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族文学》2016年第3期:马悦最新短篇《孵化》

 

玲儿家的母鸡跳窝了。是只年轻的花母鸡。是母鸡就得跳窝,很正常。它们下蛋要跳窝,抱小鸡也要跳窝,问题是花母鸡跳...


回族作家马悦
玲儿家的母鸡跳窝了。是只年轻的花母鸡。

是母鸡就得跳窝,很正常。它们下蛋要跳窝,抱小鸡也要跳窝,问题是花母鸡跳得不是时候,有些早。西北的春天脚步有点懒,就像慵懒的穿着陈旧的婆娘。时下是二月初,也就是二月二刚刚过去不几天。二月二龙抬头,不知道沉睡了一个冬天的龙王是否真的苏醒,抬起头看看天空,没有云朵。没有飘浮的云朵说明天空依旧是冬天的天空,被冻结得玻璃瓦片一样的天空驻足不了云絮,冷清、寡淡。有谁敢保证龙王真的抬头看了一眼凡间!四周一片冬季的荒凉,冬季的寒流无处不在,硬扎扎的寒风吹刮着人们的脸,万物裹挟在这样的冷气里,冻冷的气息,显得异常肃杀。

恰逢这个时候,花母鸡跳窝了。母亲一副不屑的样子,神情里有点鄙视花母鸡,过于年轻,过于张扬,毕竟缺乏经验,拿不住。就像小媳妇生孩子,月份刚满就张罗着筛沙土,备尿布,请来娘家妈整天看守。似乎不这样她便有了百般的恐慌。娘家妈毕竟是妈,不能不守,这一守,一点动静都没有了。大肚子女人脸瓦块般瓷实,能吃能睡。肚子里的胎儿不到时候是绝对地不出来。娘家妈是农村女人,农村女人都有很多的事情要做,那些看见的看不见的琐事很缠脚的。眼看着大半个月要过去了,仍不见动静,把女儿叫到跟前摸了又摸,按了又按,肚子是浅下去了,浅到半肚子以下,是真要生的迹象,最终叹息一声:贪月了。于是先回家去。不料,前脚走,后脚女婿跟来了,说女人的肚子疼。这回肯定是真的!面对老外母,女婿一脸的认真,不得不走。脚步刚刚迈进大门,炕上的女人肚子突然不疼了,分明给踏住了。这又说明了一个问题,丈母娘的脚气太重!还得守。上村下村谁都知道了这件事,人们一边替女人揪心着,一边因女人缺乏经验埋怨着。这样来来回回折腾了好几次,孩子才呱呱落地。大凡一个生命的诞生都要经历一番折腾吧!

年轻媳妇没有经验,母亲说,以为生孩子像上茅房那么简单。不疼上九九八十一个回数,那不叫生孩子;生孩子那是缸沿上跑马,每一根头发丝儿都要疼到,每一块骨头都要疼碎,才能把娃娃生下来。花母鸡是有点按捺不住,翅膀耷拉在地上,每根毛竖起来,像只刺猬,不允许人走近它,众鸡更是不能。一个窝里住着,一个盆里吃饭,大家伙不靠近不行的。花母鸡就是不肯,很反感,更是排斥。哪只鸡走近,它会大叫一声,刺扎了一般。按理,公鸡应该跟它最亲近的,像往日一样。平日里,公鸡最喜欢跟花母鸡凑,向它打翅膀,花母鸡喜欢公鸡做这样的动作,每每公鸡向它示爱时,花母鸡小小的脸盘上满是骄傲,毕竟年轻漂亮有魅力!近期不一样了,只要公鸡走近它,它会果断地绝情地走开。公鸡很不解,咯咯几声停住脚步。公鸡是只美丽的公鸡,大红冠子水灵灵的,尾巴傲慢地翘起,昂首挺胸的,是家禽里的帅哥。无论到哪里,身边总是跟随着一群母鸡。在众母鸡的心目中,大公鸡就是它们的皇上。花母鸡年轻俊俏,毛色艳丽,步态优雅,很得宠,像皇帝的妃子。傲慢的公鸡平时遇到好吃的美食,第一个叫花母鸡。鸡类的肚量远比人类宽阔,众母鸡从不争风吃醋,它们很有节制,拿捏得很好,团结友爱。对妻妾成群的公鸡来讲,无疑是件乐事。花母鸡近期的反常,鸡们只能让步,远远地看花母鸡进食,傍晚,目送着它走进鸡舍,它们才肯探头探脑地爬上鸡架。说花母鸡张狂一点不假,吃饱喝足的它,见台子就跳,见洞就钻。一次,它跳上玲儿家的锅台,打碎了三只花碗,跳上窗台扳倒一个花盆,钻进牛窑弄得尘土乱飞。母亲终于被激怒了,指使玲儿捉鸡。玲儿在姊妹中数最小,今年还不到七岁,一个七岁的孩子捉鸡是有一定困难的。玲儿追着花母鸡满院子跑,大半个时辰过去了,最先慢下来的是鸡,它跑累了。玲儿上前按住鸡。母亲把鸡抱在怀里,先在它的脸上扇了两下,才将手搭在鸡屁股上。一只鸡的屁股也就三指宽,有了三指宽它才能下蛋。现在鸡两指都不到,母亲测试完鸡屁股,生气地把它扔在地上,说让它跳,看它成个啥精呢!

