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李︱何川：绝壁侠客
集万念于一心：如何在垂直的崖壁上倒立着走路……...
Trango-Tower，巴基斯坦川口塔，全世界的攀岩圣地，是何川微博的名字，也是他微信的昵称。Trango-Tower的照片，自然成了他微博和微信的头像。攀岩是一项需要兼备工程师和艺术家两种特质的运动，何川就是那种天生为攀岩而生的人。
行李&何川
1.四姑娘山
行李：何老师你刚从四姑娘山布达拉峰攀岩回来？这次又失败了？
何川：这次攀登并不是单纯的攀登布达拉峰，和之前几次尝试是完全不同的项目，我和刘洋计划连续攀登女王峰、野人峰、布达拉峰，最后发现线路超出预期太多，而且天气不够稳定，最后决定放弃攀登。
行李：这是怎样的几座山峰？
何川：女王峰海拔5404米，野人峰海拔5592米，布达拉峰海拔5428米，都位于四姑娘山的双桥沟，是三座山脊相连的技术型山峰。女王峰听说有一次登顶，正在求证中，野人峰和布达拉峰的登顶记录也屈指可数。如果连登的话，三座山峰间的山脊线路总长约4公里，海拔高差总计约4000米，是对体能、心理和攀登技术的极限挑战，此前从未有人进行过尝试。我们想试一试，去年华山南壁独攀之后就有了这个想法。
行李：但你并非第一次进入这里，布达拉峰之前已经来过两次了吧？
何川：对，13年8月和孙斌（注：著名攀岩家）一起来的，途中放弃。14年8月，也是和他一起来的，爬了一天后，接到电话，伍鹏在婆缪峰出事，我们立即下撤前往婆缪峰。伍鹏是我的搭档、朋友，10年前，他和王茁就约好来爬婆缪峰，那年底，王茁爬骆驼峰时去世，所以婆缪峰成了伍鹏的一块儿心病。王茁你知道吧？是我的攀岩启蒙老师，他离开那年，我感觉失去了灵魂，隔了一年后才缓过来。他在遗书里把（北京）白河攀岩基金的管理权交给我，从此我开始了探索天然位置路线的漫长道路。
行李：骆驼峰、婆缪峰、布达拉峰、女王峰、野人峰，这些对你们来说很重要的山峰，全在四姑娘山，四姑娘山对攀岩界这么重要？
何川：对，四姑娘山绝对是世界级的攀登圣地，有很多5000米级的山峰，有雪山，也有陡峭的石头山峰，全世界都不多见。而且四姑娘山除了自身攀岩条件好，距离大城市也近，9月底巴郎山隧道修通后，成都过去只要3小时车程，你一定要去看看。
行李：以攀岩者的视角，四姑娘山是怎样一片区域？
何川：论景观，这座山非常美，3000米以下的山谷里有森林、草地、河流，然后慢慢变化成灌木、草坡、荒漠石滩，垂直气候带非常明显。到了4500-4600米，就是岩石山，也就是我们攀岩的区段了。
从地理层面讲，四姑娘山属于岷山山系，主要由几条沟组成：一条是我们常去的双桥沟，南北向，这条沟之前有一条森工局的公路进入，是砍伐森林时期开发的；一条长坪沟，也近南北向，与双桥沟几乎平行，没有公路，更原始。有三条山脊，夹着这两条沟，三条山脊上全是可以攀岩的山峰。再往理县方向还有一条毕棚沟。
单是双桥沟内就分布着数十座5000米上下的花岗岩山峰，这些山峰有着500米以上的高差，800米左右的岩石线路，是当之无愧的中高海拔大岩壁爱好者的天堂。布达拉峰就在这里，花岗岩山体，雄浑、壮丽，因山体西壁形状酷似布达拉宫而得名，它的北壁垂直、陡峭，由日本登山家山野井泰史命名的“加油”线路高差700米，有连续贯通的天然裂缝，堪称经典。
