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是上海滩一支传奇的队伍

 

上海保姆几乎是上海滩传奇的一个微缩版...



我的上一份工作是一家五星级家政服务公司,讲穿了就是一家比较高级的保姆中介,比普通保姆介绍所多的就是统一制服、统一流程、公司管理、高档产品,阿姨还要有点颜值。

两位中欧商学院的EMBA毕业后一拍即合,若不是其中一位老板是我故交,大约我也没什么机会去那个行当上班。现在保姆中介所都要做公众号了,实在是因为刚需太大。

这个需求一是老上海流传下来的旧习,二是年轻小白领生活能力差又无时间造就的。

作为公众号的主页君,我时不时要到客户家访问,比如问问我们家政人员的工作态度如何?有啥需要改进的地方?顺便开发下周围邻居的潜在客户。

我拜访过的客户总结起来有两大类:一是外籍人员,人生地不熟,语言也不通,当然不会自己去菜场买菜,何况大公司一般也会报销家政费,不用白不用;二类是收入可以的白领小夫妻,工作一天到家自然希望窗明几亮,不似早上离开时被窝还成筒状,衣服袜子满床的乱糟糟。有的把老人接来带小孩,总不好让爸妈太劳累,现在都晚婚,父母年纪也大了,又带小孩又做家务是真心搞不动。

我们公司的家政号称五星级酒店House Keeping,收费不菲,用得起的人家多为碧云、联洋社区规格的高档公寓。让我比较意外的是,客户中大多数是外地人,他们的身份是外企高管。

随访监督工作,站在黄金地段宽敞明亮的客厅,落地大玻璃窗望去,低层楼宇鳞次栉比,真皮沙发,光洁的柚木地板,各种展示生活品质的精巧家电……拥有这一切的主人,此刻正在另一幢办公楼里挥汗,加班是家常便饭,辛苦打拼下近十万一坪的豪宅,享受的时间却少之又少,下班基本八九点,到家近十点,晚饭不是办公室外卖,就是应酬桌上解决,整洁如新的家就是一天辛劳后唯一的安慰了,而出入其间最频繁的反而是生活在相对底层的保洁阿姨……
现在住家阿姨几乎是没有了,除非照顾卧床不起的老人家还有,年轻白领是不能接受与陌生外来人同处一室的,用的多为钟点工。信得过的阿姨通常都有客户家钥匙,腰间别着一串,东家做完做西家,一圈下来主人可能连阿姨的影子都不见,工钱通过银行转账或者留现金在家中桌上,时间一到劳银两讫,默契得很。

我年幼的时候,倒是经历过很长一段住家阿姨的生活。祖母人称”三小姐“,父亲是上海高桥的乡绅,从小家里用惯了阿姨,老早叫“姨娘”,姨娘工种还分得很细致,帮太太梳头整理行头的绝不会同时也在厨房帮佣,保持身上清爽没有油耗气。这种就叫“房间姨娘”,通常会看山水,八面玲珑,多来自湖州、绍兴、南浔、宁波一代的农村。苏北姨娘上海人是不太喜欢,嗓门大脾气梗,说到底是不大会做人。

后来听说湖州、绍兴等江南一带日渐富饶,那里的女人也不太出来做保姆了,多的是安徽、四川一带文化程度比较低的,上海安徽保姆居多,到后来4050工程又下岗了一批妇女,保姆市场里又多了一支本土阿姨队伍,收费相对贵些,但因饮食、生活习性相近,省却调教的步骤,市场还是有,尤其满足那些不仅仅是洗衣擦地,还要烧饭,人比较疙瘩的主顾。
我爷爷找阿姨的标准是:年轻50岁以上,小孩成年,有兄弟最好。我问为啥是这个标准?爷爷说这样她不会心不定动不动要回乡下。后来我才慢慢品出爷爷话的意思,大概是到了更年期,也不需要啥夫妻生活了,有兄弟的话父母也不用她操心,唯一的动力是努力赚钱给儿子娶媳妇。奶奶的标准则是在这些之后,再加一条:不要太好看,本分。

真有保姆上位成了女主人的!上海滩最有名的做姨娘登上枝头做凤凰的先例就是哈同的太太罗迦陵。她一开始是洋行东家公开的女佣和地下的情人,后来与尚未发迹的穷小子哈同相识,最后成为富甲上海的哈同夫人。哈同是谁?度娘下好吗?今晚主角是姨娘。

