的IB中文老师张宪光是一位学者型教师,在课堂上,他会和学生一起进行“发现之旅”,一同发掘蕴蓄于文本中的秘密。在他看来,学生才能不凡,给他们空间,就能让他们发挥出创造性。...







看点  七宝德怀特中学的IB中文老师张宪光是一位学者型教师,也是沪上知名书评人。授课之前,他总会尽量遍览相关文献资料;在课堂上,他会和学生一起进行一次次“发现之旅”,一同发掘蕴蓄于文本中的秘密。在他看来,学生才能不凡,给他们空间,就能让他们发挥出创造性。
作者 | 严柳晴    摄影 | 晓黒
编辑 | 闻琛




张宪光习惯皱眉头,学生有点怕他。

“只是有皱眉的怪癖,哪里好怕?”张宪光在休春假,不出门,埋头写文章。他的家中触目是书,书房存书、客厅摆书,案头沏茶一壶,又是书籍一摞。

他教了三十年书,目前任教于七宝德怀特中学。最近十年,潜心于文学研究,经年日久,成书评人。其实,教书研究,本为一体:研究的问题,从课堂中萌生;研究成果生成,又能引入课堂。此中乐趣,不足为外人道也。

他夸赞自己的学生,“太厉害,写出的论文,达到发表水平”。学生还能自己查英文文献,找到问题,为难他。

—— “压力大吗?”外滩君问张宪光。

—— “大。当然。”

—— “那怎么办?”  

—— “中文文献,我基本看过,他们大概难不倒我吧。”

学者教师

从2010年起,张宪光提笔撰写书评,坚持至今,发表各类文章五十余篇,超过30万字。“想法一直在冒”,张宪光说,这个春天,感到枯竭,本想歇笔一阵。而教完芥川之后,忽然产生新见解,于是拾笔继续。

上一次教芥川,在5年前,张宪光回忆道。5年以后,故书重读,又有心得。正逢春假,不出门,读些书,将之撰写成文。

“刚才看芥川小说,也想到理想主义。”张宪光说,自己的中学时光,正值上世纪80年代,他曾经理想主义,读北岛、顾城、舒婷、江河的诗歌。“在明治时代,留洋归来的青年,同样面临道德困境问题。”

“理想主义是有害的,” 张宪光说话轻缓:“理想主义,不免空中楼阁,与现实的矛盾强烈。重读芥川时,惊觉偶合,两个国家,在发展史上竟有相似之处。”

在教学中,研究的问题自然成形:在中国人眼里,80年代浪漫。那么,在日本人眼里,芥川笔下的明治时代,是怎样的?

“芥川承认个人主义道德的合理性,但他是怀旧主义,他对旧的道德,又有怀念——在作品中,有新旧道德杂糅的感受。”

张宪光陡然发觉,即使读同一部书,时过多年,看待问题的方法,也会与往日大不一样。教书、做学问的乐趣,莫过于此:在知识之间,找到关联、通达之处。
传道之路

张宪光教书30年。从公立学校到国际学校,算是“有教无类”。他说,教书不可能一日速成,知识的积累,必须达到一定量,才能裕如地教学;正如对待人生,不经受磨砺,如何通达领会?

他曾经是一位乡村教师。“教书教得乱七八糟,”张宪光描述当时的自己,“很强势,这是无知的体现。”

“我用了很长时间,才从一个‘任性的老师’,变成了‘成熟的老师’。”

在山东教书8年多以后,1998年,张宪光到复旦读研。他自嘲,这一决定,不过落入“80年代思维”的窠臼:诗人做不成,做个学者吧。回想起来,当时年轻,不免自以为是,日后深究学问,方觉自己浅薄。

回炉再造后,还是教书。他选择了上海的一所公立市重点中学,5年后,转入国际教育轨道。这一次转折,使他眼界大开,恍然大悟。“原来,高中生的文学课,可以这样上,”张宪光说,“对教育的看法,完全改变了。”

2010年,张宪光开始担任IB课程教师。在课程中,每位教师都有一份大纲。教师根据大纲,设置教学书目。在上课前,教师必得围绕这些书目,搭建立体的知识结构。在这过程中,知识储备迅速扩充。

“此前,我也读书,但不深、不透,表面知道而已。如今,通过教书,里里外外,都搞清楚了。”

他始终觉得自己在成长中,从未停留在凝固状态。到七宝德怀特教书之后,教学模式又发生变化。空间更大,教师发展更自由了。“我是一个死板的人。好在,总在不断学习新的东西。”



思维成长

教国际课程,第一遍的备课量相当大,必须遍览全部文献。比如,教授鲁迅小说之前,先读完鲁迅短篇小说集,李欧梵《铁屋中的呐喊》、钱理群的《鲁迅作品十五讲》等等。张宪光这样指导学生:看别人用什么方式、什么语言研究。在他们的基础上,如何突破?形成思路、熟悉话语后,自然洞见迭出

课堂中是“发现之旅”,师生同行,一同发掘蕴蓄于文本中的秘密。教芥川龙之介作品时,张宪光又发现问题,“芥川写道,‘老师像牲畜一样的眼睛看着我’。这里,为什么用“牲畜一样”的形容词?