行李：为什么四姑娘山会有这么好的攀岩条件？
何川：这种地质的形成有特殊原因，有足够多的岩石，还有足够的降水，因为岷江一带水多，吹到四姑娘来后形成冰川，这些陡峭的岩石山都是过去的冰川被切出来的角峰（哈哈，纯属个人判断），再往西，没有足够多的降水，形不成冰川，也就没有角峰；再往东，水多，但没有足够高的岩石，唯独在四姑娘山这里，各方面条件都成熟了。
行李：有这么好的条件，那攀岩在四姑娘山岂不是热火朝天？
何川：没有没有，非常少，这样的条件如果放在巴基斯坦，就会有很多攀岩者来。巴基斯坦也是攀岩圣地，位于国境北部喀喇昆仑山脉的川口塔峰群（Trango-Tower）是我梦想的攀岩地，由4座海拔超过6000米的花岗岩山峰组成，最高点海拔6286米，东侧有世界上垂直落差最大的悬崖，同时也是世界上最长的攀岩路线，经过过去几十年的积累，这里已经有十几条线路。四姑娘山每个山峰现在也有一两条线路，最热门的婆缪峰线路最多，有五条，非常美，从成都过去，经过巴郎山口时就能看到婆缪峰的金字塔。
行李：你每年都会来这里？
何川：对，基本上每年都会来，冬天来攀冰，夏天来攀岩，夏天虽然有雨，但有窗口期，我研究过历史时期的天气柱状图和降水数据，7-9降水多，但每隔一两周就会有几天的窗口，有时可以持续一周，那就是我们理想的攀登时间。但现在我们也在慢慢适应，如果等不到那么完美的天气，天气差一点也要爬。
2.华山
行李：去年你爬华山南壁用了8天8夜，那几天天气都很好？
何川：基本上算是，只下了一天雨，那天停了，没有爬。毕竟在北方，降水少些，基本上都能找到整周整周的窗口期，14年我和阿飞一起去的，15年是我一人独攀，两次都成功了。
行李：你微信里那张华山的照片简直完美，像设计出来的，清楚解释了华山的整个地形和南壁的格局，对攀岩者来说，这张照片几乎就像地图一样，信息量很大。
何川：这照片是秦小平先生1984年在飞机上拍的，他拍了很多年华山，一定是什么角度都拍过。14年爬完回来才在网上看到，觉得特别好，就联系他买了下来。
行李：你最初是受了什么召唤决定要去爬华山的呢？
何川：平日我们选择一座岩壁攀登时，一定有两个标准：从照片上看必须漂亮，不好看就没兴趣；还要有难度，足够有挑战性。于是到处找，之前一直在高海拔地区，后来转向低海拔，那就只有华山了，那里有中国低海拔地区最棒的大岩壁。华山南峰是华山最高峰，也是五岳最高峰，海拔2154.9米，和西峰、东峰、北峰、中峰一起，构成一整块花岗岩，你在秦小平先生的照片上也能看出来。南峰、东峰、西峰的岩壁陡峭，非常适合开展大岩壁攀登。
行李：后来呢？
何川：后来就和阿飞一起去了，没有试攀，就先去看看吧。我们不知道哪里可以爬，就先去了南峰的山脚下观察，因为我们是传统攀岩，全程都得自己放保护器材，没有固定的膨胀螺栓放在裂缝里，所以要去看南壁上有没有完整的到顶的裂缝。
这里要先做一点知识补充，在天然岩壁上攀岩，分为传统攀岩和运动攀岩两种。通常天然岩壁会有岩缝，攀岩者将机械塞或岩塞插进这些岩缝中形成安全保护来攀登，放一个爬一段，再放一个再爬一段。下降时再将机械塞全部撤走，对天然岩壁不造成任何破坏，这就是传统攀岩。后来人们发现在没有岩缝的地方也可以攀岩，攀岩者用电钻在岩壁上钻眼，再用膨胀螺栓设置固定挂片，根据岩壁的情况和预想攀岩线路的难度设置每个挂片的位置，即开线，这种使用快挂设备配合固定挂片的攀岩，就是运动攀岩。
