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恋爱不如去弹棉花》

谈恋爱不如去弹棉花。...

谈恋爱不如去弹棉花

你有没有看过弹棉花？以前小时候，总是会在临近年关的冬天，看见北方人架着木机子，在小镇里到处转悠吆喝。几位妇人上前，一起以总数量为筹码，压价谈好价钱。然后各家回去扛来棉被，有些黄旧，有些夹带黑霉，硬邦邦一条条，齐刷刷堆在一边。北方男人开始拆解棉被，架上用绳子悬挂的弓形木架子，这是要开始弹制棉花了。

他们喜欢在一个三岔路口，旧银行的旁边，瞄准了那有块空地，不至于干活妨碍别人，且人往来也多，容易逮顾客。旁边有个老婆婆和他儿子一起经营的小小的糖果摊，卖些一两毛钱几个的糖果。屋子简陋，木门，里面窄小无比，现在想来他们那时候也是生活很艰难。我们这些放学后四处流浪的小屁孩，耷拉着鼻涕，就来弄几颗糖果吃了，很快就被旁边的弹棉花吸引住了。

望见那一条条又黑又硬的棉被，经过北方男人的的手艺后，不一会就重回洁白柔顺了。整个过程虽然挺漫长，但男人的动作像蝴蝶一样，上下翻飞，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几近于魔法。完成作品后，北方男人苦笑着收下一位妇人砍完价后缩水的钞票，操着一口浓郁口音的类普通话抱怨着南方人的小气。旁边的小伙伴们都笑了，边模仿那种语气边嘲笑着“北佬古、北佬古——”，我也间或怕脱群，盲目地加入他们，违心地嘲笑几声。现在想来，我那时候一点都不嘲笑他，我还暗地里有些羡慕。小小年纪可真是会忽略生活的艰辛。

一会我就跑回家了。“妈，青春发廊那边有弹棉花，我们家有被子要弹的吧？”“没没没，弹什么被子，都拿去盖了。不弹不弹。”说完她又要和她新认识的朋友聊哪里的衣服好看又实惠了，哪里卖的什么熟食肉丸不错的了。“奶奶，有北佬古弹棉花的可厉害了，我们家有没有被子要拿去弹的？”“在哪里？”“就没到信和那边，青春发廊隔壁。”才几步路，奶奶就去看了。

回来后，奶奶就喊我妈了，说弹棉花的不错，找找被子来去弹。然后是翻箱倒柜，找出两条棉被要准备去弹了。我可是高兴极了。我家棉被也是要经过魔法处理了，我暗暗决定今晚我要说服我妈，我要盖新弹好的魔法被子。

抱着弹好的蓬松诱人的棉被回家。已经是傍晚了。我跟老妈子说，我以后也要去弹棉花。老妈子，“弹你个头弹棉花，读书不识才去弹棉花。你知道弹棉花有多辛苦吗，那些棉絮是会飞进肺里面去的，以后老了就知道身体不行了。”“那可以带面罩啊。”“你看他弹一天辛辛苦苦才赚几个钱？你以后是要当北佬古，是要当穷鬼的啦？！”

这时我是要赌气不说话的了。因为反驳的话我不敢喊出来。我心里分明想大声说，“那北佬古赚的钱可以买很多糖了，连我的游戏卡都可以买上好多好多副，我最喜欢的那几辆四驱车也可以凑齐了！”因为老妈不肯给钱我买糖吃，说吃糖热气对小孩不好，以及我爸妈都不赞成我玩游戏卡和四驱车，说影响读书，所以我都不敢喊出心声来。闷在心里，想着明天的早餐又是只吃一个没有肉的小粽子了，这样我就可以攒够钱偷偷又买一副游戏卡了。第二天放学，我揣着游戏卡，又端站在那边看弹棉花，回去问邻居家有没有被子要弹的。

现在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每次与每次的间隔越来越长。回去总要小镇里四处走走，那家糖果摊早就没了，有一些时日换成小水果摊，现在也没了，房屋紧闭。那个精明得很难糊弄她的老婆婆应该去了远方了。旧银行换成了服装店，总开不长久，门口贴着转让旺铺的红纸手写广告。青春发廊改卖纸巾的了。信和文具店没变，老板娘照例认得我，我照例每次回去都过去转转收集美丽本子，她照例每次问我近况。去信和有种时光倒流的感觉，它成了一种不变的时空坐标。就是老板娘的白发陆陆续续地多了起来。

北方男人推着木架子弹棉花是从来都没再见过的了。

我边收拾房间边问一旁拖地的老妈子，“没有弹棉花，那被子发霉黑掉了怎么办？”“还能怎么办？实在不能用了就扔了呗。”“厉害，你比较有钱。”“现在网上买被子多便宜，谁还弹棉花？”说起这些，我又想起我小时候想去弹棉花，顺便赚钱买游戏卡和四驱车的愿望。

“诶，妈，你看我这些卡片和四驱车，就是当年我从早餐钱里省下来买的。”“冤枉，小时候不吃早餐就是为了买这些玩意儿。”老妈子翻看着我其他古灵精怪的小玩意儿，“那这些都是以前的小女生送的？”“不要高估你儿子好不好，这些也是我自己省钱买的。如果你当年赞成我去弹棉花的话，我还可以赚钱买更多哩。”老妈子根本没理我的童年愿望，径直从抽屉里拿起我的玫瑰花塑料扁手镯，边试边说，“这个不错，送我？”。“不行，这个有特殊记忆的，不送不送。况且你一把年纪了，戴这种塑料手镯，不合适。”说完，夺回手镯，放进抽屉，合上，生怕老妈子继续发现什么新大陆。老妈子一脸“你小气鬼”的表情。

不送不送，老妈子都不送。这些严格来说不是我的，是童年那个省早餐钱的小屁孩的，我估计他谁都不肯送，除非你给他个机会试试怎么弹棉花。

16.05.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