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雪。

 

有些东西是只属于乡村的,它们不能到城市,它们在乡村才是它们本来的样子,故乡的雪就是,只有在我的故乡那样有山有河有田野的乡村,雪飘到地上才是雪本来的样子。...





有些东西是只属于乡村的,它们不能到城市,它们在乡村才是它们本来的样子,故乡的雪就是,只有在我的故乡那样有山有河有田野的乡村,雪飘到地上才是雪本来的样子。



我在第一次到随州那个小城读书的时候,那时的这个小城基本是低矮斑驳的楼房,污浊又丑陋,那一年的冬天,我在这个城市见到了第一场城市的雪,我当时坐在四楼的教室里,我发现雪花纷纷扬扬飘向朦胧的大地时,它们在空中的时候与我家乡的雪是一样美丽的,在我把目光移向它们落脚的地方时,我就发现城市的雪,不是乡下的雪了。



第一场城市的雪,让我发现城市的雪被玷污得污浊不堪,这是我所不能接受的,后来我见了十几年城市的雪后,我会在城市飘雪的日子里可怜雪,它让我想到那些遇人不淑的雪一样洁净的女子,也可怜城市人,可怜他们如果没有去过乡下的话,他们永远不知道雪本来的样子。这一点就像那些居庙堂之高不知江湖之远的官员,他们同样永远不知道民间的本来样子。


在城市,参差不齐的斑驳楼房,竖立的冒着黑烟的高大红烟囱,雪再下得起劲,它最终还是掩盖不了这丑陋与污浊,一片洁白无暇的大地在城市永远只是幻想。最受凌辱的是那飘落到城市道路上的雪,万千脚步的践踏,万千车轮的碾压,车辙里融化的那一沟黑水,车轮驶过,黑色的雪水溅到旁边没有被碾化的积雪上,像黑色的煤,肮脏地覆盖在城市的道路上。城市里铲起来堆在一起的雪,也是黑白相杂的污秽雪堆,肮脏而难看,不像乡下的雪,铲起来堆在一起,还是一堆雪白。城市的人,让整个城市的雪变得污浊不堪。



我的老家,雪不是这个样子,“日暮苍山远,天寒白屋贫,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刘长卿描绘的雪,那就是我老家的雪,我在学了这首诗后,我就怀疑刘长卿是不是在我那个村庄门前写的,因为我回忆了随州所有的地方,觉得只有我那个地方,能看到日暮时远处的苍山,大雪下贫寒的农舍、柴门,在雪夜归来的那些一到农闲就去义务为国家做徭役的农民,裹着一身雪花归来时的苍凉。



我的老家在南北温差分界线的北面,在农历十月以后,如果天气发癫,冬天的冷风就会来到这里,我们会听到高大的桐柏山挡住它们的声音,它们就在我的家乡那里烦躁的盘旋着,打着焦躁的唿哨,像狼的呜咽嘶嚎,这个时候,森林像起伏的麦浪,原野中独立的树像激舞的舞女。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或者在天地浑沌的午后,它们盘旋累了,风就会停,雪就会飘飘洒洒漫天遍野,让我的家乡都睡在一望无垠的白色大袍子下。



故乡乡下的雪,谁也不污染它们,大山、森林、田野、村庄,还有村庄外古老的树,雪都给它们披上洁白的外衣,它们也柔顺地让雪给它们披上这件洁白的袍子,安静地睡在这件袍子下,除非阳光慢慢褪去这件雪白的袍子。这个时候乡村的雪,是无边的洁白,最粗线条的农人也会嗟叹它的圣洁,它的山舞银蛇和原驰蜡象的神奇。

胖歌手韩红唱的:下了整夜的雪,把天色变成一片一片的银色,下了一夜的雪,把思念涂抹出涂抹出纯洁的颜色,这种景象,城市的雪是做不到的。



故乡乡下的雪,山是清一色的白,河是清一色的白,田是清一色的白,只有厚厚白色房顶中,伸出来的小小烟囱是黑色的,像大地露出的眼睛,烟囱里飘荡的袅袅炊烟,那是雪下面的房子在安宁的呼吸。

雪在乡下,雪就像一件巨大的袍子,乡村能安安静静地披上这件雪白的袍子,在白色的袍子下,乡村安宁祥和,像童话的世界,荒凉与破败暂时远离。



家乡的房子,在每一个村庄,山领下面是一个村庄主要的房子,山下的房子有古老的青砖大瓦房,巨大的青色大砖,可以看到民国或清朝的岁月。山上的房子,在我小时候,都是土墙房子,一些单门独户,还有就是我家这些被扫地出门的地主后代盖的房子。山上的房子,雪来的时候,山顶的北风,呜咽呼啸着,那风像狼的声音,就在墙沿屋角盘旋。



