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要的天堂

 

深度好文,受益匪浅,不转不是中国人。...



前阵子梦到了爷爷。

你知道吗,在他过世之后漫长的十二年里,我一次也没有梦见过他,一次也没有。这次毫无预兆地跌进我晦暗荒唐的梦境里,不免又让我想起一些往事。

印象中的他是个形销骨立的老人,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闲暇时便坐在老人会的麻将桌前摸吃碰杠。还没来得及再叙儿孙情,就匆匆走了,留下晚辈口中一些久远的故事,在风中飄。

出殡前一晚,应长辈要求,我在祠堂的大厅抱着琵琶弹了两首曲子,且当送行。那场面至今想来都觉得汗颜,同木心说的一样:生老病死,人们将其堆砌成一个个花团锦簇的梦,心里却是清楚这并非幸乐或慰藉,都只是枉然的铺陈。

几年后,在奶奶出殡前的几分钟,棺材即将送上山,匆忙中有人招呼着几个晚辈再磕四个响头当作最后的告别。就在那几分钟内,我见到了父亲的愁容,那是我出生以来看到的最悲伤的表情,我想我这辈子都忘不了。脸色铁青,眉头紧锁,仿佛一戳,绷紧了很久的男人硬气就要毁于一旦,涕泗横流。在那一瞬间,我意识到,我的爸爸,从此没了爸爸妈妈,是个孤儿了。

当我过后和小姨提起这件心事时,小姨宽慰我:“你爸爸还有你们啊,怎么会是孤儿呢?”

我点点头,但心里清楚: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像海德格尔说的,人是被抛到这个世界上,没得选择。万物平等,爷爷奶奶走了,爸爸成了孤儿,即使将来儿孙绕膝共享天伦之乐,这份悲痛再难都必须靠自己承受下去。

说到这里,我倒了杯热水。开水烫,气化成烟。看着烟,我又开始发呆:如果,我是说如果,每个人到最后都会成为这样的一缕烟,就像离我很久远的爷爷奶奶一样,成为一坛灰和一缕烟,那我们到底为什么要这么辛苦地活着?

曾经有个饱受抑郁多年折磨的朋友和我倾诉,觉得真的撑不下去了。我当时受到的震撼太大,脑袋里一团浆糊,却愣是屏住一腔想大哭的情绪,试图理出一些头绪。

“你现在说放弃,我们就真的输了。你再坚持一下,说不定还可以有战胜的转机。要是你死了,就百分百输给抑郁症了。”

值得庆幸的是,经历反反复复的抵抗、斗争和治愈,TA现在仍旧和我生活在同一片蓝天下,呼吸着同一片空气。

道理往往说得漂亮。可我还是不懂,还是很难说服自己,到底为什么要这么辛苦地活着。

最近复习到海德格尔的“此在”理论。“此在”指的是此时此地的存在,说白一点,就是人的存在。作为唯一能够领悟自身存在的存在物,此在是我们理解存在的最好途径。此在也是海德格尔哲学体系中的出发点的归宿。

既然人是此时此刻的存在,那我也就自然地将人存在的理由,等价于此时此刻的存在了。

此时此刻的存在,比如夜跑几公里后进入便利商店的冰柜旁买得到柠檬茶喝,比如站了一天高跟鞋躲进深夜地铁里有位子可以坐,比如考完科目二有人一路陪着聊天回学校,之类的。或者,即使是没有那些他人口中的身外之物,依旧可以独自走下去的勇气和力量。未来和人生理想实在太过虚无,美好的祝福大多数看起来也是缥缈。我是个俗人,也只能借着这一个个此时此刻的存在,来对付生活中的许多沮丧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在每个东西上面都有一个日子,

秋刀鱼会过期,肉罐头会过期,连保鲜纸都会过期,

我开始怀疑,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东西是不会过期的?



何志武说得没错,近两年周遭的事情让我愈发感受到保质期的降临。在保质期以前,快乐和悲伤都是与生俱来的天赋,无需借助外力,仅凭直观就可以真切感受到浓郁的情绪,想笑就笑,想哭就哭。然后,在你的人生经历过医院、高速公路甚至是殡仪馆之后,保质期也就不期而遇。你要学着克制和忍耐,学着自己做决定并承担责任,学着接受以往所有努力都可能付之一炬毫无意义,学着承认关于未来的无限幻想都可能沦为幻影,种种。总之,你要学着像个成年人去面对问题。

有人一世人勤勤恳恳,没做错什么就迎来了保质期,一点甜头都未曾尝过。有人放浪形骸,尽情撒欢,该快活就快活,保质期到来也不得不因碌碌无为而无尽懊悔。尼采杀死了上帝,没了彼岸世界的造物主,只有处在现实世界里有血有肉的我和你。我已经不期望那个天堂的到来,也不奢望以上帝或绝对理性的概念能够挽救人类免于堕落和退化。只求凭着我们自己的价值和意义,能够尽可能,再可能地,推迟这个保质期。

文/大脸

封面/Mary & Ma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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