有一段时间花母鸡却安静下来,恢复了常态。这倒让母亲生起疑来。再次观察这只鸡,它的脸红扑扑的,像个十八岁的大姑娘,两腮泛着红晕。趁吃食的当儿,母亲亲手捉住了它。母亲的手再次搭在鸡屁股上,母亲笑了,说花母鸡的茬开了。

鸡有个怪病,下蛋绝对不会选它们的老窝,它会选一个不为人知的地方偷偷地产蛋,没多久,它们会带一群小鸡出现在人们面前;鸡一旦选好一个窝不会轻易放弃。根据玲儿偷偷观察,花母鸡的窝选在崖边的柴堆上,那是个很僻静的地方,除了抱柴火,没有人去。那天,玲儿抱柴火时发现了花母鸡的身影,它藏在柴堆的最深处,一个暗角里,鸡的小脑袋一闪被玲儿看到了。玲儿没有惊扰它,回到家里把看到的对母亲说了。母亲指派玲儿守蛋。不守不行,万一给野狗吃了,或者被手闲的娃娃偷去了呢?各种预测都有,都会发生,而且,母亲说了,早春二月的蛋最珍贵,要趁热收。



玲儿给自己选了一个窝,距离鸡窝不远,她能看见鸡,鸡看不到她。花母鸡产头蛋是个啥日子,大概到了二月下旬了吧!风吹在脸上不再生硬,有了柔和的感觉。远处的地脉活了,一波一波的,似水在涌动。那一天早晨,进食的鸡群里没了花母鸡的踪影,想必,它真的生蛋去了。天气变暖了,阳光的温度孵化着世间万物。

这样的时候,花母鸡趴在自己选好的窝里,闭目静思。它好像在干一件亘古未有的大事,容不得半点惊扰,干枯泛黄的麦秸秆作掩护,将完成它生命中第一次绽放,不为人知,无需人知,就它一个,享受那美妙的时刻!母亲安抚过的,母鸡生头蛋是不许惊扰的,关键时刻一惊,鸡屁股就松了,以后的日子里,它会夹不住蛋,走哪掉哪儿。那可是孕育了一个冬天的蛋芽子啊!

