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租记

 

凡是属于最多数人的公共事物,常常是最少受人照顾的事物。人们关怀着自己的所有而忽视公共的事物,对于公共的一切他至多只留心到其中对他个人多少有些相关的事物。...

合租记

2016/10/30


转眼间,林先生在四号线西红门站一个小区里租的屋子就要满一年了。他大概是去年冬天搬过来的。

一开始的时候,屋里是简陋的,只有一张大床,一个衣柜,一张巨大的旧沙发。林先生和中介磨了磨,终于在屋子里面添了一个小书桌,一把可以坐的椅子。可是,屋子虽然带一个阳台,却堆了另一把沙发,以及两个储物柜,这使得阳台的利用也成为一个难题。除此以外,屋子里面还有窗帘,非常厚实的淡咖啡色,以至于我们从一开始就觉得它并不干净,收拾妥当之后赶紧拆下来洗了洗。混迹北京,有一个“还过得去”的寄居之地,也算是一大幸事。

一个人初到一地,一切都以简单方便为主,林先生卧室的布置就是如此。然而时间久了,一旦有了生活的意思,一切就开始堆积起来。譬如,一年之后的今天,林先生的屋子里除了开始的那些物件之外,多了十几盆花,一大堆锅碗瓢盆、一个宜家的台灯、一个五层的书架、许许多多的书。当然,为了开发更多的空间,原本洁白的墙面被我们挂上了东西:照片墙、挂在挂钩上的毛巾浴巾、我画的四副数字油画等等。

一开始的时候,这套置身于原文物局家属院的房子一共有四居室,住在其中的房客却只有两家——有一个还是中介自己。那时候林先生除了嫌弃这屋子的略旧,大概对户型是满意的。他的邻居并不多,一大套屋子里面只有两个人。

林先生自然是居家的,安定下来之后便开始置办厨具与调料,收拾厨房那个并未启用的冰箱,交上了燃气费。那时候我还没有毕业,有时候周末去林先生家,生活的主题之一便是逛逛附近的早市或永辉超市,然后大包小包拎回去,在厨房里一顿忙活。我会用早市买来的冬笋,就着母亲切分妥当的腊猪蹄,然后炖一锅鲜汤;林先生呢,他将家里寄过来的土豆片细细炸好,吃起来是咸酥爽口。当然,我们所做的菜并不止这些,只是那个时候,林先生并没有那么多合租的烦恼。他曾经说,你看,只有我们做饭,感觉这厨房就是我们的,真好。

然而林先生毕竟是在租房,和万千毕业就在北京辗转的年轻人一样,还不能靠自己当时微弱的能力买上自己的小屋。转眼间,林先生隔壁的主卧住进来一对情侣,却并不常见他们。听林先生说,男人是跑长途运输的。西红门附近有个新发地,北京所需的各种物资大多会在这里集散,自然就少不了跑长途的司机。至于女人,我们却并不知是做啥,只是有时候隔着墙,能听见她在阳台上说唱——好像是培训机构里教小孩子们唱的英文歌。

既然主卧来了房客,中介便移步到最小的那件卧室了。于是,林先生多了两个邻居。这套房子,只有林先生房对面的那间一直空置着。林先生的新邻居好像是虚无的存在,他们并不怎么在屋子里活动。只有一次,女人忘带钥匙,男人便给林先生打电话托付开门。后来,女人大概是记性不好,忘带过卧室的钥匙,或者是将自己锁在门外,如此便找林先生帮过忙。一来二去之间,邻居的存在感便真实一些。有一次林先生又帮女人处理了房门的问题,女人便端过来红枣让我们吃,开口叫林先生大哥,叫我却是大姐了。我们都不好意思,只拿了一个枣。

