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子传奇

 

活成传奇,就不怕被人忘记...



不关注,我就躺地打滚不起来
刀马旦
黑子传奇


如果黑子突然站在我面前,我肯定会恭敬的叫声“黑子叔”,然后搂着它的脖子在泥巴里打个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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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子并不是人,是我出生以前奶奶家养的大狗。严格来说,也有可能是黑子姨,因为关于它的种种传奇中并没有指明性别。但我觉得就是黑子叔,因为姑娘不会叫黑子,再者,它的传奇本质上有一种男人属性。

我基本是听着黑子的故事长大的。黑子怎么到的奶奶家我忘记了,仿佛是条不起眼的小奶狗,忽然长成一条威风的大狗,站起来时前爪能搭在成年男人的肩膀上,眼睛瞪视着人,全身乌黑油亮没有一根杂毛,低吼声直冲咽鼓,那种肉食动物由内而外的野性令人不寒而栗。

黑子就是条这样的狗,它中弹以前就特别凶,中弹后就更凶了。



黑子很少离开奶奶家住的那排平房。过去街坊四邻相熟,院门经常不锁,邻居们看见黑子在房头趴着就放心了。出门时叫唤一声:“黑子,我走了,看着点啊”!主人回来前,连只鸡都别想飞进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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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尽忠职守的本性,黑子中弹了。

那天下午,黑子和平常一样,趴在房头给5户人家看门。爷爷下班了,带着同事来家吃饭。这同事是当地人,读书不多人很忠诚,名字叫做三明。他经常来家吃饭,和黑子彼此视而不见。

那天不知道怎么回事,三明突然拔出枪,对着我黑子叔的脑袋就是一枪。可能仅仅是个恶作剧。那个年代人的所作所为我经常感到无法理解,不知道他这无缘无故的恶意是怎么生出来的?或许只是个玩笑?这个解释更加令人恐惧,怎么能为了取乐就射杀?哪怕是一只狗啊。



子弹从黑子的头上贯穿,黑子顿时成了血包,但还有一口气。我奶奶很爱黑子,气的快要发疯,把黑子拖回家好生照顾。天渐渐暖了,黑子的伤一直好不了,伤口爬出了白胖的蛆虫,掉在它黑色皮毛上触目惊心。

就这样,黑子依然撑着一口气不死,整天趴在院子里尽忠职守。我奶奶是个能人,见黑子枪伤总也不好,从医院要了注射器、青霉素,要亲自给黑子打针消炎。那会应该没有“宠物”这个词,也没有专门给狗看病的兽医,我奶奶估摸着人用的量,也从屁股给黑子打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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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奶奶说,第一次打针,黑子很疼回头就把奶奶手叼住了,抬眼一看是我奶奶就松口了。再往后打针一声不吭。几次三番,黑子终于康复了。

康复的黑子恢复了凶悍的本性,不,应该说是更凶悍了。我奶奶从来不栓黑子,它就像是户口本上没单页的家人,不仅随意出入自己家,还随便进出邻居家。它每天早晨挨家挨户逛一圈,下午做饭时间再巡查一遍。

房头住着的老伊家是回民,跟我们汉民相处的很好,但我们从不会去他们家喝一口水,他们也从不会家来我们家吃一口饭。伊家人比我们汉族生的漂亮,高,白,瘦,小孩有自来卷,不过长大后就看不出太大差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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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子最爱在吃饭的时候去他们家。他们家人对黑子情有独钟,他们不会让我们汉族人用他们的碗筷,但经常把锅里正炒着的羊肉哨子㧟出来给黑子吃。伊老太是个大胖子,在灶台热火朝天的炒哨子,黑子就在旁边蹲着,伊老太直接从锅里盛出来大半勺子肉,黑子被烫的无从下嘴,伊老太就那么端着勺子等着。黑子烫的边吃边甩嘴,伊老太轻轻颠勺降温。等黑子吃完,那勺子继续回锅炒哨子。他们全家吃的都是黑子的剩嘴巴子。

黑子最恨收破烂的警察,恨警察我们都明白,因为那天三明开枪的时候正穿着制服。恨收破烂的就是大家的猜测了。

有人说收破烂的肯定是在黑子还小的时戏弄过它,有的说可能是收破烂的穿的太破烂,狗眼看人低嘛。还有人说,可能是收破烂的趁人不注意顺手牵羊过,黑子嫉恶如仇,最恨小偷小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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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都觉得这种可能性最大,毕竟有黑子在,整排房连个洗脸盆都没丢过,别说没丢过洗脸盆,黑子在的三年里,连只老鼠都没见过。黑子的业余爱好正是抓老鼠。