花母鸡生头蛋肯定是粉色的,像小姑娘的脸蛋,也就是说跟玲儿的脸蛋一样,玲儿的脸蛋就是粉色的。母亲对鸡蛋的颜色不挑剔,无论是啥蛋,只要顺利地生下来,跟女人生孩子一样,头胎顺利了,以后的就没有问题。母亲的想法永远跟玲儿不合拍,想想,等了那么久,整个世界都给等静了,收获了一只黄色的蛋,跟小侄子的尿布一个颜色能不让人沮丧吗?玲儿第一次守窝,去年是小姐姐守,今年挨上她守,小姐姐过了九岁,已不适合守窝了,一个九岁的姑娘应该有更多的事情要做。守窝也就是像玲儿这样的小姑娘。玲儿快七岁了,已经能胜任守窝这项任务。不再守窝的小姐姐,学做鞋垫子,学茶饭,还有绣十字绣。当然,像玲儿的鞋子、小侄子的鞋子都是小姐姐学做的对象。她不知道小姐姐守窝时是一种怎样的心情,在即将到来的两个钟头里,玲儿有些心急、按捺不住,时不时抬起头来偷窥那边鸡窝。那边静悄悄的,压根儿没有花母鸡一样,玲儿既窝火又担心的,她怕花母鸡产头蛋产不下来,可又怕惊着了它。她双手紧紧攥着,恨不能上前去从鸡屁股里掏出来,这样一想,她的两颊立刻泛红,有汗要流下来的样子。

二月的日头向西移去,远处的寺院传来宣礼声。不多时辰,山下的那条白白的土路上出现了人影子,还有说话的声音。说话的声音就飘过来了,声音并不十分清晰,更听不懂内容,但这听似含糊的声音有种飘逸的欢快。那些上寺院的老者,别看走路不麻利了,各个拄着拐杖,可他们分明很快乐,一天五番乃玛子,一番都不落下。他们胡子如雪,身形单瘦,无论天有多冷,刮风或者下雪、下雨都阻挡不了他们。平日里,玲儿忙于他事,在道路上,与他们相遇,她还得到过他们舍散的油香、牛肉片子,但她并不感激,等老汉们走过去,她悄悄地跟在后面学他们走路的姿势,弓着背,咳嗽几声,然后咯咯咯地笑。每一次,玲儿都是那样子,从他们身旁走过去,偷偷地学,偷偷地笑。那些即将入土的老汉们大都老得走路颤颤巍巍,佝偻着身子,一走三喘,可他们分明表情清秀而淡然,对即将到来的死亡从容面对。今天,在时间慢得几近停滞的时刻,玲儿头一回对他们产生了羡慕之情,她要是七八十岁有多好呀,可以跟随他们去寺院,远不会待在这么冷清的地方。玲儿知道,她守窝的日子仅仅是个开始,那花母鸡一肚子的蛋何时能产完是个未知,而且一天产一个,不是一天产十个!玲儿身子卧在柴堆里,阳光柔和地罩着她,柴草散发出一股清香来,玲儿的目光游离了,心也游离了。怎么说呢?老爹常说,那些老汉们,能坚持礼拜,是历练出来的,不要看他们都七八十岁了,对他们来说,黑夜睡在炕上,凌晨能穿上衣服拿起一汤瓶水念知感。一天走在太阳的光下,能呼吸,能与那么多的人相见是一种恩赐!时光对于他们来说真的没有多少了,他们珍惜一分一秒。玲儿是八个孩子里最小的一个,她记事起老爹就留着短胡子,头戴回族白帽,而母亲比老爹小二十六岁,母亲是老爹的二房女人,母亲看上去并不年轻,尤其二姐姐的事情让母亲一夜间白了头发。有一点,在父母的脸上很少发现愁苦的迹象,尤其在别人面前父母总是谦和地笑着,好像日子过得多么顺心顺意。很快地,玲儿看见老爹从大门口出来,向坡梁下走去,走向了上寺的人群里……

母亲是不用上寺的。女人为何不能去寺院礼拜,玲儿不知道。时常,待老爹走出院门,母亲丢放下手头的活计,清洗干净自己,铺开礼拜毯子,面向西叩拜。听不见母亲礼拜的诵经声,听母亲说,女人礼拜是不能出声的,所以,母亲每次礼拜都是静静的。如果是晨礼,炕上所有睡觉的人都要起来,默默地跪在母亲的身后,这叫尊拜。玲儿已经习惯了凌晨的早起。院子里朦朦胧胧,上寺的老爹走远了,脚步声也远去了。这时候,鸡下架,大声地打鸣,狗走出窝来,圈里的羊咩咩,牛也醒来了,哞哞地叫上两三声……这些声音影响不了母亲。母亲跪在大大的炕上,在她的身后跪着的有小姐姐、哥哥,还有弟弟。一次老爹病了,不能去寺院,在母亲的伺候下,爹清洗干净自己跪在礼拜毯上,玲儿和姐姐哥哥弟弟听见老爹念诵《古兰经》的声音,声音洪亮。在一旁的桌子上放着香炉子,香烟缭绕。那是玲儿头一回听,新奇极了。再以后听到的就少些,家里只在亡人的祭日上才请阿訇念《古兰经》。

