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泥鸿爪最相思

 

雪的夜,适合与友笑谈,静几暖炉,茶铛旋煮,素瓷静递,不让那万籁寂静中簌簌的飘雪声,显得入耳而挑拨心的弦。...

夜里肯定一直飘着雪,间或有那么鹅毛大的一阵子,要不清早起来,不会有这厚厚的一层。

雪的夜,适合与友笑谈,静几暖炉,茶铛旋煮,素瓷静递,不让那万籁寂静中簌簌的飘雪声,显得入耳而挑拨心的弦。雪压着竹,弯弯的竹竿,若是那雪再大一点,可是要折断的。在这时若没有身边的人喃喃细语,便只可以任窗外细微的声音冷嗖嗖地灌进耳朵根子里,在心里细悠悠地打了个转儿。世界原来是如此寂寞,这一方寂静中,似乎只有你这一个细心的听雪人了。
落雪的清晨,最好还有飘着的雪花,不要太大。这时候,最适宜的是早起,尤其在平时熙熙攘攘的街市,人来人往。你若不早起,待到你动了赏雪景的心思的时候,那大道上平整的雪被子,早已被脚印车辙凌乱的不成样子了。或许还有个别调皮的孩子,堆那么一两个小雪人立在风里。石子儿做的眼睛,红薯块儿削成的鼻子嘴巴,还有不知道哪年用过的帽子,边角儿都已起了球,戴在这雪孩子的头上。雪仍旧飘着,雪孩子的帽子上也渐渐堆积起了雪花。
没有人迹的雪的清晨,是另一个完整的世界,你的一行脚印,逶迤着,破开这素白的世界,开了一个口子。走到哪儿,世界就跟着你在哪儿,世界的生气,从你脚下踏开的地方开始。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你是这茫茫雪海中独自的一个,不是孤舟上的笠翁,却胜似那笠翁。脚踏过的地方,拨出了一畦绿油油,那是隔冬的蚕豆苗子或是豌豆苗子。闭上眼,似乎可以想见,来年的春三月,蚕豆苗子和豌豆苗子都憋足了劲儿长起来,豌豆苗子上鸽子似的花瓣,黑黑的两点像极了小眼珠子;豌豆花轻轻地开在风里,白的粉的,轻飘飘的,好像一个梦!是啊,这是冬天没有讲完的故事,它还留着它,等到春三月的时候再细细的讲述。
所以,落雪的时候最好是你不知道的时候,若是让你盯着窗外,你要走神好久,才能看着万物渐渐失却平常的颜色,融入这一个粉妆玉砌的世界;赏雪的时候,最好是赶在积雪还没有被践踏的时候。

最好的事情,是除夕之夜能有一场雪。屋内红红的炉火,火光映在围炉而坐的人脸上,一张张脸也是红红的。嗑瓜子儿、拉家常、诉衷情,时钟的滴答声提醒那个重要的一刻渐渐近了。偶尔有人起了身,透过玻璃,看着窗外这洁净的世界,“呵,明年准是一个好年头啊!”落满了雪的世界,在黑暗中反着光。好像,这一年以这样一个洁净的方式告了尾;而明年,也要以这样一个素白的方式开了头,一切都是新的。等到时候到了,家家户户打开房门,挂起长长的鞭炮,于是这世界顿时骚动起来,每一个角落同时的骚动。鞭炮纸末儿四面散去,等声音消停了,抱一堆柴火进了屋里,笑眯眯的,这是“进财”,“财”和“柴”听起来本来就有些谐音。第二天,不消说,雪地里若隐若现的,有鞭炮大红的外衣碎屑儿。昨夜放鞭炮时落下的脚印子,不知道到哪里去了。人生何处知相似,恰似飞鸿踏雪泥。
从我有记忆来,我还没有经历过这样的日子,但好在我还可以想象。

最有趣的事情,是落雪时节的扫雪。这扫雪,不是大街上的扫雪,而是万木丛中的扫雪。江南多橘树,橘树冬天还是带着叶子的,只是叶子沉淀成深深的墨绿。隔了一个冬,来年的时候它才会开会洁白的花。若是雪下得大了,橘树可不像青松,禁得住雪的重压。其实青松在雪下虽然少会那么嘎吱一声就断了,但摆脱雪的重压的身子,却不会像从前那么挺直,向那边弯的,它以后就会带点往那边偏的意思。这久病的人,即使大病初愈,脸上也还带有病中的神气,大概说的就是这个意思。若不给橘树清雪,它的枝干却很容易断。于是三三两两往桔园行去,小孩子也不落下,抱着身高可及的枝干,哗啦哗啦一阵猛拉,这一拉可就坏事了。橘树可是解脱了,那哗哗往下掉的雪,却全部砸在孩子的头上、脸上、衣服上,这会儿可是这孩子需要“扫雪”了。还是同行的大人灵巧,他伸出带有钩子的竹竿,瞄准了一根树干,利索的挂上钩子,手腕儿带点脆劲儿一晃,雪干净地落了下来,他也没有沾上半点雪星子。扫去了这覆盖的一层雪才好,明年橘树开花的时候,这里又会是一片有清香气的雪的海洋。
于是踏着雪地里的脚印渐行渐远,回头看的时候,已经分不清哪些脚印是自己的,哪些又是别人的了。雪泥鸿爪最相思,人生细处见真情!
(本文写于2012-12-14,图片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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