故乡的雪,有它自己的时间,它最喜欢在两个时间来到我的村庄,最多的时候是在下午,这时候来临的雪,往往是几天前,铅灰色的云逐渐弥漫蓝色的天空,随后北风一阵紧一阵的吹来,在某一个下午的时候,就开始纷纷扬扬的下了,开始像棉花一样,大朵大朵的飘下来,之后就密密麻麻,簌簌落下,下午的雪,适合观赏。我坐在山岗之上的老屋门口,我可以看雪从天上簌簌落到我的院子里,土墙上,可以看雪落在山坡下那颗高大的老树上,可以看满山谷密密麻麻的雪,争先恐后、源源不断下凡的样子,这个时候的雪像帘子一样,朦胧着对面山岗上的森林,对面的树林,可以看着它们在雪花下,墨绿的松树林,开始像中年人斑驳的头发,很快就是老人的满头白发,也像是放大了的棉花树。



故乡的雪还喜欢玩点浪漫与惊喜,在冬天到来的时候,只要有一天云彩翻滚,铅色的云快速地从北方的天空移来,刀子一样的冷风刮起松涛阵阵,这样的天气,等天要亮的时候,就万籁俱寂,没有一点风声,早上一醒,就可能窗下就是厚厚的雪,出门一看,整个山川是漫山遍野的厚厚雪白,这样的天气,最适合窝在被窝里,看窗外的银装群山。

故乡的雪,哪一种方式都能给人惊喜,不像南方城市的雪,虽也是在下午纷纷飘下,可那雪总是不大,到了傍晚,路上就是似雪似水灰色的半融化的东西,显得肮脏不堪。

我在小时候,故乡一下雪,我就幻想下的是面粉,可以放盆里一揉就是面团,放锅里一烙,就是大馍。下一次雪,我就这样幻想一次,后来我才知道,伟人就是厉害,他能让中国的农村孩子产生这样浪漫的幻想。那时候,我爱跑到院子里,扬起脖子,看落到嘴里的雪会不会是面粉的味道,雪灌到脖子里,冰凉冰凉,小时候的我们,就是一个光溜溜的袄子套在身上,没有一件内衣,脱下这个棉袄,就是光溜溜的身子。



我在读高三的时候,周末回去,一百六十里的路,一路下雪,车到我们村旁的时候,已是半夜,雪还在飘,一轮圆月却挂在天上,村庄的夜晚,在雪与明月下晶莹剔透,那时候都睡着了,菜园里是白色的,门口的池塘也是的,两颗古树,支棱着铁刺一样的白色树枝,像大地的灵魂,在月光下的夜里,能看到美丽的原野,月光的白映衬着雪的白,还有月光下下的矮墙,月光照着矮墙上的雪。

乡下的一场大雪后,去森林里,有野兔的足迹,可以跟着这种足迹找到它们的洞穴,也可以看到野鸡在雪地上留下的爪印,雪下厚了,还真可以看到野鸡把头扎进雪里的草丛里,彩色的尾巴留在外面,这个时候,可以像拔萝卜一样把野鸡拔出来,这个时候的野鸡,不那么野性了,会温顺地让你抱在怀里,这些,乡下的雪后,乡下的孩子谁都知道,就不多说了。

在这个城市里,我想到了故乡的雪,也突然想到雪也像美丽纯净的女人,不能把她们丢在污浊的红尘中,真正的她们只属于春风吹拂,野花开满山岗的“地方”,那里与污浊无关,美丽的事物都很脆弱,她们只在她们适合的地方,才能是她们本身的美,如我故乡的雪,它们洁白的飘向人间,落在人间的树林、小河、山岗、农舍,它们会相互映衬出对方的美,它们在这种美丽中装点着乡村,它们在阳光下融化,它们融化的时候,人们坐在门前的屋檐下,看着雪一点一点融化,像看一个美丽的女人渐行渐远。

城市的雪,做不到这一点,它们抵消不了城市的丑陋,它们也被城市的脚步和车轮碾压得面目全非。

城市的雪,就如城市的人,城市的人总认为是乡下的人进了城,弄脏了城市,他们不知道,其实是他们自己的品质弄脏了城市的印象。城市的人,应该也不会知道,是他们弄脏了城市的雪,或者更确切地说,他们对弄脏城市的雪毫不顾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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