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将铁皂作猩红

 

有时,你发誓你能记起某天下午阳光的某道阴影、空气中闻到的当时雨水气味,以及天空蓝色的纯度。一切都那么鲜明可是唯有你自身是回不去了。x0a

——摘自《西部世界》:我们对回忆的最大困惑...



早上第一、二节没课,我在办公室重读《呐喊·彷徨》。这是《风波》开头的两段描写:

临河的土场上,太阳渐渐的收了他通黄的光线了。场边靠河的乌桕树叶,干巴巴的才喘过气来,几个花脚蚊子在下面哼着飞舞。……
老人男人坐在矮凳上,摇着大芭蕉扇闲谈,孩子飞也似的跑,或者蹲在乌桕树下赌玩石子。女人端出乌黑的蒸干菜和松花黄的米饭,热蓬蓬冒烟。……



这不到二百字篇幅的文字,打动我的不是那似曾相识的生活场景,而是两次出现的乌桕。许多时候,很多读者拿先生的《秋夜》调侃:在我的后园,可以看见墙外有两株树,一株是枣树,还有一株也是枣树。殊不知,我却是由先生的《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激发了对植物的热爱。于是,翻出相册,查查百度,写点与乌桕有关的文字,算是一种回忆或是纪念。



乌桕,又名蜡烛树、虹树、木梓、董仔树,为大戟科乌桕属落叶乔木,高可达15米至20米,树冠常呈圆球形,入秋叶色红艳夺目,不亚于枫。秋冬白色的乌桕籽挂满枝头,经久不落,非常美观。



“我仿佛记得坐小船经过山阴道,两岸边的乌桕,新禾,野花,鸡,狗,丛树和枯树,茅屋,塔,伽蓝,农夫和村妇,村女,晒着的衣裳,和尚,蓑笠,天,云,竹,……都倒影在澄碧的小河中,随着每一打桨,各各夹带了闪烁的日光,并水里的萍藻游鱼,一同荡漾。”乌桕是一种回忆,又出现在《好的故事》中。乌桕也是我的回忆,老家门前吃水塘边的那棵乌桕投影我心深处,许多童年记忆已经模糊,唯有那棵树的影像还十分清晰。



李渔在他的传世名篇《闲情偶寄》之《枫桕》中有这样的描述:“木之以叶为花者,枫与桕是也。枫之丹,桕之赤,皆为秋色之最浓。”初读时很有同感,便抄了下来。



这种长江流域极为普通的树种,却是诗人笔下的常客。唐代诗人张祜在《江西道中作三首》中吟道:“秋滩一望平,远远见山城。落日啼乌桕,空林露寄生。 ”



陆游也曾寄情于它,"乌桕微丹菊渐开,天高风送雁声哀。诗情也似并刀快,剪得秋光入卷来。"



乌桕秋叶色赤艳美, 可做黑色染料。“乌桕生平老染工,错将铁皂作猩红。小枫一夜偷天酒,却倩孤松掩醉容。”杨万里《秋山》中的第三句,已被我昨日引做标题了,我却把整首诗留给了乌桕。乌桕是否因其染色之功而得名,不得而知。因为《本草纲目》另有解释,“乌桕,乌喜食其子,因以名之,或云其木老则根黑烂成臼,故得此名”。



乌桕更引人注目的则是它与众不同的果实。"出谷苍烟薄,穿林白日斜。岸崩迂客路,木落见人家。野碓喧春水,山桥枕浅沙。前村乌桕熟,疑是早梅花。"(元代诗人黄镇成《东阳道中》)



袁枚《随园诗话》卷七之八十五中有段极为有趣地记述:眼前欲说之语,往往被人先说。余冬月山行,见桕子离离,误认梅蕊;将欲赋诗,偶读江岷山太守诗云:“偶看桕子梢头白,疑是江梅小着花。”杭堇浦诗云:“千林乌桕都离壳,便作梅花一路看。”是此景被人说矣。 那日我在紫霞湖边,也听人笑语梅花。



有时想,今人虽物质富裕,情怀上还是差了古人一截。乌桕果为黑色蒴果,果实成熟裂开具三籽,每籽被白色蜡质假种皮,粒粒饱满。



也许是因为太过寻常而又不寻常,乌桕屡被借用以托物言情。 南朝乐府《西洲曲》中便有:“日暮伯劳飞,风吹乌桕树。树下即门前,门中露翠钿”之句。



满腹相思无处诉说,一腔情愫且寄乌桕。“郎君几载客三秦,好忆侬家汉水滨。门前两株乌桕树,叮咛说向寄书人。”(明代布衣诗人谢榛《远别曲》)



染色也好,乌食也罢;疑梅也好,寄情也罢。对我而言,乌桕,是记忆深处充满欢乐的一抹亮色。“ 他如果骂,我们就要他归还去年在岸边拾去的一支枯桕树,而且当面叫他‘八癞子’”。(鲁迅《社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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