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赏】港都和你聊聊神奇的木匠

 

“守之世,谓之工”...





“守之世,谓之工”,匠人通过作品把“道”留在世界上,自利利他,这就是中国传统文化语境中匠人的地位和作用。

“中国人对文化二字的概念,常把一个‘道’字来表达”,又说:“西方人讲文明、文化,只讲的人生外相,中国人称此为‘象’,那是表现在外面,人所看得见的,所谓‘形而下’……中国文化看重在‘人’一边,西方文化则看重在‘物’一边。”在中国人的心中,人与人、人与自然之间的关系,从来都在于内心的沟通,而绝不会汲汲然于在外相上去研究和攫取。中国人讲究道法自然,讲究与人为善、人天合一,中国的艺术,是人文的艺术,是人心最内在的真诚与自然规律互动的结果。



因此,中国的木匠,不仅仅是简单的技术活,而更是有着十分讲究的蕴涵之最深刻的性理之学的道和艺术。我国古书《周礼·考工记》中开宗明义地说:“知者创物,巧者述之,守之世,谓之工。百工之事,皆圣人之作也。烁金以为刃,凝土以为器,作车以行陆,作舟以行水,此皆圣人之所作也。”也就是说,智者知道“道”这么一个东西,文人把“道”表述出来,而木匠、兵器匠、石匠、陶匠等这些百工则是把“道”通过其作品留在了世界上。因此,“守之世,谓之工”,通过作品把“道”留在世界上,自利利他,这就是中国传统文化语境中匠人的地位和作用。

中国木匠的精神十分内敛别致。他们甘于寂寞,埋头于自己的手艺活,却巧夺天工般地缔造出无限光华。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内在支撑,使他们这样凝神专一,与木共舞?木匠的形象,见诸中国的民间传说和古籍记载,在《庄子》这本书中,也有好几例有关木匠的趣事。

庄子其人其书

庄子大概是中国历史上最“没规矩”的人之一了。他不喜欢任何“固定”的东西,包括自己的身体和心思。他梦见蝴蝶,不知道是自己梦见了蝴蝶,还是目前的这个他自己,其实是蝴蝶在做的一个梦。世间的荣华,国家的政策,道德的是非,庄子都敬而远之。因此,他是大才,但不做官。



明 姚绶《秋山渔隐图》
庄子说,野鸡一步一啄,要走很长路才有一口饭吃,再走很长的路,才有一口水喝,但是它仍旧不愿意被人圈养在笼子里。圈在笼子里虽然可以不愁吃喝,精神也旺盛,但那样太不值得了。

有一次庄子在濮水边钓鱼,楚威王派重臣去请他出来做官。庄子说,“我听说楚国有只神龟,已经死了三千年,楚王把它盛在盒子里,用锦缎包着供在庙堂之上。请问,这只神龟,它是宁愿死了留下一把骨头让人尊贵呢,还是宁愿活着的时候自己拖着尾巴在泥巴里爬呢?”来者回答说,“那它肯定是宁愿拖着尾巴在泥巴里爬的。”庄子答:“是啊,所以请回吧,我也是更希望拖着尾巴在泥巴里爬的。”

明 仇英《子路问路图》

无用之用

庄子讲木匠的故事,讲得最多的是一位名字叫石的木匠。这位石木匠有一次到了齐国,见到一颗作为社神的栎树。这棵栎树大到可以为几千头牛遮阴,树干有百尺粗,树身高达山顶,好几丈以上才生旁枝,可以造船的旁枝就有十几枝。观赏的人群好像集市一样,但石木匠却不瞧一眼,直往前走。

他的徒弟站在那看了个饱,追上石木匠,问说:“自从我拿着斧头跟随您,还没有见过这么大的木材。您为什么看都不看一眼呢?”石木匠回答说:“算了,不要再说了。那是棵没用的散木,用它做船很快就会沉,做棺椁很快就会腐烂,做器具很快就会折毁,做门户就会流污浆,做屋柱就会被虫蛀,这是不材之木,没有一点用处,所以才这么长寿。”

石木匠回到家,夜里梦见栎社树对他说:

你要把我和什么相比呢,和那些有用之木相比吗?像柤梨橘柚、瓜果之类的树,果实熟了就遭剥落,剥落就被扭折,大枝被折断,小枝被拉下,这都是由于它们的才能害苦了自己的一生,所以不能尽享天赋的寿命而中途夭折了,这便是显露有用而招来的世俗的打击。我求做到无所可用,已经很久了,几乎被砍死,到现在我才保全了自己,这正是我的大用啊。假如我有用,我还能长到这么大吗?”