当然,空置只是暂时的。没过多久,中介的小屋被一个大爷租走了。中介只好走了,大概看在林先生早来这里的缘故,委托给他这套房的一些事情,收水费电费的苦差事,便落在了林先生头上。再过一段时间,林先生对屋里也来人了。那间屋子不算大,却住进来两个人。这下林先生便多了好多个邻居。时间一久,林先生才知道大爷那间大概原本是小孩房间的小屋子住了不止他自己,他的老伴也在。有一段时间,林先生对屋里的房客换了,大爷的子女们便会去那间屋子里,还带着自己并不会讲话的小孩子。事情到此处,林先生便是无语。大爷的子女们并未租房,却在对面的小屋子里住着;小孩子大概并不十分听话,哭闹声久了也是烦心的;大爷屋子里人多,冰箱以及厨房里的饭桌上开始塞满各种物品。林先生有点无奈了。后来,大概中介知道了这件事,大爷的子女们便出去自己租了房,整个房子大概又恢复了平常。

我曾经说,林先生对屋的房间可能风水不好,因为一直在换房客。最开始的时候,那几个住在里面的人是附近一家朝鲜烤肉店里的服务员;后来他们走了,搬过来一个三十多岁的大姐;等大姐走了,过来的是一个年轻姑娘,林先生曾说那姑娘好像是做直播的;姑娘并没有在这里住很久,之后过来的是一对情侣。于是,林先生所在的地方,现在住了七个人。

俗语道人多力量大,但有时候是人多容易逃避责任。我曾经学过公共管理的课程,其中便会讲到“公地悲剧”。亚里士多德当年一语道破真相:“凡是属于最多数人的公共事物,常常是最少受人照顾的事物。人们关怀着自己的所有而忽视公共的事物,对于公共的一切他至多只留心到其中对他个人多少有些相关的事物。”放在合租问题上,这道理同样适用。

合租之时,最讨厌的行为大概便是如下这些了:

首先便是不顾公共区域的卫生,即使是自己弄脏的也不会去打扫,或者因为正是公共区域便肆无忌惮。譬如林先生他们那里的厕所垃圾桶,如果不是他换便不会有人去换。有一次,不知哪个姑娘将自己沾满鲜血的姨妈巾扔在了垃圾桶边,满满的垃圾桶仍旧没人去换。林先生说起这事真是无语,便贴了一张纸在垃圾桶上面,提示扔纸的人负责,需要换一下垃圾桶。然而戏剧的一幕发生了,那位肇事者将姨妈巾捡起来堆在了垃圾桶上,愣是没有换垃圾桶。林先生说,这次他是真的服气了。

其次,便是不知自己的时间安排。以前中介总爱早上起床洗澡,还爱在厕所里放歌唱歌,这让早上赶时间的林先生不知所措,只好调整自己的洗漱时间,尽量错开。后来,便是大爷与大妈的做饭时间过晚。大爷在地铁附近拉小车接客人,常常在晚间十一二点做饭。他们大概是山东人,爱做大葱,有时候大葱味窜到林先生屋子,真是好不开心。该休息的时间,邻居们才开始做饭,心里真不是一个滋味。

最后,大概便是个人责任不同了。我毕业之后住的地方,大概两个月才用交100块的水费,然而这对林先生是不可能的。他们屋里人多,水自然用的快。在收水费问题上,有人却不大乐意,好像自己并没有用一点水一样。用电也是如此,林先生的邻居,上次国庆人不在,电器却一直开着。大爷大妈也爱用电磁炉做饭,屋子常常因为这个跳闸,常常是人在浴室洗澡,突然屋子一片黑暗。还有,屋子里的燃气本来是林先生自己买的,他也只有在周末用。后来的房客大概知道燃气的存在之后,便一日三餐在那里做饭。燃气折耗很大,林先生却只能自己吃亏,让燃气费平摊,否则很难收回燃气费。这次每家每户收卫生费,对面新搬来的那对情侣,非不愿意交那十五元。这件事让垫付十五元的大爷大妈无语,让小区物业大爷无语。我和林先生在屋里听着动静,只能叹气说有些人也真是,不好形容,真是无语。

当然,作为一个偶尔的访客,我也只能领会到林先生居于此处的一点不容易。但是天下合租大致是相同的,大概人性中那些卑劣的东西都是存在的。有些东西,提醒提醒会有改观;但有些东西,是如何指出都不会改正,反而落下一个管闲事的恶名的。那怎么办呢?林先生选择换地住,这次只想找两居,不再去人多处了。当然,最根本的解决方法便是有自己的房子,然而我们在这条路上还远着呢。

说来说去,在合租这件事上,睡不着,别起燥,眯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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