我们在山脚用长焦相机把南壁拉近，看到整个岩壁上有数条大裂缝，虽然不连续，但基本上可以连起来，又坐缆车到山顶上去从上往下看，觉得上半部分岩壁也可以，就决定爬了，很幸运，我们成功了，虽然之前没有更多资料数据。
行李：说爬就爬成功了，真是厉害。15年爬的是同一条线路吗？
何川：去年是另一条线路。14年爬完之后不是看到秦小平先生那张照片嘛，买回来之后，在电脑上放大了看，发现在14年的线路旁边还有另外一种可能性，加上之前国内还没有人独攀过大岩壁，我想挑战以下自我，决定试一试。
因为是第一次独攀大岩壁，所以有很多新的技术问题需要解决，比如由于下方没有队友保护，要自己先爬上去一段，向上爬的过程中在岩壁上塞好机械塞保护自己，爬到一段后在顶端做好牢固的保护固定，再通过安全绳降下去把沿途的机械塞回收以待下一段继续使用，并=把装有吊帐和所有物资的吊包通过绳索拽到顶端的保护固定处，最后再爬上去卸下保护固定进行下一段的攀爬。每一段都要上一趟，下一趟，再上一趟。
还有心理问题，一个人攀，永远都会很孤独，这是之前从没经验过的。
行李：你们还全程直播了？拍摄队伍也要一直跟着攀岩？
何川：对，阿飞、Rocker和小曼跟着拍摄，他们在距离我攀爬路线外30米处，整个南壁高600米，我们就固定了一根600米长的绳索，从山顶直达山脚，在300米高处有一个活动平台，分上下两半程。我从山顶给他们架设好路线后，就从山脚开始攀爬了，他们就在这根和我平行、相距30米的固定绳索上拍摄。
行李：你一天只爬几十一百米，他们一直在旁边等着，不会无聊吗？
何川：不会呀，我们出发前已经做好所有分工，最大优化效率，很多物资都在山顶没有运下来，前半程，我从底部爬，他们就从顶部运下物资及拍摄；后半程，他们就要回收物资和装备到山顶。拍摄队伍三个人，生活物资是我一个人的三倍，运输工作量很大，每天每个人都很忙的。
3.号外故事
行李：你们有这样一个活动的队伍，攀爬时间又这么久，难道没有被景区管委会发现？
何川：哈哈，这话说起来就很长啦。华山并不是没有攀登历史，2007年，有两个英国人和中国攀登者王志明一起攀爬了华山西峰，那次获得了管委会批准，因为是通过英国领事馆出面申请，又有一个户外品牌介入，这个品牌在全球都有很多门店，这次攀登活动会在所有门店宣传，所以对华山也是很好的推广。但那次攀登后来有一些利益纠葛，此后就不再轻易批准了。基于各种原因，我觉得我们如果申请，肯定不会得到许可，最后决定悄悄爬。
行李：去之前分析过如果被发现，会被勒令下降的风险吗？
何川：分析过，但我们觉得不会有人发现，因为从未有人攀过南壁，山下也几乎没人走，所以14年我们成功了，也没有被发现。后来管委会的人知道我们，是因为我们考察线路时，在南峰的山脚发现了非常多的垃圾，无法想象的多，无数年积累下来的。华山每年有200万游客登顶，在山顶上喝水吃方便面，你想想会产生多少垃圾？景区有垃圾桶，但没有运下山，直接扔山脚下去了，因为南峰的山麓没有人，也没有住家。那次我们的摄影师拍了很多视频资料，登顶回来后在优酷发了，一下子被很多人知道，管委会的人也看到了，于是联系我们把视频删了，哈哈哈。
行李：发生了这样的事，你们15年还敢来？