姨娘算是最早一代的职业妇女,自己出来打工,老公孩子留在乡下,省吃俭用把工资寄回去给儿子盖房娶媳妇。老早保姆都用知根知底的稍微沾点亲的乡下亲戚,因为住家,一用又要用好几年,自然生源要有保障。
有些保姆做到最后跟东家日久生情,哪怕做不动了回了乡下,东家还会定时寄钱给其养老,有情有义。 而保姆也不忘回上海看望东家,带些老家特产,譬似亲眷走动。现在的保姆和东家之间,流动性大,也没有共进退的忠心了,以自身利益为重。

记得我小时候,家里常来一个胖胖黑黑的老阿姨,比我祖母年纪都要大一些,每次来都带鸡鸭、土特产,跟祖母相谈甚欢,但她说的话我一句也听不懂。我悄悄问祖母这是我们家哪位亲戚?祖母说这是她出嫁时随她一起到爷爷家的过房姨娘,后来她儿子发迹,没有必要再做保姆了,想把她接回老家。但老阿姨跟我祖母一家已有深厚感情,不肯回去,又拖了几年做不动了才告老还乡。

老阿姨做惯了生活,闲下来反而坐不住,经常来上海老东家走动走动。后来听说那位黑胖老阿姨得了癌,晚期,突然起念要寻生父。原来她幼时父亲出家,她只晓得去了五台山,托人千方百计打听,最后在某间寺庙与已为主持的生父会面。两人一见,但或是血脉相连,各自动容,但也不便再相认。老阿姨以施主身份在那间寺庙禅房住下,每天打坐念经与父亲朝夕相处了一个礼拜后下山。后来听说主持圆寂,她又一次来到寺庙哭成泪人,几个月后癌变病故……阿姨也是有传奇有故事的人。

祖母在世时,家里有位做了四五年手脚勤快做饭可口的阿姨,祖母说等你结婚就让她跟过去给你烧饭,你也吃得惯。我听罢不禁苦笑,这已经不是阿姨还要传宗接代的时代了,就算我愿意,阿姨也未必肯……
又想起一则程乃珊书中读到的1980年代社会新闻:某日,西区旧租界一个正在擦窗的老妪坠楼,当场气绝,撕裂的衣裤里滚出几只小金元宝,公安民警赶来,结果从亡者身上发现大量金条、金元宝、钻石,都密密层层缝在衣服夹层里……

街坊们听闻大吃一惊,感叹自己有眼无珠,原以为这就是个以做保姆和捡垃圾为生的孤老太,没想到竟是个如此富婆,每日佝偻着身子在他们眼皮子地下走动。也难怪,兜着这么多金器,怎么轻盈得起来?传闻这位老妪曾是某军阀的小妾,历史洪流难主沉浮,落到做保姆的境地。

你还别说,有些识大体、懂规矩的姨娘,备不住就是遭遇家境突变的大户人家女子。有句话说“宁娶大户婢,不要小家女”,讲的就是这个。现在有些女人钞票是有的,但吃相难看,做事呒派头,也不懂规矩,一身暴发户气息,还不如大公馆出来的姨娘素质高。
我想起家里隔壁有个安徽小保姆,19岁,叫小夏,脸和身体都胖胖圆圆。那时我家住镇宁路一栋老洋房,两家人家共住,两家都用了保姆。领居家跟小夏向来话不多,我那时读高中,跟她年纪相仿,有时倒与她说说话。有一日,她摸到我书房来讲,“帮我写封信好伐?”我一口答应。

后来才知道她家里给她介绍对象了,她不识字,也不敢让东家知道自己可能要跑,只好托我给情郎鸿雁传书。于是我帮她代笔,大约三封信后,她就辞工回乡下成婚去了。

记得写完最后一封信,小夏略有惆怅地说:“他给了我100块钱,让我去做条裤子。我平日工资都寄回去的,根本不舍得自己买衣服……唉,就嫁给他好了。”这么多年过去了,小夏的孩子肯定也到了上高中的年纪了,是留在老家还是也到上海来闯荡了呢?

我有好故事

聊以慰红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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