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最该了解而你并不了解的女人叫母亲

从现在开始，好好去了解母亲，去爱自己的母亲吧！...

转眼间，我的母亲嫁到老魏家已经快三十年了。我笔下的“转眼间”三个字，于她而言却并不是那么轻松，这点从她提及的旧事，以及她不再青春的脸庞可窥见一斑。在这快三十年的时间里，她是一心一意做着老魏的妻，家里内外大小事情皆挂在心中，就连14年的暑假，当她刚从手术室被推回病房，清醒之后，她第一还是惦念着家里。在这快三十年的时间里，她与老魏生了一儿一女，也算是凑成一个“好”字，算是老辈人口中的有福之人。只是至今，作为她的长女，我仍在象牙塔里过着这最后的几月，并未给她什么“福”受，倒是有时惹得她与老魏生气；而她的小儿子，倏忽间如拔土而出的春笋，已经是一米七几的个子了。小儿子未来的求学成婚，又成为这位母亲内心深处的一块心病。你别笑，这不是杞人忧天。

母亲名字的最后一个字是蓉，我想该是芙蓉花的寓意吧。以往随着母亲去不远的外公外婆家，偶尔能听见外公外婆叫她蓉儿，好像是黄药师叫自己的宝贝闺女一般，又像是郭靖那个大傻个儿在唤着古灵精怪的心上人。可是我的父亲并不是修成百般武艺的靖哥哥，我的外公也并不是黄药师。外公是一个干瘦、沉默、和蔼的小老头，会对着那本黑皮圣经唱诗。好几年前，他在二层阳台种吊兰，周末与外婆相伴渡江去基督教堂做礼拜，平日里一两小酒一点小菜就足以充饭，得空的时候去花果山上瞅瞅他那大片的桔园，修剪营养枝、喷药，看到孙男孙女也是眯眯笑。然而，因为与儿子们的纠葛，他变成一个干瘦、沉默呆坐的老头，打盹以度过这漫漫长日。我好害怕他那样打盹打盹就真的睡着了再也醒不来了，有时候想想，人世真是淡漠可笑，变化多端。

我一直觉得，我的母亲是一个女强人，她有我佩服的果断、勤劳、智慧、坚韧，也有我心疼的隐忍、委屈、辛劳与无知。她的果断与执行力是极强的，家里诸事一旦提上日程，就一定会敦促它进展到底。近年因为拆迁征地，考虑到小弟的求学，我们举家搬迁到镇上，她也渐渐远离了以往日日熟悉为伴的农田。以往，她就是农田的主角，什么季节种什么菜，怎么搭配蔬菜的种植，何时去施肥浇水喷药选种，何时该提前准备下一季蔬菜的培育以赶着早早上市，最近蔬菜什么市价，她心里真是门儿清。她曾说自己也不会种菜，嫁给老魏之后，也是为了生活为了未来，不懂的她就去学，学来了就开始尝试，失败了就再来，于是我们家的餐桌上总是有自家种的时令蔬菜，她也总能开开心心地做一个自立自强的菜农，得来的钱可以供家里日常开销或有小余，为此她很是自豪。我内心深处也渐渐明白，其实她也是与大城市的那些父母们一样，同样地为了家庭在职场上尽到一个女人的职责，只不过她的职场是我家的那几亩地。

有一个如此亲近土地、乡野、山川、河流的母亲，长此以往，我对田园多了几分亲近，识得了许多蔬菜，也能将时令节气与当季蔬菜瓜果对上号，摸过锄头，担过小篓，摘过菜，浇过粪，喷过药。我佩服这样的一个女人，我却希望她做一个更好的母亲，能多陪陪我，至少在我醒来的时候，她仍在家，然而事实常常是，当我还在梦中时，她就已经开始一天的忙碌了。很小的时候我可能就在内心深处隐隐羡慕别人的母亲，羡慕他们能有母亲的陪伴——只有在下大雨的时候，我的母亲才在家歇脚，其余的大部分时候，她都忙于农园的打理，招兵买马，撒种布阵。然而，渐渐地我却并不讨厌她的没有时间，我慢慢理解她的不容易，可能是因为我内心深处慢慢懂得，这是一个女人为了家人的营生所做的努力。做好一个女人，一个母亲，一个儿媳，这是多么艰难，而她是那么义无反顾。

每每清晨渡长江去东门上售完蔬菜回来，她会带回许多好吃的——在没有弟弟之前，我就这样吃过许多饱满的荔枝、脆脆的青皮梨、松软的火烧、发糕、烧饼、鸡蛋糕等等，这都是她在卖完蔬菜之后，乘船渡江捎回来的。其实母亲处理种下的蔬菜大多是两种方式：去江对面东门市场批发，凌晨两三点出发，运气好的时候回来才六七点，这样蔬菜多是一口价卖出，赚的可能少些；或者，她担着蔬菜去城里小区零售，这样子就只能中午或者下午回来。我曾经跟她在城里小区卖菜，等待路边的行人挑拣蔬菜，那时候我内心深处觉着不好意思，可是这么多年之后我回过神来，这其中的辛苦与不容易，我体会到的不到万分之一。我真是羞愧不已，居然曾经为母亲的这份职业感到自卑过。其实我应该自豪的，我有一个伟大的母亲，在属于她的那片职场上，她算得上是一员大将了。

