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分享：《冰上的皮娜》

作者简介鲁亢，男，福建诗人，现居福建省福州市，杂志编辑，反克诗群成员之一【诗集】《冰上的皮娜》／20...



作者简介



鲁亢，男，福建诗人，现居福建省福州市，杂志编辑，反克诗群成员之一【诗集】《冰上的皮娜》／2014



作者：福建 鲁亢

【无目录】

「侍者 」／1

我只能让灵魂上到柜顶的高度

为了看清我躺的地方，有时母亲

无处可去时，也躺在那张床上

因她的瘦小，胆怯，床也変小

她在不痛时想象自己爬出窗

如同扑满掉到17层下，痛得杀猪般

而我正紧随其后，挤出窗户的刹那

一只鹰，灵性附体，寻找一条路线

在一个点上，侍者迷失了，推挤着

“他们转世的时间还差一刻末日

把他们带岀来，再难也要”

当我的眼睛收回，适应了这里

母亲浮肿的脸庞，偷偷外扩，把她

双眼挤成缝，连硬币都过不去

那她还缺什么，除了好运

{登高}／2

我睡在很冷的地方

一艘退役的军舰在旁边，一个人

突然拐上河岸的青石板道

撕裂我那芭蕉叶形的身之影

没有更冷更深更坚硬的地方可去

除非我造梦，但我已是梦人

我在高台的最上一阶

纵身跃向炮管中的旧时辰

（极恶的夜）／3

带着极恶的夜来到另一座城巿

我从车窗给了乞讨的人

我开门时给了喝醉的人

还给了安静的下半夜的冷空气

在电话里偷情的含糊字眼

见到偶像涨红了脸的也会收到

还给了帮助我们防止迷路的人

当我道谢，老实说我毫无办法

如果你们一个都没有岀现

／雾／／4

白色时间，沿着钢铁的边境线飘移

我们最终停车，观察，哨兵的旗语

回忆潜渡矮树林

断续显现在别处的朵朵鲜血

{从阴天起}／5

我又过了十年

爬不岀昏睡的洞

镇压的枪声滑翔于广场的血泊

一声爆炸成形在后半夜

丈夫举起老婆

孩子在胯下找辛酸的食物

地板频繁嘎吱，凸起和凹塌

将被风和影摧垮，在愉悦的前奏

我快速叫醒即将被秘决的那人

我们在同样的梦里撞击窄门

我们在同一个女人身上怀着圣婴

她一味赞美你的华美的性器

有哲学的鼠类在诠释尸骨的

昼与夜中，紧张地迷恋黄昏的余光

呻吟，尖叫，凝视，抱拥，施以巫

春天迟暮呵，山野都是紫荆花

我已无处可归

我裹着残缺的妄念

快快地滚下山坡

「做声音」／6

把忧伤的叹息做在你心里

在两条街外冻僵的他们

听见了；“自强不息的孩纸呵……”

垮掉的脸听见了，一种手艺的残忍

带到你捂热的梦里加工

你只为我能听得真真切切

让我胆颤心寒，在浑浊中，僵直

听你五根手指的鸦噪，另外五根

哀伤我的命运的紧实的啜泣

但你的梦是空屋

阴冷，黑暗，漏着怨气难抑的水

它又可以放进去各种各样的声音

声音做出声音，我听到

我的骸骨近乎无声地滑岀

／邪悪之城／／7

又一个昏昏欲睡的下午

他揣着欺骗的命令进入邪恶之城

他白晳纤细的长相给人信任

他的口才和理性的态度更是加分

这里的人除了钱什么都不认

法律就是设陷阱又从中捞取暴利

如果友情不是用来互相使诈

那也要叫良知改装成狰狞的贪欲

他有多少理由可以替自己开脱

因为妻儿和双亲他们会多么艰难

如果不是他去完成这种事

也会有别人为这笔财富而一切不顾

“假如你无法在床上赚钱”

就不要懒在睡梦里什么都不敢做

你看滚滚大水奔腾向前——

绝不是我所期盼的带来方舟的洪流

[对坏小说《再爱一次》的评述]／8

渡边淳一，小说家，七十七岁时

发觉自己不举。心凉了半截

他大量查找资料，自救亦救人

资料告诉他：没救。这不是病

这是正常现象，年龄到了嘛

有的人早十年、二十年就已经没戏

资料还有结语：男人都会有这种结局

可是渡边是文人

文人擅编，叫作自信和才能

他都用在这部小说里

把小说写成医学普及指南

结论是虽回天乏术但依然有信心地

游走于众凰，以指代，以情淹

这不是病，有人说“有伟哥啊”

整部书惟一靠谱的是把它彻底否定

剩下全是想当然，生呑活剥兼误导

这不是病，有人因它而干上刺客

革命虽成功却变成病夫治国

某某某就因为这索性変了性

从此世间多了一女人却少了一伟人

还有的连皇帝都做不下去

只好退位。禅让由此而来?

