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的心（第一部）

都市里的人都太忙碌了，他们甚至不懂怎样谈恋爱，只不过借着恋爱的借口舒发平常各种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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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璃躺在床上，大窗落下纱帘，黄昏的阳光微微射进一点到房内。她忽然觉得，康华生变心了，不再关爱她如昔。

这时闹钟响起，刘璃不能多想，起床梳洗，出发到电台去。

周末晚上，华灯初上，四处都有着热闹的人群，以及寂寞的人群。刘璃的正职并不在电台工作，好听一点说，她是作者，难听一点说，她是爬格子的人。刘璃写过几本爱情小说，深受市场欢迎，电台有鉴于此，特别邀请她周末晚上担任两小时的节目主持，专门帮人解答爱情烦恼。刘璃常常笑说，她是XX信箱夫人。

有听众打电话来说，她暗恋男同事多年，可是一直不敢行动。刘璃鼓励她说：“什么事都值得尝试，无论成功与否，至少经历过，得到答案，总好过天天呆等。”又有听众打电话来说，她并不喜欢男朋友这点那点，让他去改，他却不听。刘璃答道：“我也不会巫术，不能改变你的男友。可是，你跟他在一起之前已经知道他是怎样的，与其改变他，不如想想当初为什么愿意接受他。”断断续续回答问题，很快两小时就过去了。听众都喜欢刘璃，但她自问她的回答也是平常不过，其实听众不是想不到，只是希望从另一个人口中听到罢了。纵使如此，刘璃仍然觉得节目给人一个吐苦水的机会，还是聊胜于无的。

都市里的人都太忙碌了，他们甚至不懂怎样谈恋爱，只不过借着恋爱的借口舒发平常各种不满。

刘璃回到家里，查看电话机，一个留言都没有。康华生真的变心了，从前他出差，每天起码十通电话，现在？十天也没有一个电话。

相处五年，本来也到谈婚论嫁的时候了，然而以目前情况，刘璃很怀疑她和华生结婚的可能性还有几高。

难道爱情的保鲜期只有这么短吗？连写爱情小说的刘璃，对于这个问题也想不通透。

当初热恋的时候，彷佛自己是鱼，对方是水，少见一面都快有窒息的感觉。后来，慢慢也发觉两个人不能老是黏在一起，始终还有工作需要打点。再后来，因为工作，渐渐少了约会见面。再后来，就变成现在这样子了……隔了几天，康华生终于回来了，把一箱行李搁在门后，伸个懒腰。刘璃见到他回来，不是不高兴的，可是她正弄晚餐，总不能丢下炉火去拥抱华生吧。康华生从行李拿出一瓶香槟，倒了两杯，然后坐下来。

他并没有说些什么，以致一时间刘璃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相对无言，原来就是这种情况。刘璃不晓得这种到底是大家已经去到拥有默契不用你一言我一语的境界，抑或是话不投机半句多的田地。她比较不愿意去想这个问题，更不愿意去确实这个答案。

脑子里很不识趣的响起这首歌：从天黑，开始彼此冷眼没话题捱天光。禁不住打了个颤抖，刘璃不着边际的扯话题：“你这次出差还顺利吧？”说完之后又深深懊悔，怎么没头没脑地说出这么敷衍无聊的话来？

但康华生并不介意，落力地说着旅途上的一切，从酒店到客户，从食物到文件，只不过平常心水清的刘璃，并没有注意到男友的过份热烈和积极。

刘璃若有所思地点着头，隔三两分钟便嗯嗯哦哦一次。而康华生照样说下去，直到刘璃不经意打了一个呵欠。

“对了，你也累了吧？这几天怎么样？”华生有点讪讪的。

“哦，还好，都是这样子吧。”原本的对白不应该是这样的，原本……可是刘璃连原本应该是怎么样的也说不上来。结果康华生去洗澡，而刘璃回到书房继续工作。听着浴室传来的阵阵水声，刘璃不禁叹口气，好难，好难，真的好难。如果现实中的感情生活还是如笔下那样可以轻易安排人物命运，那一切就简单得多了。要来便来，要去便去，要生便生，要死便死，到结局前还可以随心情改动，情绪不佳时便来个离恨天吧，心情愉快时也不妨来个大团圆结尾。

可惜做人毕竟不同写小说，尤其是当一切都牵涉自己。

刘璃感觉有点能医不能自医，明明是一个写爱情故事的人，周末还去电台解答别人的感情烦恼呢，而自己的爱情，却这般的一塌糊涂。

这时电话响了起来，是康华生的电话。

然而刘璃并没有意欲接听。诸如电话﹑讯息﹑银行存款﹑过往的一切，这些牵涉私隐的事，刘璃认为还是不闻不问比较好。并非刘璃心胸宽，她也是人，也是女人，怎会没有好奇心？只不过是胆怯得要命，怕自己承受不了真相。况且结了婚尚是两个独立的人，婚姻誓词也没有要求两个人从此“结为一体”，顶多说说要同甘共苦，生老疾病不离不弃而已，更何况是两个还未结婚的人呢？