也许生活与人情曾将一个人逼向绝境，所以置之死地而后生，诸多坚强产生。然而我也见过母亲的脆弱与隐忍，那时候我无比心疼她，也讨厌帮不上大忙的自己。说来也许好笑，我陪母亲最多的，是她14年夏天手术与养病期间。从检查、住院、手术、恢复，我基本寸步不离，只是在九月研究生报道的时限越来越近的时候，我才收拾行装，强忍着泪水登上了北上的列车。那段日子是我在照顾母亲，也是母亲在陪伴我，第一次她可以不再为家里奔波，我也找到为她做许多事情的理由。然而我却并不想让她的身体遭此痛苦，因为我亲眼见到她手术之后身体的渐渐衰老。我从她被推出手术室的那一刻就伴着她，帮她翻身、查看废血袋、擦洗身体等。或许因为那一次事件，我进一步懂得了她的柔弱，她也开始更加依赖我。不知是幸还是不幸，一场病，就这样拉近了我们母女两个的距离。

她也会哭，偷偷的，每逢这时我说不出得体的安慰的话，只能乖巧地将一些事情做好，看她眼色行事，让她安安心心的。老魏喝醉酒了，她怄气伤心；老魏说话得罪人了，她怄气伤心；老魏工作没活儿干了，她怄气伤心。做他们的女儿这么多年以来，我知道他们彼此的离不开，也知道他们的脾气所在，然而尽管我一次次教母亲学会放宽心、积极沟通，可是他们总是容易走上老路子。

也许我的身上有我父母的影子，隐忍而不知沟通、微冷暴力，我还没有做到亲密关系中的师傅，也就自然教不好我的学生。有时候，我想父亲要是不那么沉默，活络圆滑一些；母亲要是不那么操心，那有多好。当然，我没有责备的意思，我从我的原生家庭获得了足够的温暖，尽管我认为我自己表达感情、愤怒的沟通方式与表达方式并不是很完美。这么多年来，也许母亲觉得我是一个离家不归的自私女儿。临近毕业，我选择暂留北京打拼，更是让已经分隔的六年有着漫漫无期的等待与盼望。但我知道母亲是会割舍的，只要是为我好。那时她总说要做成大事业，心就要“野”一些，不要老想着回家。她希望我义无反顾向前冲出一片天地，可我知道她会在深夜牵挂我，我也担心自己一直向前就变成一个自私与铁石心肠的人了。

昨日是母亲节，朋友们晒合照的晒合照，讲祝福的讲祝福，该电话的电话。我没有与母亲的合照，这真是遗憾，要说母亲最害羞什么，那就是拍照，我不知道她为何那么抗拒镜头，或许她是内心深处觉得自己老了自己不美？然而在她的女儿心中，她就是美丽的啊。我只能去她的证件照中寻找昔日的风韵。我给母亲的电话以祝福开始，却转变为她对我生活的关心，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和男朋友吵架，感情好不好，工作怎么样，要注意身体，她慢慢道来。我知道不该跟她分享太多生活的艰辛，因为于我而言的一个小问题到她那里会被放大无数倍，变为让她睡不踏实的牵绊。母亲的心太满了，她装了太多的别人——她的老魏，女儿，儿子，却很少想到自己。我突然想起母亲在我成长路上扮演的角色，这个坚韧的人，我从她那里承袭而来的，是我的身高与相貌，厨艺，针线，家务，生活态度······这真是一笔宝贵的财富。

在一个订阅号的文字推送中，我看到了最好的母亲节话语，它说“相比走过场的刷频祝福和鸡汤，我要建议大家认真思考自己亲子关系中的得失（不论是为人父母或是为人子女），童年的亲子关系决定着我们的现在，而我们成年后对过往的复盘，有利于自我了解，也有利于我们更好地和父母相处，将来变成更好的父母。不是每段关系都完美，但希望我们都能学会用爱与宽容认知这个世界。”

是的，我知道，为什么我会特别注意吃饭不要砸吧嘴，不抖腿，不能容忍家里面乱糟糟而不收拾，学会做饭的时候一切准备就绪后迅速开始且一边收拾，洗好的衣服反着晾，赚钱了想着存钱而不是马上大手大脚，遇到问题自己憋着劲儿解决，亲密关系中容易发脾气容易自己憋着气自己，知道如何做一盘糖醋烧腊鱼，认为女人要有自己的事业要活的精彩自我，不喜欢抽烟喝酒赌博的男人，要找懂得体谅自己姨妈期间的丈夫，不要太要强要学会示弱，规划自己的财务生活做到井井有条，有恩报恩要知道礼数，内心有点自卑但又淳朴单纯地可爱可笑······我知道，这些都来自我的母亲，这个世界上离我最近的女人。对于她，我无所不知，却什么都不知道。她为我所做的一切，我惭愧地只知道部分；她自己的酸甜苦辣或孤独郁闷，我知道更少，我真是自私的女儿啊。

从现在开始，好好去了解母亲，去爱自己的母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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