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工沙子领班

刻骨铭心：第一次的打工经历

我已过不惑之年，只有过一次打工的经历。那是20年前，我读大学二年级暑假期间，经老师介绍，去给一户建房的人家当...

我已过不惑之年，只有过一次打工的经历。那是20年前，我读大学二年级暑假期间，经老师介绍，去给一户建房的人家当小工，谈好日工资8元。翻开当年发黄的日记本，尘封在记忆深处那一段刻骨铭心的经历，在我心里渐渐鲜活流动起来。

上工第一天，主家笑吟吟地把我介绍给师傅和其他小工们：“让这个大学生和大家一起干，大伙多关照。”小工们浅浅地笑笑，算是打过招呼；师傅们是外地人，像燕子似的叽哩喳啦一通，脸上倒流露出些许真诚的笑意。

领班的吩咐我去筛沙子，我也没问用多少，就跑到沙子堆旁边，只顾唰啦唰啦地筛起来，别人歇着喝水，我也不敢停下来。主家又喊我去合沙子灰，我忙不迭地一脚踩进泥水里，攥紧锹把紧折腾起来，腰不顾不得直一下，汗也顾不上擦一把。

师傅一声吆喝：“大学生，上灰——”我便走马灯似的奔过去，一铲一铲把沙子灰弄到脚手架上的斗子里。我步步紧跟还算赶趟儿，但气儿却喘不匀了。看那几个小工，人家倒底没白摔打几年，活儿在他们手上像玩转风车，轻松自如，有说有笑。“天之骄子”在这里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冷落，没有一个人有闲心赞扬你、哄捧你、在意你，你不过是一个日工资8元的小工而已。

我敏感的内心有一丝丝隐痛和委屈蔓延开来。这一天我干了十个小时，累得腰酸背痛，浑身骨头像散了架一样，手掌起了血泡，火辣辣地疼。进家门往炕上一躺，真是一动也不想动了。母亲下地回来把晚饭做好了，满屋里弥散着熟稔而清新的饭菜香。病弱的父亲慈爱地注视着我，那不再威严的目光抚平我倦怠而干涩的心田。小弟小妹凑到耳边述说着学校里的趣闻乐事。我沉浸在这片温馨的氛围里，两行热泪不知不觉中爬满脸颊。

第二天太阳照旧升起，我也照旧上工。连着四五天，我都是埋头干活，手脚不停地干，努力适应着这种高强度的体力劳动。领班吩咐我去推砖，我从没有推过那种笨重的铁板平车，但不敢拒绝，只好硬着头皮去推。因为手生，劲使不到地方，推起车来总是七歪八扭，直至翻车。

我埋下头去，红着脸，一个人默默地重新装好车再往前推。我知道此刻肯定有几双眼睛在看我的蹩脚戏，也许在等着我去求他们帮忙，但我最终没有开口。几个回合下来，小车好象变轻了，也容易驾驭了。最难熬的是，每天午后两三点干活，阳光白花花、火爆爆的，烤得人头皮发麻，身上呼呼冒汗，咕咚咕咚灌一气生水，生水温吞吞的，喝得肚里咣咣响了，还不解渴！就这样，手里的活不得不拾闲地干下去。是在遭罪吗？我问过自己，但没有办法回答自己，别人不都长年累月地这样干吗？我必须忍受。我只有咬紧牙关挺过来，才能维护住自己的尊严和体面，坦然地迎接住别人抛过来的意味深长的目光。

十三天，就这样泥里汗里滚过来了。我接过主家给的工钱，一种欣喜溢满胸怀。再上下打量自己，泛着汗花的穿着、晒黑的臂膊、茧手和泥脚，不禁哑然失笑。

我这朵柔弱不堪的娇花嫩草，在那个炎热的夏天总算没有枯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