何川：景区不可能天天看着，他们的核心任务还是看住200万游客，所以我们这次同样不可能告诉管委会。
行李：后来呢？
何川：故事很曲折哈哈，我这次的线路需要从著名的长空栈道穿过，每天早七点至晚七点，栈道上一直有游客，有游客就不能爬，怕有坠石砸下来，只能早七点以前，晚七点以后爬。爬到那一段时，距离山顶只有70-100米，我在栈道顶上等了一天，结果有工作人员认出我来，因为14年的攀爬也有报道嘛，就报告了经理。经理赶来，问我是干嘛的，我说攀岩的。他当时就要拉我走，我说我的装备还在上面，怎么样都得爬上去把装备拿走。他说，那你先和我们去景区入口处，晚一点再来取。我不能跟他走呀，一走，攀登就完成不了，说装备怕丢了，而且带这么多东西下去也不安全……好说歹说，他就放弃了，同意我继续爬完。
行李：那他还算通情达理，不然可能出现拿个高音喇叭强行勒令你走。
何川：对，还是很感谢他。结果到了晚上，突然下大雨，我被浇了下来，等到第二天清晨再爬到山顶的。山顶有一道观，待我登顶后，负责景区安全和卫生的副总来了，他说我们去年发了视频后，他的前任就被调走了，还罚了款。我当时心想：幸好换了人，要是那个人来，肯定会跟我们过不去的。现任副总说，视频事件后，他们花了很高代价处理垃圾，雇了很多人运了出去。其实除了南壁，东峰山脚也有很多垃圾，因为东峰看日出嘛，游客也很多。他们以前想烧掉垃圾，但每次一点就冒烟，一冒烟就有游客报警着火了，只好作罢。
行李：那你们也算做了件大好事。
何川：我们之后，有一个4人队伍也去攀了南壁，他们看到山脚下的垃圾还在，并没有清理得很干净，但是今年再去（就是坐缆车上去怀旧一下），看到了很多很好的变化，他们通过西峰索道把垃圾全都带下山来了。
行李：你为什么给14年那条线路命名为“好死不如赖活着”？
何川：那次在攀爬途中看到很多自杀者的遗骸和衣物，很感慨，很多人轻易就放弃了自己的生命，但是攀岩让我知道，越是在逆境中越需要坚持，只有坚持才有可能改变，如果你不活着，怎么坚持呢？
那次和阿飞爬到第四天时，我不小心碰掉一个缝里的石头，正好砸破了他额头，他当时吓坏了，整个心理防线都崩溃了，有点想要放弃自己的感觉。那一天所有事情都是我一人做，两个人的吊帐也是我一人搭的，那时对我来说很艰难，累得快虚脱了，但只有咬紧牙才能度过难关，除了你自己，这时没人可以帮你。
所以这个名字包含了我自己的人生哲学以及攀登哲学，在我看来，竭尽全力让自己活下去，是保留一种体验未知和美好的可能性，这是上天给予的机会，应当珍惜；二是大岩壁攀登的基础是岩壁上的生存，此时吃喝拉撒都变得异常艰难，可谓“赖活”的状态，然后才是以坚韧的毅力坚持攀登，无论发生什么情况，坚持才有可能挺过去。
行李：这可能是攀岩正能量的地方，普通的旅行，对很多人来说，是放空、逃逸和抽离，等回到日常生活，该解决的问题还是没有解决。
何川：攀岩教会了我很多，从岩壁上回到日常生活里，面对困难，也只能耐着性子去处理，坚持坚持再坚持。生死都经历过了，现在面对很多事情都看得很淡，宠辱不惊，谁也不怵。
行李：你所有的攀岩故事，都从白河开始，现在那里已经成了攀岩界的训练营啦。北京周边那么多河，白河有什么特别之处？
何川：我们通常说的白河，特指云蒙山这一段。这段白河在密云水库上游，是北京的水源地，没有污染工业，也没有大规模农业，水源保护非常好，有得天独厚的条件。