或者因为刚才喝了香槟的关系，刘璃自觉有点醉了。可是稿还是得继续写，格子还是得继续爬，因为写稿是工作，并不能因为闹情绪而嚷嚷不写。第二天早上康华生已经上班去了，而刘璃依旧睡得日出三竿才醒。脱开眼罩四处望一下，竟有点不知是客是主。床头案上放了一个粉蓝色的小盒子，那叫人心动的著名粉蓝色。

刘璃打开盒子，里面放着一枚大方得宜的钻戒。拿出来戴在手上一看，式样不是最豪华的，却是高贵别致的模样，康华生选东西一向有他的眼光。盒子里并没有放什么字条，连一句“我爱你”竟然也寻不着。

刘璃看了看手上的戒指，又再脱下来，放回盒子里。

这算是求婚吗？

只是把戒指放在床头柜上，连字条也没有一张，这算是求婚吗？

刘璃不是充满幻想的少女，她不希冀男友在人山人海的广场广告牌卖着“我爱你一生一世，请嫁给我吧”的字句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跪地求婚，不﹑不，刘璃不敢这样想，可是也不至于只是把戒指放在床头柜上等她自己醒来自己打开盒子自己戴上吧？

即使大家心里有数，也不至于这样的吧？

至少应该亲口说一下，不是吗？

到这刻刘璃才发现，她自问是时髦现代的女性，却不晓得康华生比她，更摩登数百倍。

接受还是不接受好？这倒是个问题。就这样自己帮自己戴上戒指，又好像太不矜持了，对方也没有说清楚钻戒是要送给谁的呢。但说到底和康华生走了五年，并没有发现他有什么大不妥当，作为结婚对象也颇为合适吧……“其实你心里是想接受的，只是接受不了他这种所谓求婚方式吧？”坐在刘璃对面的于文敏淡定地说。她和刘璃是从小相识的好朋友，现在担任刘璃的编辑，平日除了催稿开会商讨下一本小说主题之外，刘璃有什么疑难杂症都会马上找于文敏商量。

“不过这钻戒也不算失礼了，照我说嘛，以不变应万变，你回家就把戒指放回原处，看他有没有进一步行动。”于文敏这样给刘璃下药单。

刘璃有点哭笑不得，假如这发生在她笔下的女主角身上，她的女主角又会如何应对呢？

大概是一拍两散一刀两断吧？

然后很快会遇到另一个对她一见倾心的对象，嗯，帅气﹑成熟﹑有风度﹑有幽默感﹑懂得保护妇孺……

可这是小说情节里，现实生活中，刘璃实在没有勇气一走了之。

“唉，我想去湖区。”刘璃曾在英国留学，对湖区有种难以解释的情意结，每次创作小说有什么阻碍时，她的思想灵魂就飞到遥远的长满水仙花的湖区去。

“为什么不？”于文敏拍一下手掌，把刘璃从幻想中惊醒过来。

“呃？”

“我说，为什么不？你就去湖区一趟吧，住上三两星期，顺道想想新作题材。我猜想康华生见不到你肯定吓了一大跳，然后马上补给你一个梦想中的求婚仪式。”

刘璃被好友的建议吓得张大了口，于文敏继续说：“既然他都视求婚为无物，随便得过份，那你也可以同样对待 － 视之为无物。你不是因为他而远走英国，你是为了寻找下一本小说主题而到湖区去。他为了工作忙，你可不是也为了工作忙吗？”

“你当编辑而不当作家认真浪费。”

“我是说真的，刘璃，你平常不是也这样劝解读者听众吗？如果一个人不爱你，连求婚也不愿亲口问一句，你还拖着他做什么呢？”

刘璃侧着头想了想，发觉不无道理。

于是刘璃订好机票和住宿安排，向电台请了假，通知了康华生她需要到英国出差一两星期，然后便启程了。十多小时的机程后，刘璃步出机场，深深的呼吸一下空气。文敏还是给了她一个不错的建议，离开烦恼的源头，感觉头脑轻松很多。

刘璃采用留学生那种典型的 backpacker 模式，从伦敦坐火车北上湖区，沿途数着山坡上有多少只绵羊，不亦乐乎。不知不觉间已经到站了，火车站外一早预约好的出租车再接刘璃前往酒店。

曾经，刘璃想过订一家 B&B 旅馆吧，可是转念一想，自己确实已经脱离了学生年代良久，而且这一次确实需要交回新作的头几章给文敏，所以还是对自己好一些，订一家比较舒适宁静的酒店吧。

一路上两列高大林荫遮挡阳光，司机跟刘璃搭讪：“像今日这样的好天气很少见，上周足足下了一星期的雨……你是一个人来的？是附近读书的学生吗？”

刘璃唯唯诺诺，随意的和司机聊着天。

酒店座落湖边，相当的幽静。刘璃下车时，司机不忘给她名片，如果她需要用车随时欢迎打电话给他。刘璃笑笑接过名片，可是心里却想道：这样昂贵的车资，除了富二代留学生，谁还随时坐得起哦。

