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酒馆经筒

西风

因为懒，所以依然是旧文——此刻的房间内，很温暖。手边橘黄的台灯光，侧打在披巾上。她一路跟我回家，带着风尘与...

因为懒，所以依然是旧文——

此刻的房间内，很温暖。手边橘黄的台灯光，侧打在披巾上。她一路跟我回家，带着风尘与体温，除了本身的风韵，触动我的是高原红朴的灵性。

现在的时间是，临近冬至。每当我写出这句话的时候，总会想到一个人、一段岁月。因为，她总是在每一个子时，开口说“现在的时间是……”。那个人叫张艺，那段岁月是我的青春，那些旋律诉说着我们这些生活在都市里的夜归人的情绪。就像此刻，我身在江南的小城，脑波里闪现的却是西风里你的耳语。

那一年，她说，在丽江待了很长时间，企图用丽江闲逸的春光治愈自己的病体。她还说，去看了泸沽湖。她把一路上的时光与我们分享，可是她不知道，那些湖光与心情却让我中了旅行的毒，从此，无可救药。

于是，我不断出走。与友人、与情人、与自己。

这一次，我一路向西，逆江而上。越秦岭，过川江，进青藏。对于一个江南人来说，吸引我的不仅仅是蓝天的高远、西原的空旷，内心渴望的是那份异乡风土的感受。一个陌生而充满善意的眼神，一份新奇而味美的食物，一句我无需听懂，却靠动作猜明白的藏语。都足以让我感动一整天。

这片神奇的土地上，空气稀薄不是她仅有的特质。一开始，对自己身体的担心早已被斑斓的唐卡，弄得波澜壮阔。我甚至在一瞬间怀疑那些有高原反应的人，并不是因为生理的警告，而是被这藏传佛教的魔力倾倒。是的，我情愿相信这是西藏的魔力所致。要不然，仓央嘉措怎么会半夜流连在拉萨城的酒馆里，与情人夜夜笙歌，忘了时光，忘了经幡在动。

在拉萨的那些夜里，我总在做梦，总在做梦，深沉的梦。梦见自己午夜从床上爬起，套鞋出门。漫天的雪，落在身上却感觉不到一丝凉意。脚步一直在寻找拉萨城的每一座酒馆，一家又一家。心在不停的告诉自己，仓央嘉措可能就在下一个酒馆里，正温酒围炉，正给舞女唱着情诗。脚上的僧靴还粘着新鲜的白雪，明亮，清冽，粒落，畅快。

一个地方不是因为风景有多美才吸引人们的脚步。而是因为那个地方有你心动的故事才变得灵性十足。辗转于青藏高原的每一座山巅之间，道路虽然崎岖，心灵却获得与生未有的自由。世间的一切到了这片风土之上就会变得不值一提。难道是因为海拔高了，眼下的事物自然变小的缘故吗？还是时间在这片土地上凝固了，空间的置换与穿越？人间早已过千年？

后来的后来，路上、风中、人海、尘世，觅得本本书卷，上说：“那一夜，我听了一宿梵唱，不为参悟，只为寻你的一丝气息。那一月，我转过所有经筒，不为超度，只为触摸你的指尖。那一年，我磕长头拥抱尘埃，不为朝佛，只为贴着你的温暖。那一世，我翻遍十万大山，不为修来世，只为途中与你相见。”

直至这一刻，我才恍然大悟，原来，不是经幡在动，而是心在动。

也有过在海边的日子，看春花绽放。厦门的那一年，我还未经历生死，尚未懂得珍惜人间之事，所以傻福。七日，关身于鼓浪屿之上，听海浪，观潮涨，走沙滩，拍野花。抽来自澎湖的香烟，喝厦门啤酒，想象着外婆的澎湖湾那里，船长出海归来了没有。各种天真与幼稚掺杂，于是我们学着长大，以为自己在世间游刃有余。可一脚踏上这片脸上存着质朴红的土地时，才发现，我们依然很傻。

也有过在北方冰天雪地的季节，看到雪花的惊喜与苍茫。总喜欢把自己幻化成在东京看铁塔，沿着富士山流浪。以为自己可以遇到林夕，告诉他，不要心里结疤，风褛不如肩膀。我们都自信爱有多伟大，当我立身于唐古拉山山脉的时候，才明白相遇比寻找要难得多，仅仅是那一瞥深情，便以注定，你在我心路上的位置，不是有多险峻，是那沉默的苍凉与无边的胸膛，让我窒息、心慌、出汗、痴狂。

围着布达拉宫我浏览了几趟，看人声叫卖，熙攘集市，尘世繁华，却看不穿你的模样。我也试着转遍经筒，虔诚参拜。想着，佛法或许会给我指点迷津，教处事秘方，顿悟爱的精髓，甚至世间烦恼的放下。三天后，我依然无法开化，我对自己说，看来我定凡胎，无可参透。就在我回头，奔赴昆仑之巅的时候，我看见那双膝结疤、长袍破损、十指结茧的匍匐前行者，那站起，合十，趴下，那眼神洁净如雪，没有丝毫尘埃侵染。我才懂，风霜雨雪都是形式，眼耳鼻舌身意，色声香味触法都在身外。我才懂，拦路雨偏似雪花，要遇见你，一生一世等一天需要代价。

现在，外面的风很大。

江南，在深冬里也会冷得凛冽。而我，却固执的认为这风来自西部，从长江头一直跟着我到长江尾。我在江南的小城里，回忆着你留给我的一字一句。我能做的，也就是把有关你的影像整理成册，存作纪念。把我想跟你说的话，还没来得及跟你说的话，一并记录下来。也许，等我苍老的年月，你是我念叨年轻的雪莲花。

那时我再也不考虑谁多情，再也不怕爱是否倾城。

我只要你，平安喜乐。

2011-12-20-03: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