北京北边的山系属于燕山山脉，但到了这一段白河时，已经是破碎的余脉，恰好云蒙山有一整块花岗岩，被白河峡谷切断，形成两岸陡峭的花岗岩壁。沿着白河有一条战备公路，有公路作为便利的交通，接近性就会非常好。而北京又正好有非常好的社会氛围，最早的攀岩协会、登山协会，都在北京诞生，然后从国家体制向外辐射，影响到民间，人们就慢慢的聚集到这里，开发了很多东西。现在的白河既有运动攀登，也有传统攀登，已经有300条路线了。
行李：已经这么多了？
何川：这不算多，整个白河一带的潜力，可以开发出3000条线路。
行李：那真是攀岩圣地了。现在你不仅在白河攀岩，也在那里安家了，见过那么多壮美的大风景，为什么会选择白河作为定居地？
何川：我在北京工作嘛，肯定得在北京。但北京城里实在太不宜居了，所以慢慢的从北京城退到了白河。白河很安静，除了当地村民，外来人很少，我几乎住在公路尽头最偏僻的村子里，但生活也很便利，可以有快递，晚上十一点前下单，京东第二天就能送到。也很漂亮，拍过很多电影电视，像什么《让子弹飞》、《铁梨花》、《西游降魔篇》……全都在白河大峡谷纵切最深的地方拍摄。
行李：从攀岩的角度呢？
何川：攀岩的地方，国内国外我都去过很多，很多国内的攀岩地在国外都能找到相对应的，比如美国西部的优胜美地，属于特别大的花岗岩山体，国内有华山；科罗拉多很多有裂缝的砂岩，国内有老君山……就是没有任何地方和白河对应，所以白河还是很独特。
这些年因为攀岩，也去过很多地方，但只有白河让我有归属感，有家的感觉，这里四季分明，冬天冰天雪地的，春天后就慢慢复苏，夏天变成全绿，秋天最美，温度合适，也没有特别大的风，很快到了11、12月，叶子掉光，没有树可以看，但那时就可以攀冰了，所以白河是春夏秋攀岩，冬天攀冰。
5.石头的故事
行李：刚刚听你讲到攀岩地的分布和对应，不知道全球大岩壁的分布有没有什么规律可循？
何川：以大的范围论，喀喇昆仑山脉的南坡有非常多的角峰；喜马拉雅山脉南坡也有可能，因为印度洋带来了充沛的降水；南美洲的巴塔哥尼亚也很重要，太平洋带来的水汽经过巴塔哥尼亚高原的抬升，形成大量降水，切出很多角峰来；加拿大的巴芬岛也有很多岩壁；还有阿尔卑斯山，有大西洋过来的水汽；接下来就是四姑娘山了，是国内最理想的攀岩区域……
行李：基本上都在一座山脉的迎风坡那一面？
何川：基本上是，如果山脉东西向，南边有水，就是南坡角峰多；如果山脉南北向，像太行，东边有水，就是东侧有角峰。总之，角峰出现的条件就是：有山，有大量降水。
行李：岩石种类众多，有没有哪些更适合攀岩哪些不那么合适的？
何川：没有，这件事很神奇，所有的岩石都很适合攀岩，我不知道为什么，很神奇。砂岩、花岗岩、沉积岩、喀斯特地貌的石灰岩……全都适合攀岩。
如喀斯特地貌，表层有非常多的点，适合手抓，脚踩，又足够陡，很有挑战性，在这种岩石山攀爬，更像竞技运动，需要更多力量的运用，只要很简单的装备就可以去了，像旅行攀登，但需要更好的身体素质；如花岗岩，节理像洋葱一样一层层的，两层洋葱间会有缝隙，也会有竖向裂开的节理，爬这种岩石，需要更全面的训练，心理上也要准备好，但对身体要求较低，比如华山，我不会做很多体能训练，但会做更详细的方案和风险管理；如砂岩，有发育很好的裂缝，像刀切的一样整齐，也能从中找到“破绽”……
行李：何老师没想过去三峡攀岩么？那里也是喀斯特地貌。