“学生说,无法解释。我找到了。”张宪光说,这种说法,出自小说中所提及的、朗费罗的《人生颂》。文本引诗里的一部分。毫无关系的两者,因此发生联系。文本的原意也因此浮现:借‘牲畜一样眼睛’的说法,并非贬损,而是赞颂。“学生初读,比较粗。反复研究之后,找到窍门。”

他一直保持阅读习惯。但教授IB课程后,阅读习惯在本质上改变:在公立学校上课,上班教书,下班读书,读书仅为娱乐。但对于IB教师而说,教学与研究合二为一,阅读直接导向思想层面的提升:和最优秀的作家、作品一同思考,思维水平“水涨船高”

“我不信教法。只要积累量达到,思维水准达到。无论是教学、写作,都能裕如。”

在这段时间里,他发表了第一篇文章。研究是教学的延伸,而研究成果,也会激发课堂中的发现——在这过程中,乐趣无穷。
老朽不为

国际课程教学,与传统语文教学不同。在IB课堂上,知识从学生的头脑中生成。学生自己组织讨论,提出问题,围绕核心问题,阅读并进行深入研究。如果问题出于萌发之时,未露头角,教师适时提供帮助。

“现在回想起来,刚开始教国际课程时,干预太多。其实,学生才能不凡。给他们空间,他们能发挥出创造性。许多作品,带有时代色彩,我们这种老朽,做不出来了。”

教师对于学生的意义,不在于具体作品的呈现,而在于学术训练。张宪光说,学术训练对高中生是一件难事。“难中之难”在于,如何提出一个真正的问题

“很多时候都是一个伪问题,不值得研究,”张宪光告诉外滩君,学生功夫尚浅,提出的问题有创意,却不能成立。学术训练是一个完整系统:找出问题之后,再找到相关的文献。在浏览文献的基础上,审视问题是否成立。问题成立了,再看对前人的贡献在哪。

“一个好的研究,一定有创新性。无论是问题、研究方法,还是呈现形式上,只要有创新,评估中就能体现出来——看到自己的创造力,谁都会很快乐。
“谋篇”布局

在IB课程中,书目分成四个部分。除第四部分自选外,剩下三部分,规定选择书目的题材、类型,老师自行选择。对于择选书目,张宪光给出如下标准:第一,艺术水平高;第二,多维的文化视野。选篇涉及英语、日语、法语,今年,选择了一部阿拉伯语作品《追风筝的人》。

“尽可能地遍览比较重要的文献,老师如此,学生也是。”张宪光说,从不同的文本中,能了解不同文化、不同宗教的人。这种‘不同’,无法被强力制裁,只能由理解、宽容消弭。文化间的了解,使人的内在完整,彼此沟通顺畅。

张宪光会选择自己偏爱的作品,比如鲁迅作品,再比如《史记》。“《史记》将历史和文学结合得完美。它类似于百科全书,是司马迁所生活的时代,在知识领域集大成的作品。”——这是再好不过的文本。既有文学的训练,也有历史的训练。有助于和其他学科进行交叉。

书目不会一成不变。如果在同一学校,经年累月,按一套书目教授,会导致每一届学生的知识结构趋同。张宪光打算做一个3年的实验:在精读作品中,全部择选教诗歌。“这三届和下三届,学的作品不一样,会创造出什么不同的东西?”



心灵成长

“看见有个性的孩子,我就喜欢他,礼让三分,高看一眼。”张宪光说,在讨论问题的时候,师生关系不很重要。众人平等,都是问题的参与者。

张宪光在意学生的发现。他们的眼光,常出其不意。“前些天,学生从英文文献中,偷了一个东西。关于《觉醒》小说,同学看了英文文献,跑来找我说:‘这里存在一个海湾传说,神话原型’。”

“我没有看过,只能对学生说,保留意见了。”

“压力大吗?”外滩君问张宪光。

“当然啦!”张宪光笑道。

学生写了一篇梁实秋《雅舍》的鉴赏,得到了张宪光的盛赞:超过许多出版物!这段文字,鉴赏《雅舍》的语言亮点:雅到极致,俗到极致。论点分拆成三个小论点,每个小论点,举了两个例子。每个论点之间过渡完美。他说,不一定要把学生培养文学家,但必须有鉴赏力

在课堂上,学生任何微小的努力,他都能够看到。包括写一篇作业,花了多少时间,查了多少资料。在任何环节,提高了一个档次,都能得到表扬。

“30年教育的经历,两句话重要。第一:没有被爱过的学生,很难学会爱,没有经历过成功的学生,很难取得成功。第一句话,更多和家庭有关。第二句话,老师也应当关注学生心灵的成长。”

他提到一个术语,叫作“形成性评估”,在传统教育模式中,这个词被理解为“单元测验”,这样理解的老师们,只关注了知识的成长,却没有关注心灵的成长。在网络的时代,获得知识相当容易,心灵的成长,需要更多支持

“值得鼓励的地方太多:提出一个好问题,语言表达取得了进步,与他人的合作优雅得体,这些都可以表扬”,张宪光讲话,不紧不慢地,“再差的孩子,都有意想不到的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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