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朽光阴功夫梦之浪漫江湖

 

我喜不自禁,以为轻功练成指日可待。届时只需双脚轻轻一蹬,便可起高越远,如飞燕掠空,着瓦不响,落地无声。如在如钩月色之下,飞檐走壁,定是俊朗不凡!...

“光阴的某些片段会深埋在记忆的土壤里,生命不息,它们便不朽”

1.

父亲的外套被我披在肩上,两只袖子当做系带,挽在脖子上:这是我的斗篷。秋日微凉的风轻轻拂过脸颊,吹起我的发梢,我想象自己马尾散发,英姿勃发。

我站在奶奶家门前的大石块上,看堂弟堂妹以及邻居家的小屁孩们嘴里哼哼哈嘿着演绎着江湖风云,犹如上帝俯视芸芸纵生。没错,在这场功夫游戏中,我是终极大boss——姜子牙。

事实上,我并不知道姜子牙是谁,当我听堂弟说他是最厉害的角色时,我以非该角色不玩为要挟,成功站到了象征终极人物的大石块上。

小角色们厮杀至精疲力竭,是该大人物上场了——在我从邻居家看过的为数不多的武侠电视剧中,剧情都是这样发展的。我一甩身后的“斗篷”,呼喝着从石头上跳下,双脚拼尽全力增加凌空中的踢踏次数,以争取在这几秒甚至零点几秒的时间里,再现梦中的情景。

那时候,我常常做一些梦,有时是路见不平,有时是江湖竞技。虽然故事不同,但都在我施展高超的凌波微波或踏雪无痕时戛然而止。黑暗中,我内心澎湃,这种超越身体才能的演练越是逼真,就越让人无法接受结尾突如其来的幻灭。我拉拉被踢翻的被子,懊恼自己为什么不是生活在古代。对于一个见识浅薄的七岁小孩来说,武侠就是古代,古代人人习武,处处江湖。

双脚还没有机会各踢一次,我就重重落在地上,不过不要紧,大boss的精彩出场已然在想象中完成。我以手为剑,穿梭在混乱的人群中,嘴里配合着发出piupiu声,迅速而帅气地结果反派所有人物,拯救我的大小喽啰们于危难之间,最后双手叉腰,仰天大笑。

堂弟指出我饰演的姜子牙不对,我朝他翻一个白眼,并不有所改变。几年后,当我从家里新买的黄河牌黑白电视机上看到堂弟常常挂在嘴边的《封神榜》时,才知道姜子牙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儿,并不是我想当然认为的英俊少侠。而身为西周首席谋士、最高军事统帅的他,也并不需要张牙舞爪地冲锋陷阵。在武学的造诣上,他已经达到只要念动一小句咒语就能让人肚子疼得满地打滚的法术境界。
2.我至今记得小时候看过的第一部武侠剧——《江湖恩仇录》——里面的人物,李小刚、向春花、娇娇……相比后来俊逸灵动的段誉、王语嫣、木婉清,这些名字土得冒渣儿,却并不影响我和小伙伴们玩东南西北游戏时对翻到他们的渴望。

这是一种幼稚的折纸游戏,“东”“ 南”“ 西”“北”对应的八个内里,被写上武侠人物的名字。你要选择一个方向,并说出横竖翻开的次数。小伙伴数着数字,双手的拇指和食指撑着纸灵活翻动,我暗暗祈祷。“是李小刚!”小伙伴报出名字,我还算满意,虽然不是第一高手,但至少是第一男主角啊。

有时候,我也耍些手段。等小伙伴说完他要的方向和次数后,我能根据次数的奇偶选择横向还是竖向先开始,从而决定最终翻到的人物是这一方向上相对差一些的。这种隐秘操控导致小伙伴失望带来的快乐使我对这款机械而单调的游戏乐此不疲。

再后来,游戏上的名字变成了白眉大侠、白云瑞、陆小英、陆小倩、龙云凤、房书安……白眉大侠的妻子严英云被我们排除在外,因为她不会武功。在东南西北这个游戏里,我和小伙伴都从未使用过武侠电视剧人物以外的其他名字。这种心照不宣的默契或许是出于对功夫的共同热爱和遐想。



3.

父亲曾为我的功夫梦作出过杰出贡献,木工出身的他自觉主动为我打造了一把木刀。

这把木刀高过我的胸口,挥舞起来耗费力气,也缺少我想要的制造声响、震慑对手的标志性小环,但我却对它爱不释手。它时常让我想起《白眉大侠》那段潇洒传奇的对白:

传说中,他有着绝对精彩和浪漫的身手。

刀,是什么样的刀?金丝大环刀。

剑,是什么样的剑?闭月羞光剑。

招,是什么样的招?天地阴阳招。

人,是什么样的人?飞檐走壁的人。

……

受我的影响,小伙伴们也置办起了“武器”,多数是木棒、竹棍之类,与我的大刀相比,显然逊色。因此我倍受小伙伴们拥戴,一呼百应,横空出世,盖世无双,或许俨然天下第一大帮帮主也未可知。我们走街串巷,不停上演前一晚电视剧中的桥段,当然,我是毋庸置疑的主角。

4.事实上,除了那些自我陶醉的表演,我也练过传说中真正的功夫。

小伙伴梅子的表叔是我们的授业恩师。或许是看不下去我们身披外套群魔乱舞的滑稽模样,梅子表叔主动请缨,为我们传授据他所说学自河南嵩山少林寺的武功绝学。对于整日被围困在穷乡僻壤,非常偶尔才因为打儿童预防针坐上父母的自行车后座去一趟镇里的小土包子来说,这种年轻大人出省闯荡的经验足以惊艳。

我对梅子表叔所说的练功法门坚信不疑。很长一段时间,我的大腿都因扎马步而酸痛无比。我试图在吃饭、上厕所等一系列坐的动作上通过以扎马步代替来达到无时无刻不在练功的理想境界,尽管每次并不能坚持一分钟以上。

相比扎马步,轻功的练习因受到嘲弄不得不隐蔽进行。练习的窍门是将两块大小差不多的长石头绑在小腿上,行走、跳跃,均不解下。石头坚硬,绑在腿上难以着力,很容易掉落。后来,我无师自通,改用了沙袋。然而这种在小村庄里看起来惊世骇俗的做法毕竟不能带到课堂上,况且难得周末,母亲也会使唤我出门砍柴、割猪草,所以成效甚微。

暑假有一段时间,我难得持续“练功”达半月之久。某天,我解下沙袋。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竟真有身轻如燕的感觉。我喜不自禁,以为轻功练成指日可待。届时只需双脚轻轻一蹬,便可起高越远,如飞燕掠空,着瓦不响,落地无声。如在如钩月色之下,飞檐走壁,定是俊朗不凡!



没想到,几天之后开学,这种飘逸的感觉就消失了。而在体育课的测试中,我的跳高能力也并未因轻功而有任何量上的突破。

5.大概我的资质实在平庸;或者我太操之过急,不能以纪昌学箭之恒心耗时七八年之久;又或者我像《功夫》里的那个小男孩,貌似得到一本武林秘籍,实际上却并未触及哪怕一丁点儿功夫的皮毛。我的功夫梦终究是不了了之。

不过我至今都仍然好奇,不知道那些深邃迷人的上层武功究竟是失传了,还是从来都不曾有过。
(完)
(图片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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