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风自摇曳——虞美人

提起虞美人，你第一想到的是项羽的美人虞姬，还是唐后主李煜那句幽幽怨怨的“春花秋月何时了”？今天，我们不讲虞美人的栽种、护理方法，而是从另一角度解读它。...



提起虞美人，你首先想到的是项羽的美人虞姬，还是唐后主李煜那句幽幽怨怨的“春花秋月何时了”？今天，我们不讲虞美人的栽种、护理方法，而是从另一角度解读它，看看在我好朋友李蕾眼中，它是怎样一种存在。

在植物中，花儿多数有着幸福圆满的美好寓意，很少有花像虞美人这样只是名字就充满了悲情气息。

虞美人花朵小，个头矮，在花园中经常簇拥着挤在一起，没有牡丹的王者之气，没有向日葵的高大挺拔，很容易就变成了其它花儿的陪衬，倒是有个很自恋的特点：无风自摇，也许是像广场舞一样作为平凡生活中的调剂吧。要不是近期临摹工笔画时画到了这样一朵花，连我自己也忽略了这样一种娇俏摇曳的存在。

那么就从我和虞美人的重识说起吧。

最近心绪烦闷难平之时多了读书写字之外的另一种排解方法，就是临画。买了一本画册回来一幅一幅地画，平时忽略的一些生活细节就这样慢慢浮现，比如一种花的颜色有多少种，叶子上有没有锯齿。前些天临完了一幅画才发现，这花太普通了，红色的花瓣黄色的蕊，像极了大街上为了美化城市随处栽种的小野花。重新翻开画册，看到上面写着三个字——“虞美人”。啊，原来虞美人是这个样子，可是相貌太一般了，实在是让人难以和歌毕“大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自刎楚营的虞姬产生联想。流传千年的凄美传说和这样普通的外表对比之下，更容易让人为虞姬鸣不平，觉得这样一种平凡的花朵何德何能与西楚霸王的娇妻同名。



喜欢诗词的人们看到虞美人多会想到同名的词牌，可惜词牌这种东西本身就不怎么争气，人们记住一首词多是因正文中的佳句，词牌作为格式的限制者并没有多少存在感，尤其是在首句即千古佳句的情形下，词牌就更加不得不认栽。不信？李后主的“春花秋月何时了”要比“虞美人”流传得广泛多。

我是这样一种性格，一个人的时候能和自己对话很久，遇到一个感兴趣的事物就会开启头脑风暴模式，恨不得把关于它的一切看个透。我继续给虞美人染色，同时陷入对它的解读不可自拔，有一半原因是内心的不甘，画了昙花之后好歹可以配文“昙花一现”，可是虞美人这样的小野花让我配什么文字发去社交网站上显摆都好像肉麻又矫情。突然外面的鞭炮声吓我一跳，我是一个对噪音极度敏感的人，过马路时看见远处有货车开过来我都会早早地堵上耳朵，虽然家里这边有办事放鞭炮的习惯，十几年过去了我还是没能适应。好不容易用虎口别着毛笔等到鞭炮放完，我松了口气，妈妈却走进了房间，说邻居家的阿姨去世了。

阿姨五十多岁，和丈夫有一个女儿。女儿很争气，本科毕业时考上了研，硕士毕业后又凭自己本事考上了老家省会城市的公务员，工作稳定后结婚生子，孩子放在阿姨那儿养活。邻居纷纷感叹阿姨劳心劳力一辈子，没有享到一丁点儿福就走得太匆忙，年轻时养女儿养到没时间上厕所，女儿养大成人后又遭遇交通事故，身体恢复后只能一瘸一拐地走路，没来得及停下来歇口气，外孙又带领阿姨重温养女儿的人生路。很早阿姨就感到小腹胀痛，因为给外孙把屎把尿一直没时间去医院，女儿办好了体检手续，阿姨好不容易拖到得了空才去检查，这一查就查出来了宫颈癌晚期。余下半年多时间大多在医院度过，无止尽的打针吃药，最终还是没能躲过早逝的命运。家人许是不忍心看她最后印刻在脑中的是冰冷苍白的医院，见阿姨快不行的时候就安排车辆带她回家，只是没想到人能福薄至此，颠簸的半路上阿姨就撒手人寰，倒是显得提前准备鞭炮是多么明智，随着带阿姨回家的车辆开进小区，噼里啪啦地悲鸣一通，早早地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女人花这个说法由来已久，这么想来，不仅是因为女人先天性身姿上的婀娜摇曳，连命运都有相似之处。有人如牡丹，富贵顺遂，花开动京城。多的还是平凡如虞美人，抱团而生，无风而摇，因为自身的生长特性，连像玫瑰绣球和风铃那样做成花盒送给爱人的资格也没轮上。

想到很喜欢的一首词，同样是虞美人——蒋捷的《虞美人·听雨》。

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

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抛却隐含的国恨家仇，这首词贯穿了大部分人一生的生活轨迹，从年少轻狂到棱角渐褪再到黄昏迟暮。在二十多岁这个年纪，我们最担心的莫过于这种被薄待的命运会不会降落到自己和家人的头上。为等不到的快递发火，为诗和远方矫情，为层出不穷的新闻头条忿忿不平 ，直到身边的一记当头棒喝，确定这些都是浮云，只是后悔没有对爱的人更珍惜一点。然而人生好像也不能每天诚惶诚恐地过，快递、风花雪月和新闻头条也是人生的一部分，它们和爱不是有无的对立关系，而是比例分配的关系，这样想就释然了。

第二天，临摹的虞美人晾干了，正沾沾自喜准备拍照发到社交网站上炫耀时发现居然有一个花瓣忘了染色！留了一小片刺眼的空白！虚荣心没有得到满足的空虚就像一盆凉水浇得我发图欲望全无，无奈还是要重新摊开纸准备颜料，从分染到提染到罩染一步一步补全。刚要完工时外面又是一阵突然的鞭炮声，吓得我忙不迭地扔了毛笔堵上耳朵，恢复平静之后妈妈兴冲冲地走进来说：“你猜是什么事？跟你一起长大的洋洋姐结婚了！”。



我很喜欢读这样的小品文，它让我看到植物是以怎样的姿态融入人们的日常生活。当你与之对话，可能会发酵出独有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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