不管是真是假

可以做小说的那些玩意儿

渡边先生可能想都不会想到

他就一个有钱的日本老派男人

藏着几家好吃的店铺。显摆吧

在京都的一家名叫“味舌”



「冰上的皮娜」／9

在醒来的冰面上

鸟群缓缓低翔着当心脏破裂之旋

伴随着交叉潜行的冷幽灵，赞美吧

装修的锯齿和粗木挑开楼宇的经络

铁锤的雨自樱花凋谢方歇

于明室者，热泪，从后背淌下

她也越来越耻于噩梦里的交媾

／洗手的神／／10

他在我住的地方

靠着我的背

我们在厨房的地面

发现三粒鼠便

我要把鼠便扫进下水道

我这里没有，那找出一扇窗

或开开门，凿墙，他认为

这种虚构充满恶意。墙后是动物园

它们撕纸的声音盖过一切

他把我推进墙壁

铺满一地的粘液硬纸板

自己贴着自己缓慢地移动

设想那些惊魂未定的皮肉

翻滚并且效忠似地哀叫

他用铁棍顶着硬纸板卷起来

一个个颤动着堆叠起落

他在自己的时间里拧开水龙头

他清洗着双手

动作细致，凝视着

被水柱带走的手掌、心和身躯

以及身影轻微的一次抽脱之举

（为了……）／11

“为了自由、公义、爱”

反复看了几遍，记不住

我怎会跟挤公车的人说这些

在下个时间段，我怀疑，有人

带着理想的悪上车在天堂口飞出

一只行李箱裂开痴迷的表情

但我收起来这几个字

虽然不知道有何用。习惯，习惯

不需要解答，也不讨论

我耻于经常见到这些字句

只要知道它们在什么地方——

哪怕有一天找却没有找到

我找到了一支手臂，一双袜子

还有信纸。写了什么?不晓得

我向保安打听这飞扬的现场

一朵花暗自开放，亦颓于别处

我猛地想紧紧拥抱保安

他说他昨天强抱了林志玲

在走秀开始前，打击乐的浪花中

我们是快乐的，一辈子的记忆

快乐在一分钟的粗肉贴细肉

{爱}／12

她掠过男人溃堤般的缺陷

她说：问题太多，上天不止残疾

丧钟早就敲响，经常，果断

她从未惧于索要自己那份金币

她不会停下冒一次险

一切有价，用半死可换衣和金饰

缠绕，吸足气，腋下蜻蜓振翅

远地的亲眷在雾海里伫足

这圣女急急在黄泉上挽救厄运

以其天生甘美的垂败的花蕊

并且用数钞票的粗指头

挖开逃生的通道；喘息，失智

{世界}／13

他为她创造一个世界

上帝创造世界用了七天，他

只用了六十分钟

之后，死去

之后，她也死了

非女人者是用来做的，无中生有

女人踮起脚来，性感，只欣赏

赞叹，尤其那些花，那明净

但是，她是怪兽

而他，又是哪一种劣质的园丁

[修改：一直在睡]／14

诚实的身体正推开众神

屋宇沉落水下，食人鱼猖獗

烈焰的梦蝶着迷于白骨柴扉

拧紧地震之夜的阀门

拧紧地震之夜的阀门

拧紧地震之夜的阀门

（兄弟）／15

他们在公寓门前分开了

他去遛狗，“花半个小时吧”

弟弟则从小路走回去，说道：

“后天我不能来，走不动”