办理好入住手续，天未暮，刘璃到酒店四周闲逛。酒店拥有简单的人工沙滩，对着大湖，夏天的时候是极佳的婚礼举行地点。事实上，酒店内贴着不少宣传海报，统统推广酒店作为结婚场地兼蜜月酒店，看着海报上那对笑得灿烂的璧人，刘璃苦笑，去到哪里竟也逃不开“结婚”这两个字。

酒店不远处就是码头，可乘船畅游湖泊。这时候天色愈来愈暗，风也愈来愈大，刘璃拉一拉紧衣领，决定还是先回酒店。英国湖区位处英国西北边，举世无双的美景，曾触发华兹华斯写下关于水仙花的美丽诗句。刘璃自问没有水仙花诗人那种才情横溢，但也希望湖区可以给予她一点灵感创作。

回到酒店，刘璃简单的吃了晚餐，便早早的回到房间打算写作。可是对着电脑屏幕呆坐良久，刘璃写了又删，删了又写，写了又改，改完又删，最终还是写不出什么东西来。大概是一整天的行程实在太累人吧，刘璃决定还是早点就寝。洗好热水澡消除湖区一身寒气，刘璃躺在床上，却因为外边呼啸的风声又辗转反侧一直睡不着觉。

湖区晚上的风声就像暴怒的恶人，忿忿不平的一直和门窗作对。有一刻刘璃几乎疑心外边是不是刮着像当希斯克里夫难过又愤怒地离开咆哮山庄时那样的暴风雨，但当她拉开窗帘靠近窗边往外张望的时候，却只见酒店外的旗帜被吹得紧皱不已，其余一切却又如此淡定。

刘璃叹口气，望望时钟，香港时间应该是白昼吧？不晓得康华生过得怎么样？

随即她警告自己：有点志气吧刘璃，一个人如果不在乎你，你还如此着紧他做什么呢？

刘璃打开迷你酒吧，取过一枝小酒办，看看招纸，是毡酒。扭开盖一阵香甜味扑鼻而至，她倒在酒杯里，一饮而尽，胃部实时一股暖流从喉底涌至全身。

刘璃重新躺在床上，戴上眼罩，外边的狂风声渐渐如安眠曲，伴着她进入梦乡了。她醒来的时候，彷佛已经做了千百个梦，离奇的正常的。脱下眼罩看一下时钟，是早上八点半。刘璃吓了一跳，多久没有这样早起过！

随即她梳洗后便到餐厅去，英国人的午餐晚餐经常被嘲讽只有炸鱼块和炸薯条，可是英国人的早餐却比普遍欧洲大陆都丰富得多。刘璃点了煎蛋﹑烟肉﹑火腿﹑焗豆﹑焗蕃茄﹑薯饼﹑多士，吃得十分满足。

早餐过后，刘璃散步到附近的码头，买了观光船船票游览湖泊。

正值初夏，湖区的天气依然清凉，游人并不多，一般是已经退休的夫妻，绝少见到年轻人，更枉论是独身女子。

刘璃尽量不去在意别人的眼光，一心一意享受湖光山色。

甲板上风很大，只余刘璃一个人坐着。犹幸阳光灿烂，清风打在刘璃脸上，不至于太寒冷，倒有几分清醒作用。

刘璃的思绪还是有点乱，可是她渐渐的不去想香港的人与事了。

她的心慢慢安静下来。

她开始留意身边的人和事，坐在船舱里手牵着手头发早已银白的老夫妇，经过这么多年依然如此相好，当中一起经历过什么事呢？会不会是年青时曾经错过对方，所以现在更加懂得珍惜时光，更加懂得珍惜身边的人呢？

刘璃忽然想到一个故事情节。下船后，她匆忙的走回酒店房间，坐下来就开始写。

再次抬起头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刘璃暗自惊奇，居然写了一整个下午，而且还不觉得太累，难道湖区独有的空气和独特的风光真的可以带来灵感不断？这敢情好，以后索性搬来湖区居住，不愁写不出稿件了。

刘璃趁餐厅尚未打烊，点了简单的晚餐，侍应为刘璃点上洋烛，情调十分浪漫。餐厅里尚余两三对伴侣，正在低声喁喁的说着情话。

刘璃何尝不渴望此时此刻有人与她共享烛光？她记起，大学之时，曾经半夜三更冒着被宿舍舍监发现的危险，与小男友跑了出去爬上小山等待日出，唉，如此美好岁月也会过去。人长大了，愈多了自由愈少了监管的时候，反倒内心却愈放不开，渐渐为了衣食住行生活所逼把棱角统统磨成钝圆。

她回到房间，原本还想继续写作，但忽然觉得累了，打开迷你酒吧抽出另一枝酒办，是威士忌，她倒在酒杯内喝完然后绻缩上床。这一晚刘璃睡得很安稳，并没有怎么做梦，大概是一早醒来接着一直活动的缘故，身心都累了。

刘璃还未完全醒来之际，下意识摸了摸左手边，这原本是床头柜放着闹钟的，现在却空无一物！她有点惊慌，连忙拉下眼罩，一时间竟认不出自己身在何方。隔了一阵，才想起自己飞到老远的英国湖区寻找灵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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