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山没有尽头

野山没有尽头

许多都有爬山的经历，但像我一样喜欢爬山的人，怕是没有...

野山没有尽头

许多都有爬山的经历，但像我一样喜欢爬山的人，怕是没有几个。

小时候走路总不好好走，从家门到学校，要经过差不多两里的板油路，路边就是山坡或是田坎。我常是弃了平整的路不走，偏要走旁门左道，一路爬坡上坎地跑回家，路途便变得饶有趣味儿，很远的路也觉得一忽儿就到家了。父亲也常带我们爬山，最记得那年腊月初六父亲生日，那天恰是期末考试成绩出来，名次下降的我被妈叫到洗衣台前，妈一手拿着柳条，一手指着我数落，说着说着就给一条子，也不知数落了多久。忽然爸带着哥出来叫上我就出门去，也不告诉到哪里去。出了门才知道那天是爸的生日，爸到附近小卖部买了点零食，带着我和哥就往山上走。那是那时我爬过的最远的山，只记得是翻过一座又一座大山，都是从未走过的，差一点迷路，不过绕来绕去还是回到了家。原本哭丧着脸的我赌气不说话，爬着爬着郁闷的心情不知何时已经烟消云散。

从小到大，爬过许多山。也许生在山里，工作在山里，周围自然是群山环绕，开门见山。要说爬得最多的山，自然是家附近的山。说是在家附近，其实只要一上山，不一会儿就离家很远了。就是平日里散步，一出门爬山，总要三小时左右才回家，一直在山上走。如果是周末这样整天的空闲，那样的爬山就是五六小时不等。但每次又都兴致勃勃，每次总要去爬没有走过的山路，总要翻过一座山头又一座山头。每翻过一座山头，看到的景致截然不同，有时是眼前忽然开阔，现出一个大大的盆地似的地形，四周是巍峨的群山，内壁却是一顺的农田，几户农家掩映在树荫里，偶尔听到几声犬吠。有时爬上一个坡，眼前忽然出现一大片草地，绿荫荫的等着你上去奔跑，打滚儿，扑腾或是跳跃。羊群四散着吃草，却极少见到牧羊人。这些羊群也不太怕人，只有你走近了，他们才会慢慢走开，有时候你大声闹着笑着走过去，他们忽然愣住瞪着你看，你便也立住了瞪着他们看，心想，这是在辨别我是否他们的同类吗？有时遇到刚生下的小羊，你忍不住想去抱抱，那么，只要你央求着给老乡说说，他会毫不犹豫地主动把小羊抱给你，你便得了宝似的抱在怀里爱不释手，然后又恋恋地还给他。有时候老乡们会把马呀，牛呀拴在草地上吃草，人就不在了。有一次我早上上山，下午原路返回的时候，看见一头牛就这样拴了一整天，哎，牛也不怕晒吗？也不把他拴在阴凉一点的地方。但他们也不怕被人顺手牵牛吗？横竖我就没有看见放牛的人，心想：要是我牵走了，他们会不会突然出现？但牛会听我的话吗？念头一闪而过，笑自己不怀好意。有时候爬着爬着，眼前又会是一片树木，树干高而细，斜斜地阳光从树林里穿过来，那箭一般的道道光芒煞是好看，总忍不住在林间多徘徊一阵。而有时穿过溪流，有时爬上山梁，有时淌过沼泽，有时在羊肠上道上跑着，时上时下，时而弯道，时而陡坡。不知不觉就会爬过许多山，又不觉得累，因为风景总不一样，你在奔跑跳跃，爬坡下山之间，脚步也变换无数，没有固定不变的姿势，自然也就不会有多累。再说了，如果累，就在埋地上躺一会，在溪边戏戏水，在林间吹吹风，那都是任意而为的事，哪里会觉得累呢？

更别说，在这里四季分时的山间徜徉，眼里会装下多少景致，真是看也看不够，说也说不完。春天的苹果花、梨花、小野花，早春忙着耕种的热闹的田间；夏天各种野花野草简直是疯长，和田里的庄稼一起赛着长，看谁长得高，长得野；秋天，各种颜色不同层次的变换着，有的还绿着，有着已经枯了枝，有的灿灿地黄着显摆着金色的丰饶，有的已经被收割得一片荒芜；冬天，整个一片萧瑟，但一下雪，那静谧的雪山呀，引诱着我时常偷偷地放下一切事情，想着要第一个爬上那雪山，占山为王。

所以山，怎么有爬够的时候呢？那些记忆已经酿成浓透稠的酒，光是想想已经醉了。那满山任性奔跑的身影，已经成为自由的符号，光是想想，心已经冲突一切束缚，想要撒腿而去了。

许多人向往诗与远方，于是不远千里万里到达向往的远方，以为那就是诗意。但是，爬过的许多山，没有故乡的山那样令我留恋的。去碧峰峡的时候，三个小时就走完了全程，到八达岭长城，来回也才两小时，青城山听说好像很高呀，但我走上去，也就花了两小时，怎么我都还没有走尽兴，就已经到达顶点了呢？总不是我想象的高和远！峨眉山那么多的庙宇，叫我看得腻；蜀南竹海有最长的索道，一坐就到顶了；崂山的山石和四川的山是有些不一样，但也不够尽兴，灵山寺怎么就让我觉得佛也是嫌贫爱富呢？哎，那些山，既定的线路，规定的景点，修砌好的台阶，杜撰的故事，我不能走错一步呀，我要记住那些景点和名字和来历，证明我到此一游。但是哪里不对呢？哪里不对？我苦苦思索！是的，原来山在我的脑子里俨然成了自由的别称，成了巍峨雄壮有几分悲壮的印记。它没有名字，没有浏览的指示牌，没有点缀的标志，它只是一座又一座连绵不断，它只是春夏秋冬自然交替，它只是或丰腴或贫瘠，它只是默默养育着它背负的一切生灵。你喜欢的就是这样而已，那样自然自由的山和那样自然自由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