鸡窝那边突然嘎嘎了两声,花母鸡跃起身子翅膀拍了拍向柴堆下边飞去。众鸡给惊动了,起先是公鸡叫起来,接着是所有的鸡,一唱一和。它们在向花母鸡唱赞歌。玲儿向鸡窝奔去。

是一只血蛋。看不清蛋的颜色,带着母鸡的体温,光滑而圆润。玲儿双手捂住蛋,用衣襟盖着,有种贴心贴肺的温暖,万分地感动。她小心地滑下柴堆,慎重地往前走。热蛋不能见光,母亲安顿的话,玲儿记着。

母亲接过鸡蛋看了又看,然后把蛋小心地放在瓦罐里,撒上麸子,盖上盖。

自从花母鸡开始产头蛋,母亲前往村子里买鸡蛋。二月的下旬,有鸡生蛋的家户不多,母亲挨家挨户地问。母亲买蛋是有讲究的,养鸡的主家那公鸡的模样必须好看,样子粗笨的坚决不买,一只蛋的价格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品种。每年的春上,母亲都要买蛋,想想,孵一窝小鸡至少三十几只蛋,孵出来就是一群啊。一群绒球一般可爱的小鸡,由鸡妈妈带着,叽叽喳喳,那是春天里最好听的音符。那一段日子,玲儿家最热闹。可是养着养着,随着小鸡的绒毛褪去,翅膀长出新的羽毛,小鸡逐渐就少了,不是让大姐姐捉去了,就是让大嫂嫂捉去,要不就是二嫂嫂,或者给亲戚朋友捉去了。令玲儿生气的是,她家的亲戚怎么就那么多!秋天的时候,玲儿家的鸡只剩下十一二只了,而且,在奶奶的祭日上、爷爷的祭日上,母亲早早地拴下两只,单独喂,等待亡人的正日子到来的那天宰,请阿訇吃油香。母亲年年精心筹划孵小鸡的事情,临近冬天的日子,家里养着六七只鸡了。春天来临了,母亲又开始筹备孵小鸡的事情,母亲把买回来的蛋作上记号,怕的是和自家的蛋混了。万一是只水蛋呢,是水蛋要退回去的,买蛋时说好的。水蛋就是慌蛋,每年抱窝的时候都会出现一两只水蛋。是谁家的母亲心里有数。母亲给蛋作记号用尽了心思,母亲不是画家,却画竹画鸟,画各种图案,那些图案玲儿是没有见过的,更不知道母亲是怎么想出来的。那些山山水水、花花草草生动鲜活,跟真的一样,在母亲的心里有多少画不完的东西啊!母亲画蛋不容许别人打扰,玲儿只有看的份儿。一只只彩蛋,在玲儿的眼里就是一个个丰富的世界。母亲把画好的蛋放进瓦罐里,撒上麸子,盖上盖。

花母鸡开始生蛋的那一天起,玲儿的生活被彻底打乱了,她有任务,这项任务就像狗链子样拴死了她。她哪儿也去不了。鸡下蛋不定时,有时候是早上,有时候是下午。这完全由鸡屁股掌控,玲儿毫无办法。

二月二那天,玲儿一早就出了门。前去约苏牛,头天说好的,跟苏牛结伙去木木家。木木是汉族,玲儿所在的村庄是回汉合居的村庄。二月二这天,为了庆祝龙王的抬头,汉族人家要炒豆豆。