石木匠梦醒后告诉他的徒弟。徒弟说:“它既然意在求取无用,那为什么还要做社树呢?”

石木匠说:“停!你别说了!栎树做社树也不过是一种寄托,使那些不了解它的人来议论和观赏它。假如它不做社树,岂不就遭到砍伐之害了吗?况且它保护自己的方式与众不同,你只会用常理来度量,相差太远了。”

运斤如神

有一次庄子给人送葬,路过好友惠施的坟前,就回头对跟随他的人讲了这样一件事。在楚国郢都,有一个泥水匠在自己的鼻尖上涂抹了一层像苍蝇翅膀一样薄的白灰,然后请自己的好友石木匠用斧头将鼻尖上的白灰砍下来。石木匠挥动斧头呼呼作响,随手就把泥水匠鼻尖上的白灰削掉了。

在石木匠挥斧砍下白灰的过程中,泥水匠始终神态自若,面不改色。后来,宋国的宋元君听说了这件事,就派人找到石木匠,对他说,你们这个做法很好玩啊,我也要玩。石木匠回答说,我以前是可以削白灰,但现在我的那位泥水匠好友已经死了,这活我就干不了了。

庄子讲这件事,是在怀念好友惠施。只有惠施可以像故事中的泥水匠和石木匠一样,与他配合默契,天上地下一唱一和,不亦乐乎。上文讲到的无用之用,也是他们之间经常辩论的话题。有一次惠施对庄子说,你讲得话都没有用。庄子说,知道没有用才和他谈有用。天地很广大,但人所用的只是立足之地罢了,然而如果把立足之地以为的地方都挖到黄泉里去,人所立足的地方还有用吗?惠施说,没有用。庄子说,那么这就是无用的用处啊(我的语言也是这无用的艺术呵)。

在故事中,石木匠之所以能够运斤入神,一是在于他心无旁骛,神形合一,另外一个因素,还在于泥水匠无条件的不动如山的信任。而这种信任,则是来源于两位匠人之间共有的合于道的技艺的至高境界。

梓庆静心

除了石木匠外,庄子还讲了一个叫梓庆的木匠。这位木匠,也是相当神奇。有一次他用木头做成了鐻(作者注:古代乐器),鐻做好后,看到的人都惊其为鬼斧神工。鲁国国君看了后就问他:“你用什么技术将它做成这样的?”

梓庆回答道:

我不过是个木匠,能有什么技能呢。我是这么做的:准备做鐻的时候,不敢消耗自己的元气,通过斋戒让自己的心宁静。斋戒三天,心里对喜庆、奖赏、官爵、俸禄没了感觉;斋戒五天,对是非、名誉、巧妙、笨拙没了概念;到斋戒七天时,全然忘记了自己的四肢身体。到这个时候,我心中没了朝廷的概念,心智专一也没了外在的骨肉形体。然后我才进山林,察看天然的材质,找到最适合的树木,想象把它做成鐻的情景,之后才动手做,这其中只要有一样不对就报废了。我这可能就是顺从天性,按照自然规律去做吧,而这样大概就是我做的鐻会让人感觉是鬼斧神工的原因吧。大概就是这样的!”

梓庆静心,是让自己不被各种烦恼和心思所干扰,这也是中国传统语境中“斋戒”的原本意思,意在使心澄明无碍,从而能够专心致志、合乎情理地做人做事。梓庆斋戒做鐻的过程,算是匠心的最上等行持了。

庄子讲的木匠故事,都十分有趣,启人深省。我们可以说,庄子的一生,就是一个传奇的符号,他的道家哲学,是中国传统文化的代表之一,如果没有庄子,那中国文化则是苍白无力的。金岳霖先生曾指出,西方文化中的人类中心主义,对自然采取了一种征服、榨取的态度,而中国文化,从来不是对抗自然,而是与自然和谐的沟通和互动。我想,正因为这样,中国从来就不乏静心自牧、道法自然的能工巧匠,使得中国的建筑、家具和各种工艺,都登峰造极、绚丽多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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