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读】月华池侯建臣

 

月华池...



月华池
侯建臣
该说说月华池了。

早些年,我奶奶在院子里种花。她在院子的中央,搭了一个台子,台子的中间装着土,四周用砖围了起来。春夏时节,我奶奶在里边种满了东西。她种的最多的是朝阳花和红姑娘。朝阳花长得很高,春天里每天都在蹿个子,让人充满期待;到了夏天,一株一株的杆就都举上花盘了,那景致,感觉满院都是阳光。红姑娘不开花,但它那红红的果也是会把院子醉上一个夏天的。看来我奶奶是一举两得的高手,她不仅要让院子好看,还要在秋天有所收获。我们把我奶奶种东西的那个台子,叫花池。
花池是装花的,水池是装水的。城池呢,应该是装人的。

我听过的与池有关的名字,最富有诗意的,要数月华池了。月华池,该就是装那皎洁月光的了!

有好多次,我总在想。我想象着某一个形状像池子的地方,盛满了月光。它们聚集在一个地方,像是来聚会的,彼此要见见,说说话,或者只是要看上对方一眼。它们是流动的,它们流动的方向,是相互融化的方向。当然,还有声音,说不上是什么声音。是金属的声音,但绝对比金属的声音要脆;是流水的声音,但肯定比流水的声音要悠长。更多的时候只要我一想到那情景和那声音,脑子里就会出现一辆胶皮马车,行走的胶皮马车,和它发出的综合的声音。那声音,包含着马蹄的声音、车辆的声音,还有挂在车辕上面摇来晃去的铃铛的声音。当然,也还夹杂着坐在车上的人呼吸的声音和打鼾的声音。还有什么声音吗?肯定还有。


有好多次,我只要一想到一个充满了月光而且是有着复杂声音的叫做月华池的地方,便会被那大片大片的月光和特殊的声音所感动。那种感动,会让我的心里一下子也充满月光。

其实,名字叫月华池的地方,是长城边上的一个小堡。

是在左云,是在威鲁,是在一片长着小老杨、刮着西北风的黄土地上。那一条蜿蜒着穿过中国北方的长墙,由东边来,到西边去,把悲壮、把忧伤,把故事和传奇撕扯成杂草和月光,让伤痕累累的身体碎成许多截记忆的短章。



威鲁是曾经的一个大堡,在离长城二里远的地方。月华池,就在威鲁北边的长城边上。在长城边上,像月华池一样的小堡很多,但叫这么好听名字的却不多。于是,像我一样,人们对月华池就有了许多许多的想象。


跟长城边的许多堡子一样,月华池也是先用泥土筑起来,然后又包上了砖,像是穿了一身漂亮的铠甲。我见到月华池的时候,它已经脱下铠甲了。当年,它肯定是威武的,冷峻的,充满了男人力量的。那时候,它坚强,生硬,像模像样地肩负着防御与抵抗的责任。如今,它已经老了,或者说,它经历的那段历史老了。它再也承担不起那一身的沉重,于是脱下了铠甲,连自己身上的骨肉也在一点一点地剥落。它倒是更像一个池子了,如果有水,会是一个很不错的水池。我很希望在它的里边,能够盈满清水,不时有水鸟轻点一下水面,然后落到残缺的长墙之上。不过这么多年了,我去过若干若干次了,也没有见到它的里边有过水,哪怕很少很少的雨水。我倒是见到过威鲁村的人曾经在里边种满了土豆或者胡麻。土豆和胡麻开花的时候,齐刷刷的碎点白花或者蓝花很好看,但我更希望人们在里边种满朝阳花。朝阳花开的季节,一大片发着碎光的“太阳”努力地探着头,肯定能把那堵长了斑的长墙映照成太阳的颜色;或者,月光的颜色。



如它的名字一样,月华池给当地的人留下了许多许多谜。有人说作为一个屯军的城池,看不出它有过门。我想门是肯定有过的,可能在某一天岁月把它封死了。岁月制造谜的方式,就是把门封死,让谁都找不到进入谜底的入口。

我也经常会回到我曾经对月华池的想象中,但这么多年了,也没有选一个有月的夜晚,站在月华池的边上去,看一看月华,听一听什么东西流动的声音。那样的夜晚,月华池肯定会很好看,但绝对不会如我的想象一样。



有一天,我明白了,其实月华池承载的是生活,流动的是时光。我当初对月华池月光的想象,是对岁月的想象;我对月华池月光所发出声音的想象,是对岁月流过时的声音的想象。在我所有对生活的感悟里,岁月,就是那辆我爷爷或者我爹或者另一个什么人赶着,从庸常日子里走过的胶皮马车。

部分图片来源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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