他对着哥哥不远的侧影

小路边停着废弃的黑色轿车

车身上厚厚的灰尘

他心想有的人就是有钱

车不要也不当废铁卖

这笔钱可以花在有用的地方

几个月的开销

后头传来哥哥叫他的名字

狗还抱在胸前

他小吃一惊，自己的身体

应该没有因这声叫唤而改变

都没有改变，许多年都没有

一团糟，没脸与人道

这就是苦难?叫苦难也对

对此各自有不同的说法

其他话都多余

他们一起走了一段路就分开了

[黑暗中的枯坐者]／16

垂垂老矣，岁月承担着平庸的悲剧

风吹窗帘，凡山水皆魅影分岔

今天骤然怪鸟满天

怪味如墨，覆盖肉身右侧

怪亊仅一桩：无语喧嚣

爱人自深渊回

脏，阴郁，爱唠叨，擅料理

却从未做过一顿饭菜

此刻也不例外，静坐对面，愠怒

忽然扬手抽了一地火星

可有泥马借一匹

就为溺于江

／翁小香的爱的世界末日／／17

缓慢而冷静地告别

受尽折磨

一、两句话讲不清楚

每一种病都生出其他的疾病

尾随其后——捱饿的东北猎狗

跑在装着昏迷躯体的卡车后面

呑咬下肚的肉

跟肉里的机关——刺、夹子、钉——干上一架

那就干吧，那就干吧，所有的病

都治上一遍

有的要两遍、三遍，找到病源为止

围观者如蚁

你站起来

你站起来又重重跌落

散架在凳子上或者地上

成粉末、成烟

颤巍巍地往左边飘去

闻不到自己的腐烂气体

“与佛无缘呵我。”那升天的檀香

我的故事翻篇了

省略了一大节：邪门，太过分

这样也能走到终结

还只提前了一周

自床上爬到门口的时间剂量

哗！秽气，枯盆栽，瘪布鞋，积水

窗帘，播放中的电影，床头灯，脏衣脏裤

绿毛面包和豁口水果

某一年的挂历

某处一声两声三声的烂木板叫

北风吹，南风歇，东风荡，西风垂

监禁和处决，名单中不放翁小香

我的爱也那个什么了

爱就七个月（估计的）

减掉好几周

集中五天里

上床下床，上床下床，上厕所

穿街走巷，车站机场，上厕所

电话微信，白天晩上，上厕所

山盟海誓，无语不欢，上厕所

你是我年少时的偶像

抱到梦里成亲的那个女人

照顾我的那个女人

一起殉情的那个女人

真的称得上“女人”，不高不矮

不丑不艷，不胖不瘦，不贪不吝

上哪儿找去，翁小香

你说，月给不能少，再送金送宝石

我就是了——那个女人

我们一起过日子

一起老

我背你到云边

你睡得香香沉沉

我把你抛出去——

但我一口拒绝你开的价钱

我的时间、积蓄、希望

都不够

造岀来一周

自床上爬到门口

从狮子的嘴巴里

拽走羚羊的乡愁

2014／1／20改

2015／6／26小改



自述：

一度想读到更多的杨•瓦格纳，而不是罗伯特•品斯基，可能是某一次的细读，得出后者贫乏又造作的＂心理暗示＂。＂杨＂不遗余力地炫技足够耳目一新。我或能偷师一二?但有何用。懒得每天翻阅。旅行倒成了救命稻草，来到一个相对不熟悉的地方，臆想下一步的迈出，恐惧，丢弃，意外之窘，在某一段安静的时间，词语，句子，音韵，纷纷冒岀，自混乱而美的沼泽，呼吸，间隔或长或短，都能拽紧而不陷落，拔成缠绕心智的藤条。

一首诗可以重写三遍或更多，作无数次的局部修改，精雕细刻，到一筹莫展算完。等上一阵，又可以重写了。因为以为确定无误的东西（意象，修辞，所指和能指等）渐渐脱离，走散，模糊，间或暗讽不迭。准确感的反面，摇晃，游戏心态，省略，再挤成干净的风，吹开延展的超验草原，只由一扇门入，硬挤，完成思想个人编年史上的放逐。疼痛，惊慌，腹语，祷告，由此催生语境。

黑暗中的下楼者。不是舞者。没有舞者。在想象场域里也找不到踪影。减少，揑灭，摈弃，再生的妄念，还不如接受这样的调侃“在一首接一首诗中，他为自己安排了某种诱惑，而后又抒情地战胜了这种诱惑。他以一成不变的方式跨过那些跳栏，令人怀疑起那些障碍是否已被放低”。做提前实现生命完善的歌德，误以为还未订下契约——唯半途而废为勇敢的举措——,终有停止的时候，焦虑着，孤绝着，等待着，静坐在魔鬼的膝盖上。

鲁亢 于福建福州

希望旋律合乎你此时此刻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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