何川：去年就去了呀，就在“夔门天下险”的刻字那里。我们从奉节坐船到夔门，攀岩的起点处距离水面3米，有块平地，我们住在那里，船就回去了，过两天再来接我们。但那次攀爬并不顺利，差点遇险，在其中一处很难的地方，我把身体挂在保护点上休息，看看后面的路线怎么办，这时忽然看到保护点往外脱，吓坏了，从未想过会这样，当我特别绝望、竭尽全能的拼命往上抓时，保护点已经掉了，而且下面的保护点也掉了。那时我正在爬第二段，结果我整个掉到了第一段去了，还好这里有一个比较牢固的保护，不然我就掉下去摔死了。后来我们分析原因，是因为石灰岩的表面有一层粉末状的东西，是风化后形成的，像一层润滑剂，所以我放的保护点和岩体之间没有直接接触，就很容易脱出来，所以传统攀登还是有很大风险。
行李：那何老师为什么一定要选择传统攀登？如果是运动攀登，路线就会更自由，更主动。
何川：运动攀登只能选择别人开好的路线，而传统攀登，哪怕别人爬过，你也要重新寻找，因为没有痕迹。而且传统攀岩更自由，像四姑娘山这一地区的山峰，都有天然的攀岩路线，如果你只会运动攀登，就不能爬。
6.当道路竖起来……
行李：在岩壁上“走路”，和在平地走路，差别大吗？
何川：太大了，平日在平地上横着走路，一到岩石上，就要变成垂直方向上的竖着走。但最困难的不是从平地状态转换成垂直状态，而是在华山这种大岩壁上爬了8天8夜后，忽然从垂直状态回到平地状态，当我在华山登顶，走在山顶的平地上时，忽然不知道怎么走路了，感觉踩到的不是坚实的地面，软绵绵、轻飘飘的，所以我特别理解航天员从太空站回到地球走路时那种不适应。
行李：在岩壁上怎么吃喝拉撒呢？
何川：把生活需求降低到最低程度，吊帐就是我们的平台，长方形，中间有块儿布，为了安全，不能生火，只能吃速食食品，最多用电热壶把水烧开冲点东西喝。但能量必须补充，补充脂肪的，维生素的，要合理规划，每天摄入多少能量。大小便都是通过器物先储存起来，然后带回来，我还在镜头下现场表演过一次拉大便哈哈哈。
行李：你体力这么好，没想过试试其他运动吗？
何川：我喜欢那种风险可控，但又足够有挑战的运动，而且我不喜欢走，一定要四肢并爬，我喜欢滑雪，可是如果在雪地里需要四肢攀爬的话，就会很危险。我也攀冰，但冰和雪不同，冰壁相对稳定，崩塌的可能性不大。总而言之，要有挑战，技术要高，风险要低。
我的性格很适合攀岩，这是一种非常慢的运动，比走路、跑步、滑雪慢得多，不追求速度。你有足够的时间去思考，去注意细节，这些细节非常重要，搞错了就会带来致命的后果。
行李：何老师现在还没成家，希望将来的爱人也和你一起攀岩吗？
何川：我女朋友现在也攀岩，但不像我这样危险，通常是在运动攀登场所，我当然希望她能和我有更多精神上的交流和沟通，所以攀岩最好，当然不攀岩也不是不能接受哈哈哈。
行李：你好像每一年都要给自己列一个目标，来年的目标是什么？
何川：还是野人峰、女王峰和布达拉峰三峰连登，今年刚起步就放弃了，太难了，明年会做新的方案规划，首先纸上谈兵能完成，才能去实践。
行李：愿你们成功、安全。
何川：谢谢。
文字：Daisy
照片提供：何川（除署名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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