那天,玲儿把自己兜儿腾得空空的,兴奋地去喊苏牛。他们来到木木家,迎面看到木木他妈手里拿着簸箕,一边收拾豆子,一边叮嘱木木烧火。木木是乔五五的儿子,乔五五不在家里,已经有八年时间不在家里了。木木四岁的时候乔五五去云南了,一去再没有回来。现在木木和妈妈弟弟三口人同住在一间黑乎乎的房子里。那个女人三十二岁,穿着打扮完全不符合她的年龄。平日里,木木家就冷清。也就是二月二这天,木木家里客人最多,而且这一天,木木的妈妈要做的一件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把铁锅用火干烧,然后用麦秸秆反复擦洗。这叫高温消毒,才能把豆子放进锅里。这样炒熟的豆子娃娃才能吃。

母亲的鸡蛋快收够了,这天家里来人了,是木木的妈妈。木木的妈妈怀里揣着四只鸡蛋,她说是从婆婆家要来的,保质保量的新鲜蛋,要求玲儿的母亲给她带上,孵四只小鸡。母亲忙忙地让乔五五的女人炕上坐,端上了茶水。母亲安慰木木妈妈说,五五会很快回来的,你把娃娃操心好!一听这话,女人抬起头拿眼睛瞅着玲儿的母亲,一脸的感激。女人说,一个家里没有男人,就和别人家不一样。冷清不说,还空寂,那空寂羊儿狗儿是填不满的,她想养几只公鸡,每一天都能听到公鸡的打鸣,那是她家发出的号角,是一种召唤,她多么期盼五五早点回来呀!这回,轮到母亲的眼圈红了。在玲儿看来,母亲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乔五五的女人拿来的蛋,母亲没有做上记号就放在瓦罐里了,和花母鸡的蛋混了。

花母鸡第二次跳窝的时候已是三月中旬了。这次,它不是生蛋,而是抱窝。生蛋的窝可以由它自己选,孵小鸡的窝却由不了它。母亲特意把抱窝的地点选在上窑里。上窑是空窑。是哥哥嫂子过去的住家。哥哥最近搬新房了,上窑成了空窑。母亲把窑打扫一番,这就把花母鸡安顿下。花母鸡被安顿在一个背篼里。背篼里盛满麦秸秆儿,又在上面铺了一层荞麦秆儿,细细的荞麦秆儿很光滑,适于孵小鸡。玲儿除了吃饭上茅房,是不能离开上窑的。就像月子里的女人需要人做伴儿。有阳光的日子,窑门是敞开的,鸡下蛋时不能惊扰,孵小鸡更是不能惊扰。玲儿坐在门槛根的矮凳上,眼睛望着鸡,跟生蛋不同的是,花母鸡有了种责任,它的眼睛时睁时闭,心思似乎跟虚幻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又对现实有着无限的眷顾,窑里的光线不十分明晰,窝不深不浅,恰到好处地盛下鸡的半个身子,身子舒展开来,铺住每一颗蛋。鸡面对的方向永远不变,对着窑门,对着玲儿。跟第一次守蛋一样,玲儿的任务几近辛苦。白天还好说,到了晚上,月光朦胧,星星点点,她一个人坐在窑门口,借着月光,她往里看,花母鸡的身影掩映在灰暗处。母亲忙完了家务,走进上窑问玲儿花母鸡下窝了吗,玲儿说没有。

夜深了,也静了。

母亲把上窑扣上扣子,叫玲儿去睡觉。母亲不轻易睡去,母亲有独自在灯下做针线的习惯。玲儿有哥哥姐姐弟弟,母亲就有做不完的针线活。夜是静谧的,对着灯光,母亲的头垂得低低的,细细的线绳缠绕在手指上,戴着顶针的手划出弧线来,给牵引的线发出单调的声音,大概觉得那声音过于单调枯燥了,母亲每扎一下,都会拿针在额头上划一下,用嘴捋一下,声音便格外地圆润了。在这期间,母亲不由得要流泪,母亲一定是想念远方的二姐姐了!由于是夜晚,母亲不急于抹去泪水,任其滚落。也只有在夜深人静的夜晚母亲才有哭的机会。睡在被窝里的玲儿从被缝里偷偷看着母亲,眼角涌出泪来,二姐姐现在在哪里,那是怎样的一个男人把姐姐的心掠了去……

题图:韩志强

责编:黑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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