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三国志》07 特务手段与自我批评

孙权暗暗感慨，这年头，长期执政的感觉真怪啊，明明刀子都在自己手里，可还是感觉自己不安全，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有一个时期，孙权要整顿干部队伍，想来想去，觉得还是用特务手段比较好。

他选了一个叫吕壹的人，放到中书典校的心腹位子上，名义上让他负责监察中央及地方上的文书事宜，实际上，就是刺探官民言行。

孙权指示说，要把这件事提到政治安全的高度来做，注意细节，要善于发现问题。

吕壹伏地听命。

他还是比较适合做这个工作的。史书上说此人“性苛惨，用法深刻”，一切以保卫领袖为中心，非常善于用法律条文来整人，玩得很阴。

他整理了很多秘密材料，事无巨细，每天都要报告孙权。孙权对他信任有加。

很快，吕壹便获得了一种十分微妙的权力——判断别人是否忠诚。

这就很可怕了。

政治生活变得很不正常。太子孙登几次劝告孙权，说放任吕壹这样搞，弄得干部们人人自危，不好吧？

孙权苦笑说，你不懂。

继续重用吕壹。

有领袖这个私心，吕壹自然在下面窃弄权柄，擅作威福，所有得罪他的人，都倒霉了。

干部们人人恐惧、怨恨，但没人敢再发表意见。

吕壹整了不少人，其中包括丞相顾雍，就连孙权至为倚重的高级将领陆逊、潘濬等人，也都十分忌惮他。

有一天，孙权的女婿、左将军朱据派人到总后勤部领一笔款子，中途，有人施展手段，将这笔军费冒领了。为了压下这个丑闻，吕壹就说朱据有很大的嫌疑，要查一查。

他先逮捕了朱据手下的那个军官，严刑拷打，逼问口供。那军官不肯诬告，遂被打死。

朱据很感慨，厚棺殓之。

吕壹大喜，说这就是朱据贪污的证据啊，他的部下替他隐瞒实情，他乃用厚葬作为回报。

孙权听了吕壹的报告，就把朱据召来，严厉责问道，你怎么证明自己无罪啊？快说实话！贪污那点军费，不算什么，要是对领袖不老实，问题的性质可就变了。

朱据听得呆了。

他无以自明，只好搬出府邸，像个囚犯一样，睡到草堆上，报告领袖说，我无话可说了，我随时等待组织上给我定罪。

以此表达自己对领袖很老实。

吕壹笑。

几个月后，有关部门侦破此案，向孙权报告实情，朱据确实与此事无关。

孙权大惊，心说，连朱据这样地位的人，吕壹都能随意摆弄，可见我放权放得太厉害了，事情正在起变化。

靠恐怖政策换来的效忠表态，关键时刻有用吗？

于是，孙权就把吕壹砍了。

但干部们还是沉默，没有人站出来高呼领袖英明，感谢领袖果断将坏人清除出组织。

孙权意识到要坏事，就派人向各位高级将领道歉，并征求他们对当前工作的看法，请他们说一说，如果还有问题，下一步中央该怎么改革。

还是没人说话。

孙权急了，只好开始装孙子，他下了一道诏书，与干部们讲和。

孙权说，都是多少年的老关系了，我派人问你们对时局、对政治的看法，你们都推托只知道带兵打仗，不知道政治，不肯发表意见，不愿给中央出主意，这样好吗？

你们把这些事全部推到伯言（陆逊字）、承明（潘濬字）两位老同志身上，可是他们一见到我的使者，就流泪、哭泣、叹息，一问到对中央的看法，就战战兢兢，“有不自安之心”，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孙权装糊涂，说，事情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我们这个团体开诚布公的优良传统哪里去了？看着你们这种表现，我内心十分怅然，深感困惑。

孙权说，我执政这么久了，一直与各位共事，自觉对各位还不错，于公于私，都有不少交情吧？我们是一条船上的啊，要休戚与共。

大家要放松，不要想多了，这不是引蛇出洞。我有事了，不和兄弟们商议，又该去找谁商议呢？我希望兄弟们知无不言，而你们却不肯开口说话，是怀疑我吗？

古书上说，好的干部，看到领袖错了，就要进谏，如果领袖不听，就要反复进谏。我一直在努力学着做一个纳谏的好领袖，那你们呢？你们在努力学着做一个好干部了吗？

孙权和将领们称兄道弟，如话家常，看上去十分感人。

干部们也便见好就收。

大家纷纷开展委婉的批评与自我批评，安定团结的政治局面又恢复了。

孙权暗暗感慨，这年头，长期执政的感觉真怪啊，明明刀子都在自己手里，可还是感觉自己不安全，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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