黑子简直是胡同的无冕之王。收破烂的来了,刚要开嗓,“收”字还没出来,黑子就站起来了,爪子搭人肩上,张着大嘴,露出利齿,双目逼视着这人。要是赶上黑子心情不好,它便用嘴含着人整个肩膀,仿佛随时能咬碎那又薄又脆的肩胛骨。

经常有人被黑子吓得屁滚尿流跑得东倒西歪,鞋掉了都不敢回头捡。遇到三明黑子是永远心情不好的,不仅如此黑子还搞株连,除了我爷爷,凡是穿警服上门开口就咬。没办法,局里来人找我爷爷都只能把大盖帽夹咯吱窝底下,像条泥鳅一样钻进门去。其实黑子并不特别仇视谁,它只是仇视恶。

搁在今天,黑子毫无疑问就是恶犬一只了,所以今天只有二哈的笑话,没有黑子叔的传奇。黑子把家、家人看的特别紧,外人别想从家里拿出去任何东西。你背着自己的包进去,出门时黑子就不认那是你的包了,它堵在门口,盯着包狂叫不止。于是每次送客人出来都得我们家人拿着人家的东西送出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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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把“家人”分成好几个圈层,最里层是我奶奶,黑子的心尖尖。紧贴着我奶奶的第二层是我爸、我爷爷、我姑姑叔叔他们。第三层略大,是整排房5户人家,排名基本不分先后,伊老太地位略高,几乎赶上我爸我姑。不过对伊老太的女儿小春子就没什么特别了,一视同仁。

这三圈之外的人,估计与收破烂的、磨剪子戗菜刀的还有警察差不多了。5户人家之内的人可以借东西还东西,小孩们互相打闹推搡,黑子睁一眼闭一眼,5户人家之外太远的事情,黑子也懒得管。
黑子的名单并非一成不变。我妈说,她跟我爸谈恋爱,第一次来家吃饭就黑子对她就很友好,吃完饭还和我爸一起把我妈送回了家。谈的久了我爸就懒了,经常是坐在牌桌上懒得下来,送我妈的任务就由黑子代劳了。

不仅如此,黑子闲事管的太厉害,连接我妈的事都越俎代庖了。那会我爸我妈已经结婚了,西北冬天黑的早,我家住的离奶奶家不远,我爸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就对黑子说声:“黑子接你嫂子去”,不一会黑子就把我妈接来了。

黑子还是我奶奶的保镖。奶奶在电影院上班,放完夜场电影十点半,扫完瓜子皮得12点。那时的人娱乐不多零食也不多,电影院总是爆满,一场电影下来地上能积五寸瓜子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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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赶上新片上映,我爸和我三叔都得去帮我奶奶扫瓜子皮。后来电影院黄了,估计卖瓜子的比我奶奶还伤心。接送奶奶不用人说,黑子约莫着时间差不多就出门了,不一会就跟着奶奶一起回来了。

我奶奶说黑子可神了,她锁了电影院大门,走出电影院大院,到了路灯照不到的地方,黑子就在那等着。奶奶和黑子,一人一狗走在月光下,身子穿过夜幕,回家了。

有了黑子,家里好些事都不用操心了。不用担心老鼠啃了米袋,黑子从来不吃老鼠,它把捉老鼠当成某种桌面游戏,一个一个排开,打散,再排开……也不用担心小偷小摸,那个年代家家都穷,看好洗衣服盆之类七零八碎的东西就成。也不用担心家人的安危,只要黑子好好的出入,我妈和我奶奶她们肯定是平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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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子没有嘴,不会搞关系,行事又自有逻辑强悍无比,不知道招了谁的恨。

一天夜里,黑子突然抓门,我爸以为家里来人了就去开门。但一看又不对劲,黑子口角有血,眼神有些癫狂,不是有人敲门,是黑子想出去。我爸打开院门,黑子“嗖”地窜出去,再也没有回来。
第二天全家人到处找黑子,我爸骑自行车都走到了山里,也没有找到。黑子再也没有回来。黑子没有嘴,不会诉说,没法告我们它恨谁,谁恨它,也没法告诉我们它知道自己中毒了,活不久了。


我一直相信,万物皆是天地之精华,黑子有黑子的哲学,它自有一套认识世界的本领。要说鸡犬不懂朝夕不知生死就是人太狂妄了,我黑子叔只活了三年,不是参透了人生几十年的道理。

老话一直说,好狗不往家里死,它知道自己要死了,拼命抓门,逃出去,逃的越远越好,免得它的心尖尖我奶奶看见它的尸体伤心痛哭。也给其余人留个念想:说不准哪天黑子又回来了呢?
活成传奇,就不怕被人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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